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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听见声音


  “大人,”飞尘面色凝重,“刘中丞昨夜遇刺身亡。”

  赵珣放下笔,“比我预想得还要快,证据呢?”

  “不见了。”飞尘面有愤愤,搜集出那么多证据并非易事。如今河清侯已有防备,再要搜集谈何容易?

  “唔,我知道了。”他执起笔,继续刚刚未写完的诗,“愚蠢之人活不久。”

  书房门大敞着,屋内浓重的血腥气挥之不散。刘中丞趴倒在离书桌不远的地方,右手边是一只烛台,蜡油凝成块。鲜血从他胸口处扩散开来,已经凝在地毯里,一片黑红触目惊心。他的脸朝右,双眼大睁,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害。书桌上是一堆凌乱的书,端砚被掀翻,墨水流出,将书页粘在一起。

  书房外,几名年轻女子抽泣不止,似乎哭得脱了力,只能靠着丫鬟婆子的搀扶。只是每个人都花枝招展,绫罗绸缎,头上金簪玉钗,面上脂粉细腻,妆容精致,哭了许久竟也未脱妆。

  “老爷都死了,哭给谁看?!”另一侧站着一个中年女子,面色苍白,发髻有些凌乱,痴痴呆呆地看着书房,两个婆子用力搀扶着她。其中一个婆子看着那群年轻女子的模样,咬牙切齿道。

  “郑妈妈可不要随意污蔑人。老爷死了,竟也不许人哭上一哭吗?”绿衫女子忍不住反驳,精致的杏仁眼中满是委屈。

  “不要吵,听大人怎么说。”中年女子有气无力,眼神扫过众人,嘤嘤声顿止。

  大理寺丞已经细细观察过整个书房,“夫人,您看这书房可有少什么东西?”

  中年女子仔细回想一番,缓缓摇头,“这,书房能有什么值得......竟杀了夫君......”

  大理寺丞心中暗叹,这可不是简单的抢劫,其中的牵涉大了,“昨晚没人听见什么动静吗?”问出这话,他也没指望有人能听见,刘中丞明显一刀毙命,也未见挣扎,凶手显然是个高手。

  众人皆摇头。都以为老爷在其他人院子中睡下了,谁知竟是死在了书房。

  “兹事体大,我等须禀报皇上。”不禀告皇上,怎么抓河清侯?

  “皇上,”御花园内,玉贵妃抱着皇帝的胳膊,娇嗔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妾那哥哥,根本就是个蠢的。”她轻轻跺脚,纤细的腰身微微扭动,“臣妾求您了嘛,那大理寺谁进去不掉层皮,您就网开一面吧。”

  皇帝伸手刮了刮她精致的鼻尖,“朕已经批准大理寺的折子了,君口玉言。你要是相信你哥哥是无辜的,他肯定能平安出来。爱妃不必过于忧心。”

  玉贵妃心有不甘,檀口轻启,还要再求情,皇帝拍了拍她的手,“朕有些忙,就不陪你了。”起身准备离开。

  “恭送皇上。”玉贵妃压下不甘,娇笑行李。待皇帝的背影消失不见,俏脸变得铁青,“本宫陪了他这么多年,竟然连这样个小小要求都不答应。要是那贱人......”

  “贵妃娘娘!”她身后的老嬷嬷出声提醒。

  “竟是连提也不让提!”她虽是不甘心,却也不再提了。

  河清侯很快就被带走,彼时他正在烟柳巷喝花酒,被找到烂醉如泥,肥头大脸上沾着零星脂粉,衣裳大敞,露出圆鼓鼓的肚皮。见有人上前抓他,含糊不清道:“你知道本侯是谁吗?竟敢抓我?”

  此时刘中丞遇刺一事已传遍大街小巷,尽管大理寺丞一再强调不许外泄,但不知为何,此事竟像长了脚,拦也拦不住。

  有人见他仍不清醒,嗤笑,“本侯?笨猪吧?”众人一看他那肚子,哄笑出声,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死人。本就犯了不少罪被调查,又牵涉进人命案,焉有活路?

  河清侯挣扎着站直身体,依旧摇摇晃晃,“等本侯登了皇位,把你们一个个都诛九族。”

  众人不敢笑了,面面相觑,悄然无声。河清侯得意地笑,“一群刁民,不知天高地厚。”

  “带走!”再容他胡言乱语,不知得出多大乱子,大理寺丞觉得这趟水更深了。

  “河清侯被抓了!”喻蕴听见楼下一阵欢呼,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两排侍卫押着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从闹市中穿行。

  “这就是河清侯?”喻蕴回头问旁边坐着的许霜影,“怎的就被抓了?”

  “你没有听说吗?”许霜影轻声道,“听说是卷入人命案呢。”见喻蕴还是不解,又说:“刘中丞昨夜遇刺,此前他一直在调差河清侯。”

  喻蕴惊讶不已,又看了一眼那男子,还是醉醺醺的模样,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河清侯,这不正是爹爹弹劾的那个人呢吗?

  河清侯被捕一事如今已经在京城穿得沸沸扬扬,尤其是那句“他日我若为皇”。听闻皇上震怒,下旨彻查,连一向极受宠爱的玉贵妃都遭了殃,被禁在霜云殿内不得外出。

  而喻家忙着为喻南岐送行。崇州局势危急,从无败绩的钱将军竟然被流矢伤到,喻南岐不得不提前出发。

  喻蕴重新求来平安符交给哥哥,依依不舍地挥手。京城外的官道两旁青草萋萋,站满送行的百姓,将士们士气饱满,踏上去崇州的路程。眼见哥哥的背影越变越小,直至化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喻蕴的泪水才夺眶而出。瞿氏不忍,就在府中未来,喻父陪在她身边。

  回到家中,连晚饭也不曾吃,喻蕴匆匆洗漱了一番,拆掉发髻,用被子蒙着头,悄无声息地掉眼泪。青杏知她抑郁,轻手轻脚地放下帘子,带上门。

  被子里黑漆漆一片,又闷又热,喻蕴哭了一会,把头露出来。玉枕沾了泪,冰冰凉凉。眼睫水润润的,让她看东西都不甚清楚,昏黄的烛光成了一大片晕亮。双眼酸胀,竟昏昏沉沉睡着了。

  “少爷,您又头疼了?”刘管家一脸焦急看着床榻上的人,“老奴去给您请大夫吧?”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

  赵珣摇头不允,刘管家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出去为他煎药。

  喻蕴不知此次又变成了什么,但是总归是和丞相有关的,她想。

  还是上回那间卧室,她抬眼望去,还能看见上次寄身的烛台,此刻那烛火摇曳,提醒着她上回发生的事情。

  “唔。”一声□□打破了她的思绪,顺着声音看去,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蜷缩成一团,汗水浸湿双鬓,面色惨白,眉头紧拧。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下唇被咬得出血。

  竟没人来照顾他吗?喻蕴有些焦急,看他这样子病得很厉害啊。

  可是周围一片寂静,除了丞相偶尔从紧闭的唇齿间溢出的□□,再无其他声音。喻蕴想到自己生病时,别说丫鬟婆子忙碌不休,娘亲也总要守在身旁,父兄再忙碌也会不时来探望。

  丞相位高权重,每每出去众人簇拥,可如今生病竟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喻蕴不由得有些心疼。

  “少爷,起来吃药吧!”刘管家回来,照例一手药碗一手蜜饯。

  没做过几次梦,已经撞见两次吃药了,丞相真是体弱多病啊,喻蕴这般想着,眼神却不小心飘到赵珣身上凌乱的衣襟处露出的胸膛,分明又是健壮结实的身材。又看了一眼,倏地缓过神,想什么呢,她疑心自己脸要烧起来了。

  赵珣不喜他人触碰,便是连刘管家也不行。头疼得厉害,一跳一跳像要炸开,他强撑着起身,靠在床栏上,缓了一缓,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许是太苦,好半晌都没睁开眼。

  刘管家把蜜饯往前推了一推,赵珣拿起来往嘴里塞。真是的塞,喻蕴看得目瞪口呆,此时的丞相丝毫不见他在众人面前的温文尔雅,两边的腮帮子鼓起,还在不停地嚼,竟是有几分幼子的可爱之感。

  药灌下去,头痛得了缓解,赵珣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口中依旧有苦涩感,但也没有刚刚那般难以忍受,于是慢条斯理捻起蜜饯细细品味。

  “蒋大夫不日就回京,届时少爷也不用这么辛苦。”刘管家有些心疼,这病症由来已久,难以根治,偏偏少爷只认蒋大夫一人。

  “唔,刘叔不用担心我。”赵珣抬头安慰刘管家,头痛发作起来却是难受,但也不是不能忍耐。只是那般挣扎狼狈的模样,他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每每发病,总是要撤了暗卫,连飞尘都不得靠近。

  喻蕴看他逐渐好转,内心也舒了口气。这人,自己都疼得不行了,还有精力安慰别人。

  赵珣闭上眼,又缓了一缓,“刘叔去休息吧,我不疼了。”

  “诶,好。”刘管家知他不愿将狼狈外露,收拾了药碗离开,免得让他更加有负担。

  “怎么可能不疼呢?”喻蕴心说。

  赵珣猛然抬头,看向窗边,目光凌厉如剑:“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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