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璎珞坐在院子中的水边的青石上，望着寂静沉睡的湖水，水中倒映出一个瘦弱的身子和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她都还是觉得不习惯，二十年来从未顶着这样的面容活着，现在看着水里的倒影，几乎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小玉看到，吓得扔掉手里的托盘，连忙拦腰抱住璎珞，托盘上的茶盏掉落在地，碎了一地的陶瓷碴子。

　　小玉抱住璎珞，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都蹭到她的衣裙上，哭喊着让璎珞不要再做傻事，璎珞前二十年未曾穿过这样的衣裳，不禁有些心疼。轻轻挣扎，竟然没有挣脱开，她有些无奈，这病弱的身子当真不太中用。小丫头不知轻重，生怕她真的会跳下去，双手越勒越紧，差点勒得璎珞喘不上气。

　　璎珞只得投降，劝着小玉道：“我既贪生又怕死，绝不会再跳下去一次。”小玉听闻此言，只是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执拗地不肯松手。小玉并不相信她的说辞，既然贪生怕死，那么第一次又为何跳下去？

　　璎珞暗暗地叹了口气，只能随着小玉的力道向后用力，与她一同摔到了地上。摔下时璎珞借力转了个身子以防压到小玉身上，结果直接撞到了地上。冷硬的地面，磕得璎珞后背生疼，却不敢呼出声，生怕小玉再次自责没有照顾好她这位主子。小玉连忙把璎珞扶到屋中，絮絮叨叨地让她安心养病，扶着她躺下后，带着哭红的眼睛去院子里打扫去了。璎珞叹了口气，也难为了这个不过十岁的丫头，成天为了她担惊受怕。

　　这个身子原本不是她的。

　　她应该已经死了，但是醒来后却在这个身体里，醒来时身旁只有小玉趴在她身边一直哭。她竟然捡回来一条命，却不知怎么偏偏进了柳落汐的身体里。

　　这身子的原主人是离城府尹的女儿柳落汐，住进这具身体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原主的记忆，但是只有一些零散的片段。柳落汐虽然身份尊贵，但可惜是个庶出之女。连庶出的公主都不见得过得有多好，更何况是她。不过她的死，与她的身世却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璎珞表示柳落汐的故事真的很俗套，她原来翻上几本小说，就会看到一个这样的故事。不过是身份尊贵的富家小姐与即将进京赶考的儒生李遇一见倾心，共入爱河。富家小姐爱惜书生才华，不惜将自己的私房钱补贴穷困的书生，心下希望书生他日金榜题名，娶她为妻，从此红袖添香，共谱一段佳话。书生倒也是确实有些才学，虽然未能高中状元，但是却也是榜上有名，中了探花。

　　柳落夕满心欢喜的等着新近的探花郎来府中提亲，探花郎来是来了，带走的却是她的贴身丫鬟绿芜。

　　柳落汐原来多少也有些自傲，又对那人寄望太多，却不想爱人与丫鬟双宿双栖，自己却成了他人眼中的笑话，一气之下跳水自杀，葬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柳落汐在柳家并不受重视，柳老爷甚少能想起她来，但是也不至于多亏待她，每个月的月钱、吃穿用度倒也是照例发的，虽然不多，但也可以度日。她那身为妾室的母亲也是个命苦的，据说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只可惜红颜薄命，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孤零零一人在世。

　　这对于璎珞倒是有些好处，柳落汐性子沉闷，甚少与人交流，现在连贴身丫鬟都跟人跑了，所以到她身体里已经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了，竟没有人发现异常。也不知道柳家的人对于鬼上身这事会是怎么处理的。不过看柳家对柳落汐的态度多半会烧死了事。

　　柳落汐寻死这事，对于柳家人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未出阁的少女春心萌动，这事自然不会让旁人知晓。在外人看来这柳家也是好本事，用了一个丫鬟就收买了新晋的探花郎。璎珞有时候也会同情柳落汐，自身境遇不好，好不容易抓住个救命稻草，这稻草却是个柔软易折的，压碎了她最后的希望。不过璎珞觉得自己也没资格去同情她，谁身上都有一笔糊涂账，她原来的那些破烂事也比柳落汐好不了多少。

　　柳落夕的身体太弱，本来就有顽疾，投湖自尽之后又感染了风寒。奈何府里的大夫不怎么上心，为了防止旁人察觉异常，璎珞也不敢自己开方子。她又没钱去买药，只能这么病着，死不了就行了。

　　“小姐，你该喝药了。”小玉怯生生地说道，手里端着个精致的瓷碗，隐约能看见露出的手臂上，带着一些青紫色的瘀伤。

　　“这是怎么回事。”璎珞抓着她的手臂问道。小玉吓了一跳，手里的碗掉落下来，小玉连忙蹲下身。

　　“对、对不起，小姐。”小玉慌张地收拾地下的碎片，没有回答。

　　“我问你，这是怎么弄得。”

　　“没、没怎么，不过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的。”璎珞行医多年，这点伤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这主子不受重视，小玉自然不会受重视。上辈子，一直有人说她心狠，可是她觉得自己心再狠，也不至于去欺辱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

　　“唉，你先坐着，我去药房，给你寻些药来。”璎珞将小玉扶到床上，小玉有些慌张，略微挣扎，却不敢用力，怕伤了柳落汐这个病秧子。

　　“小姐，我自己去就好了。”小玉的眼圈泛红，这孩子让人看了实在心疼。

　　“你去要，药房的人不一定会给你，还是我去吧。”小玉点了点头，眼泪一颗颗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没人疼爱的孩子，连哭都要这般隐忍。

　　这一路上，柳家的下人，看到柳落汐过来，没一丝尊重的意思，好一些的勉强行个礼，遇到一些嚣张的直接当做没看到，也真不知柳落汐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到了药房，药房里的人听到响动纷纷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这柳家不受宠的小姐后，也没人上来招呼一声，都低下头忙活手里的事。

　　“李大夫，我前两天不小心磕了一下膝盖，想要拿些药油。”璎珞懒得理这些人，她径直走到案子前，案子后面坐着的李大夫，低着头不知写些什么，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璎珞见李大夫没有理她，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李大夫，我前两天不小心磕了一下膝盖，想要拿些药油。”

　　李大夫抬起头，皱着眉，不耐烦地往身后指了指。璎珞有些气闷，却也不好发作，忍着脾气去翻找药油，找到后便匆匆离开，药房里的人也没人抬头看那么一眼。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片花园，此时正值仲夏，花园里花开得好看，璎珞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呦，这不是那个病秧子嘛。”身穿红色纱裙的女子道，是柳落汐的姐姐，柳家二小姐柳慈汐。她生得倒也好看，可是她那嚣张的嘴脸不禁让璎珞生厌。这样的人她以前见得很多，见得更多的是这些人临死之时的苦苦哀求，求她的师父为他们医治。

　　“姐姐。”

　　“怎么，又去寻死了？”柳慈汐捂着嘴笑道，“这有的人啊就是命贱，连阎罗王都不爱收。”她身后一众丫鬟纷纷笑了起来。

　　璎珞不愿与她起争执，便闭口不言，倒是与柳落汐原来的性子有些相像了。

　　“看你这身衣裳，真是寒酸得可以。”柳慈汐伸出两个手指，捏住了璎珞的衣裳。

　　“怎么？钱都拿去贴男人了，连身好衣服都拿不出了？看你这穷酸的样子，真是丢我柳家的人。赶明儿我让我房里的丫鬟，拿些她不穿的衣裳赠予你可好？”柳慈汐嘴角一挑道。

　　“那还要多谢姐姐。”

　　柳慈汐被璎珞的话堵住，她本是为了羞辱柳落汐，她就是看不惯柳落汐那自作清高的样子。可是柳落汐并没有如她想象一般，这倒是让她难受，就像针扎在棉花上不痛不痒。

　　“哼，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死样子。”柳慈汐的眼睛转了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还好有个丫鬟过来，在柳慈汐耳边说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她面色变得很慌张，也没来得及与璎珞做过多计较，急匆匆离开了。璎珞松了口气，她也实在不愿起无谓的争端。

　　“小姐，你不怪我吗？”璎珞给小玉上了药，小玉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怯生生问出口了。璎珞闻言有些奇怪，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难怪这孩子这些天一直在躲着她。小玉进府时年纪小，刚进府时便由绿芜带着，对她像亲妹妹一般。现在出了这事，可能一直害怕小姐迁怒于她。整天这么担惊受怕的，也是真为难了这个孩子。

　　“我怪你什么？”璎珞揉着小玉的伤口，疼得小玉直呲牙。

　　“绿、绿芜姐姐她......”小玉说着便没了声音，低下了头，手指紧张地抠了抠。

　　“此事与你无关，我怎么怪也不会怪到你的头上。”

　　“那小姐，你恨绿芜姐姐吗？”小玉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问我。

　　“恨。”璎珞干脆地答道，说起来她其实应该感谢绿芜，柳落汐是因绿芜而死，她才得以重生。可是若是柳落汐，必定恨这个女人入骨，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绿芜姐姐，她到底是个苦命之人。”小玉摸着胸前绿芜送给她的铃铛，她一直很珍爱这个铃铛。

　　“小玉，你觉得我命苦吗？”璎珞问道，这柳家小姐也没比他人好上多少，小玉闻言不语，若有所思。

　　绿芜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可能这绿芜并不是个坏人，但是也绝对称不上一个好人。不过若是早与那探花郎情根深种，倒也罢了。她万万不该与那探花郎欺瞒柳落汐。璎珞觉得自己若是替柳落夕原谅绿芜，只怕柳落夕死也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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