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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杜宅不小,但由于主人性情不甚亲近众人,除却韩都尉来访,大多时候都是一片死寂。现在虽说多了个活物,但这两位对坐如博弈的场景简直让众多家仆更怀念主人一人的日子。

        “我不管陈客让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让我知道不守本分,现在,门在哪,你知道,以后,就是地府在哪了。”

        对方巍然不动,目光直对杜维,眯了眯眼,倒报以一个天真的微笑:“若是将军没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在下做事向来有分寸,又怎么会有不守‘本分’的?”

        杜维看他并无惧意,反倒肆意的四处打量,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回来的时候已是不早,如今更是无力处理这些事情,况且,以目前情况来看,这慕可也并无过分之处,天真的有点……傻。

        自小在官家出生,杜维的识人水准向来不差,要么,慕可是真的受圣命前来一心求学,要么,可当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许是沉思时面色不善,再加上打量慕可的眼光带着探寻与怀疑,慕可起身,郑重行礼,也不等对方应答,自顾自转身离开。

        “去把府邸中的空房打扫一下,最好离将军的卧房近些。”仆从应答一声,转身忽然感觉不对。

        同样是仆人,我为什么要听这位调遣?虽是心里嘀咕,但还是故作自然地去了,临走偷偷看了一眼杜维。显然,杜维也听到了这道命令,脸色显然阴了一度。

        “慕可。”

        少年扭头,未语先笑:“见将军在思索事情,就先冒昧自作主张了。杜将军不会见怪吧?”

        杜维看着少年的微笑,一时恍惚。待回神,轻咳一声,慕可就在门口,微微偏头,等着回答。那一瞬,和记忆里的人影重叠,像是被发现了心事,心头无名火起。

        “我卧房东侧的院落,你若是敢动一件东西,你拿命都换不起。”杜维起身,大步走出,与慕可擦肩而过。并肩时,在耳边轻轻说道:“别以为有陈客我就动不了你,别忘了你到底是什么出身。”

        少年身形僵直一瞬,旋即欠身,道声抱歉,转头离开,杜维根本没有机会看清他的表情。

        门外人影来回晃动,扰得本就心神不宁的杜维更为烦躁。想来一时也不得安眠,便干脆起身去院中闲逛。

        东侧一片冷清,倒是西侧颇为热闹,两相映照更觉物是人非,杜维心中没来由的烦躁,转身去了东边。

        虽说无人居住,或者说,原来的主人已经离开许久,但家中侍从总会将这里归置整齐。虽说所有人心知肚明其主多半凶多吉少,但还是听从了指令。

        院中花卉不多,以各类草木山石为主,偶以屏风相隔,情景转换恰到好处。看得出,原来的主人对这方面有所研究。小径以木板铺成,下面便是泉水,在其上走过,辅以两侧绿荫围绕,当真惬意。

        杜维默默走过,远方的嘈杂朦胧间如梦境般虚无,似乎回到八年前,路的尽头是最后一个屏风,镂着梨花图案,转过,便是卧房,桌几上是玉质酒器,桌旁,是红衣少年微醺之后的醉态。

        他总会一手撑住下颌,一手举起酒杯,示意来人相伴,或是撇撇嘴,再饮下一杯,不变的永远是灿烂的笑靥,胜似木叶间透过的阳光,直入心房。

        恍惚间,杜维似乎听到了木板与鞋的碰撞声愈来愈近。初始杜维尚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幻听的地步,直到隐约间看到人影。明知不可能,杜维心中还是忍不住抱有希冀。

        那人转过弯,正好与杜维打个照面。

        “你……”周围昏黑,杜维一时没有看清,轮廓与记忆中的少年竟是出奇的相近。他伸出手,来人退后一步,倒像是也受了一惊,匆匆扭头离开。

        两人就这样一逃一追,暗处之人很明显熟悉地形,七拐八拐越过墙头没了踪影。杜维独自一人站在墙前,犹豫半晌。

        过去吗,内心深处的声音挣扎着,如果,如果不是呢,只是看花了眼呢……杜维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细细摩挲着墙上的刻痕。那是先前,两人院中对剑至兴起无意间留下的痕迹,如今,却成了为数不多能够证明他来过的痕迹。

        算了吧,这样,还能多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光影轮转,身旁多了个人。

        “将军?”杜维转头,正对上那对深蓝色的眼眸。杏眼里映射着提灯的亮光,似乎一眼就能望到最深处。

        “你怎么过来的?”

        “就……走过来的啊,”对方一脸无辜:“我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还以为是……”

        “不是告诉你守好本分吗,刚说的别到东院,我是跟谁说的?”

        慕可垂首,不发一言。杜维见面前的人微微嘟着嘴,想要辩解但不好开口,原本一点回忆的怅惘也消散无踪,不置一言转头离开,身后的灯光不远不近的随着,脚步轻的像是飘着。杜维扭头,目光下移,才发现他连鞋都没有穿,难怪方才没有注意到脚步声。

        意识到杜维的目光,慕可不自然的提起衣摆遮了一下脚:“本来是想睡觉的,但是担心将军出事……”

        冷吗,再怎样也要穿鞋吧,光脚不怕在这里踩到树枝伤到吗。一瞬间杜维脑海里闪过很多得体的问话,明明是足以彰显体贴性格的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我什么事不能解决,你要是出了事我才不好向圣上交代,守好你自己一亩三分地吧。”

        “嗯?”慕可抬眼,前面的人却只顾匆匆离开,并没有再多看一眼。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待到完全看不到那人的身影,才终于笑了一下。

        “嗯,好。”

        明明是关切的话,偏偏要这么别扭。慕可轻叹一声,笑得更加明显。

        杜维回到房里,来回的仆人也各归房中休息。夜色笼罩了杜府,只留下两盏灯火,久久不灭。

        杜维不知是什么时候才得以安眠,再醒时却连天色都未放亮,府中一片寂静。

        这位威风凛凛的冷面将军所谓的严苛不过是仆人们的自我感觉。夜间的杜府从不设防,一方面府中并无贵重物品,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长期不在家中并无常常设防的必要。更何况,杜将向来没有在府中吃饭的习惯,故而各个仆人在这个时间尚在梦乡,杜维转了一圈都没有碰到一个仆从。

        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性子与旁人不容,与其让他们碍于自己倒不如主动让出空间,自己解决这些问题。

        只是苦了韩都尉,不仅包下了马车夫的职位,还多了个厨子的光荣工作。

        终于有一天,韩炳做好饭后,无力的说道:“不是,杜大将军,你是不是折腾我上瘾啊,我这有厨子你还非让我做,”说着似乎还觉得不够有力,还拉过前来拜访的副将宋越哭诉道:“鸿轩你评评理,哪家的老妈子都没这么累啊呜呜呜呜”

        宋越为人老实木讷,除了在战场上一向沉默寡言,被韩炳这么一整当真进退为难,只得红着脸任凭对方胡闹。杜维见状,一语不发,用举到嘴边的碗挡住嘴角。

        “哎孟诚将军,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脾气以后哪个姑娘受得了啊,以后不能靠我照顾一辈子吧?”杜维看他一眼,就在韩炳以为他又要被冷落的时候,却听到清冷的声音响起:

        “醉于山水,乐天忘忧的……”杜维唇角微勾,似是看到描写中的本尊。“永生相伴,命中难逃的……”

        绕完一圈,杜维坐在池水旁,抽出鞘中宝剑,“画影”二字均为楷体,却明显出自两人手笔。一字笔锋凛冽干脆,一字笔触柔中带刚。剑上两字却永不分离,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孟诚。”杜维猛地回头,差点与身后之人撞上。

        慕可目光在宝剑上停留一瞬,抬头微笑:“我做了早饭,见将军在此无事,便冒昧前来。”

        到底是多了个人,生活都多了些改变,起码现在,整齐摆放在案上的早餐就是证明。

        “府中厨房基本没什么东西,到底是家里都是假人,还是将军是铁做的?”慕可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怒气。

        想必是仆人们见自己常年不回,多各回各家了,只留下几人,也只是草草解决吃食。原本最应富有烟火气的厨房倒冷清的过分,如今,到底多了些人气。

        杜维看了看桌上的餐食,一时不知从何下口,筷子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抬头就看到慕可期待的目光,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双筷子赴死般跳进这一言难尽的饭菜中。

        且不提这焦糊的素炒,这碗粥是怎么做到“五味俱全”的……再抬眼,慕可嘴里叼着馒头,自己面前的菜反而一点没动。

        杜维看他半晌,终于起身绕到他桌旁,劈手夺过他嘴里的馒头。慕可抬头,不明所以的“呜”了一声。

        门外,终于起床的家仆的骂声响彻府邸。

        “哪个王八羔子把厨房烧了还把菜都偷了!五行缺德吧!!”

        两人对视一眼,慕可咽下嘴里的馒头,尴尬地笑笑:“抱歉啊,杜将军,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见他乖巧的样子,杜维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慕可头上揉了几把,转手提起他的衣领,带他除了厅堂,路上见到焦急的仆人还不忘嘱咐一声准备早饭。

        被拽着的少年挣扎着:“干嘛啊!去哪?!”

        杜维咽下嘴里塞着的馒头:“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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