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中重逢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郁灵素右臂缓缓流至指尖，滑落在地。原本飘逸灵动的衣袍被血污浸透，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凌霜剑再度横剑一劈，一头扑向卫云轩的狼被郁灵素狠狠斩成两段，两截狼尸朝向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惊的群狼稍稍后退，却并没有要散开的意思。
郁灵素已经分不清自己身上的血迹是死去的狼的还是自己的，她的右臂已经酸痛得难以抬起，只是机械性的举剑，然后近乎麻木地弑杀。
卫云轩被郁灵素紧紧护在那一小团微弱的火光旁边，狼群畏惧火焰，可随着火苗越来越弱，狼群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郁灵素再次举起凌霜剑，疑惑地观察着狼群。明明自己已经杀了头狼，怎么这群狼不退反进，竟愈发疯狂，似乎是不把她和卫云轩撕成碎片便死不罢休一样。难道说，自己方才所杀根本不是头狼。而只是一个幌子？冥黎山的狼有这么聪明？还是说，这常年生活在毒烟密布的神山之中的凶残物种都与寻常世界的同类有所不同？
郁灵素来不及多想，亦不敢在这密集的古树之间使用天乾诀，若是不慎震倒了这些高大的树木，她和卫云轩只怕真的要与这群疯狂的狼同归于尽，活活被这些倒下来的树木砸死。这狭窄的空间里，只怕真的是躲无可躲，她亦没有把握带着受了伤的卫云轩从树木的缝隙中凌空而去。
在想到合适的办法之前，就只能如此这般疲惫地收割生命。
“噼啪”两声，仅存的光亮瞬间熄灭，周遭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当中，唯有无数双幽绿的眼，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龇着嗜血的獠牙，向郁灵素和卫云轩所在之地步步紧逼。
卫云轩试图运功抗敌，却被郁灵素阻止了下来。
“别动！”郁灵素轻声道。“此时运功，无异于自戕。我本就身处险境当中，你还嫌我不够惨？还要拖我的后腿吗？”
“我不能任由一个女人来保护我！”卫云轩道。
“说的什么鬼话。”郁灵素怒道。“女人怎么了？你难道不是你母后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难道不是她含辛茹苦小半生养大的？哪个男人不是被女人保护过？啊？不想看我死在你面前，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卫云轩紧贴着郁灵素，脑海之中却忽地闪过远在冷宫之中的母后那张日益苍老的脸，还有母族为身为宰辅的外公贺寿之时四世同堂的欢乐景象。
一悲一喜，爱恨交织。只是一夜的时间，所有的荣华富贵被至高无上的权力肆意践踏。纵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狱中相见，亦不过是命如草芥，人如蝼蚁。一招不慎，便成为城外黄土一抔。
这一百余人的性命，母族数代的富贵荣华、名誉尊严都可以用面前这一个玲珑心思的女子来换，况且这个女子日后，许是玄菁称霸禹东路途上，最棘手的敌人之一。
她若恨绝无情起来，当世只怕少有对手。《九国谋》的纵横捭阖为当世多少谋臣奉为经典，少年英才中，只怕真的唯有皇甫宸所著《天下策》能同其比肩。如此奇女子在前，纵七尺男儿，也抵不过这红妆飒爽，只能望尘莫及。
若是朋友，自可并辔驰骋；可若是敌人……他便是放虎归山……
不愿她到玄菁受苦，亦不愿她成为皇甫宸的女人。若他同她都死在在冥黎山中，玄菁失了一位亲王，却也除了一个心腹大患，父皇念及旧情，也会保下母族百余人的性命的吧。
本是两全其美之法，可他为何还要这般……舍不得……下手？
现实纷扰难捱，若是能与心上人一同死在这冥黎山中，以神山为大墓，倒也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卫云轩拔出乾阳剑，横剑身前，直直盯着眼前浴血的女子。只需乾阳剑轻轻一划，她纤细的脖颈，便会须臾折断。
与其在与这群狼的搏命周旋中身负重伤痛苦而死，倒不如二人一起痛痛快快地共赴黄泉。
卫云轩就这样举剑沉思良久，那悬在半空中的乾阳剑，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不，不，他不能，他不能亲手杀了他最为珍视的女子，他做不到。
乾阳剑剑锋一转，却是砍杀了一只扑向郁灵素的狼。
郁灵素头也未回地道了一声谢。
卫云轩吃力地举剑，同郁灵素背向而立，一同面对这虎视眈眈的狼群。
“抛开我们会成为它们猎物的可能，我其实很喜欢狼。”郁灵素道。
“为什么？”卫云轩追问。“你们女孩子不都应该喜欢小猫小狗或者是金丝雀一类的小东西么？”
“那多没意思，我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在荒野上纵情奔跑的本能，而不是在他人面前辗转依靠，摇尾乞怜。”郁灵素用长剑轻轻勾走一段狼的残尸。“我还想要，一个如同狼群一般，既有孤独疯狂，亦有热切温暖的……那样的一个……一个家。”
卫云轩垂睫道：“灵素，我不后悔进到这山里来。与你促膝谈心，并肩作战，我无憾。”
“鹿死谁手亦未可知，你一个大男人，不必伤怀。现在说遗言还为时尚早，我郁灵素可不想以狼腹为墓。”郁灵素道。“你的皇图霸业还没有开始，我还没有前往郦阳做我该做的事。我们，谁都不能死，亦命不该绝。”
郁灵素鼻端萦绕着白檀冷香，在这一片刺鼻的血腥味道中显得愈发宁静悠远，意蕴非凡。她曾希望他能来救她，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渴望跌入一个人的怀里，哪怕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可她又矛盾地渴求他不要进山来寻他，她甚至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她身在何处，这样，他才能平安无事。
狼群合围之势愈发紧迫，群起而攻的压迫如山峦一般驱走人心中最深彻的希望。狼群如同压境的大军，虎视眈眈地注视送上门来的美味佳肴。
如此阵势，这么多头狼一起上，只怕举剑弑杀已非良策，跟它们耗下去也是必死无疑。在这冥黎山中，没被毒烟逼的躲入死角，倒被狼群弄的退无可退。
郁灵素无法顾及太多，右手紧紧护住卫云轩，左手拈花成诀……她虽努力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险招敛了天乾诀的威势，可强大的气浪还是摧枯拉朽一般将这里弄的一片狼藉。
无数头狼被掀上了天，或彼此相撞脏腑受损，或撞在树上弹落在地，奄奄一息……
郁灵素紧紧抱着卫云轩，以内力抵抗这由她自己造成的灾难一般的局面。
解了狼群之围，却也受伤不轻。
一阵若排山倒海一般气势的浪潮卷起满地的枯枝败叶，呼啸而过。沿途，无数的树木屈服于这强大的攻势，或被拦腰折断，或被连根拔起。自树木的缝隙之间，终于有丝丝缕缕的亮光照射了下来……
东方渐晓。
皇甫宸与轩辕逸循着熟悉的白檀香味在林中穿梭来去，强悍如此二人，都不得不停下来，一边躲避周遭倾倒下来的树木，一边运功抵抗这强大的力量。
“天乾诀？”轩辕逸闪身躲过一棵砸下来的树木，一边道。“她遭遇了什么，被逼成了这个样子？”
轩辕逸话音方落，便看见几只受了伤的狼自迷雾和漫天扬起的灰尘中狂奔而去。
轩辕逸摇了摇头，道:“安澜郡主果然名不虚传，这运气没的说啊。冥黎山中的狼无首无依，噬杀残暴，虽看似有头狼，却从不遵从头狼之令，能各自为政却也能群起而攻。这可是军队都惹不起的主，多少年没见过人了，安澜郡主好气魄。”
皇甫宸鼻端萦绕的白檀冷香渐渐被周遭席卷而来的血腥气覆盖，他让慕洛笙留在郁灵素身边用以追踪的白檀香似乎未能抵抗住血色，已淡若游丝。他没有理会轩辕逸减压式的戏谑，紧皱着眉，淡淡道:“海东青也该将卫无殇引来了吧。”
“你还信不过那死鸟？”轩辕逸话音方落，凌空传来一声愤怒的鸟鸣。“你看，那死鸟多听话。”
皇甫宸未等扬起的灰尘稍稍散去，便面无表情地直直冲进灰尘当中，绝尘而去……轩辕逸看了看透进林中的光，光束中有散落着纷扬若雪的尘埃。他敛了硬挂在面上的笑，亦闪身冲入灰尘之中。
尘埃渐落，雾气亦被丝丝缕缕的光亮驱散了些许。方才围攻二人的群狼或死或伤，狼尸散落满地，受伤的狼大多数迅速散去，只剩下几只不怕死的，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贪婪交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等待时机，妄图伺机而动。
郁灵素大口喘着气，本护着卫云轩的纤细身影反被他紧拥在怀中。郁灵素的身体虽未被毒烟所制，却并非未被其所伤。方才她一怒之下使出天乾诀，虽制住狼群，却留给了毒烟可乘之机，只得任它游走周身，无力地等待血蛊发挥力量，将这该死的毒烟吸纳殆尽。
饮鸩止渴，却只能乐此不疲。
不小心被树木枝桠划伤的脖颈隐隐作痛，身体亦被毒烟扰得毫无气力，更让她忧心的是，伴随着内力的损耗，刺痛感竟然又有复苏的迹象。
郁灵素苦笑道:“没想到这些树木可怜我们，竟留了我们一命。”
卫云轩轻声道:“你如此搏命，值得么？”
“我没有，我没有搏命。我算好了一切，我们都死不了的。”郁灵素连忙摇了摇头。“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不再以命相搏。”
“你若记得，就该再小心些。”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郁灵素有些难以置信地猛然回头，却正好对上那道自尘埃中蔓延而来的温暖目光。皇甫宸双眼紧紧盯着郁灵素，那日思夜想的人儿，此刻竟如此颓然地倒在别人的怀里。他的疼惜夹杂着怒火，皆化为堕天剑下最凌厉的招式，毫不留情地斩杀剩下的群狼。
便是这些凶残的罪魁祸首，将他的素儿害成了这般模样。那便杀，一个不留。
血色蔓延，皇甫宸面无表情地手起剑落，收割生灵。群狼失措，纵惊慌逃离，亦躲不过宿命，被一旁的轩辕逸夺去了性命。
须臾之间，斩杀殆尽。
堕天剑王气依旧，不染半点血污。皇甫宸与轩辕逸相视一眼，便径直走到了郁灵素身边。
郁灵素静静地看着大步走来的皇甫宸，竟好似忘了疼痛一般，不由自主扯出一抹笑意来。
那有些虚弱的笑，烂漫若数九寒天在纷飞冬雪中绽放的白梅，翩然若仙；而那未曾移开的目光，却让这寒梅有了尘世的温度。
曾不敢爱，却不能不爱。
一滴泪自郁灵素眼角滑落，笑泪交织，相顾无言。这些日子的杂陈，只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皇甫宸蹲下来，不顾卫云轩的冷漠，用巾帕细细地擦拭郁灵素的脸颊。
“不听话，犯了错便用眼泪来让我心疼么？”皇甫宸轻声道。
郁灵素方想反驳，却被皇甫宸温柔的神情扰的说不出话来。
“疼么？”皇甫宸柔声问道。
郁灵素摇了摇头，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
皇甫宸笑了笑。这才对，在他面前，她不需要伪装得那么坚强。
卫云轩抱着郁灵素的手紧了紧。
皇甫宸抬眸看了看卫云轩，伸出手，揽住郁灵素细瘦的腰身，道:“多谢奕王殿下多日照拂灵素。”
“照顾她是我的事，何用宸王殿下来说这个谢字？”卫云轩并未放手。“你又算是灵素的什么人？你又如何能代她言谢？”
郁灵素被夹在两股强大的气压之间，闷得难受。
皇甫宸宠溺地看了郁灵素一眼，幽幽道:“她是我皇甫宸未过门的夫人，是我未来的王妃。”
“啥？”轩辕逸突然问道。
郁灵素惊讶地瞪了皇甫宸一眼，无声道:“胡说什么，谁答应你了？”
皇甫宸笑的人畜无害，没有理会郁灵素锐利的目光，道:“奕王殿下是要夺人所爱么？”
卫云轩冷笑一声，方想反驳，却被一阵甚是嘈杂的脚步声和一声海东青气势非凡的清啸给打断。
皇甫宸俯身在卫云轩耳边道:“卫无殇将至，若你真心护着灵素，想要保住你的母族，便知道此刻该如何行事。”
皇甫宸直起身子，淡笑着看向惊诧的卫云轩，趁此时，一把将郁灵素抱起，迅速起身，站到了轩辕逸身边。
卫云轩瞬间呆愣，很快亦起身后退，持剑站在皇甫宸对面。
乾阳剑正气不阿，却更衬着卫云轩的苦笑。
这次，又是卫云轩，败在了皇甫宸手下。
迷雾之中，几个东摇西晃的黑影闪现出略显模糊的轮廓。十几步远的距离，几个人摔了无数个跟头，跟在最后的两人，更是再也没有站起来。
为首的黑色身影的模样渐渐清晰，皇甫宸和卫云轩竟愈发云淡风轻。
来人正是卫云清心腹，卫无殇……
(https://www.bxwxbar.com/book/133584/2693470.html)
1秒记住笔下文学：www.bxwxbar.com。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xwxba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