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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扑朔迷离


  

  断绝师徒关系?

  皇甫宸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师父,四目相交,彼此都没有丝毫的退让。

  老头子的眼神锐利而坚定,丝毫没有惯常的慵懒,周身的气势看似没有多强大,却仿若山间流水侵蚀岩石一般,一寸一寸消磨着皇甫宸与生俱来般的气势。

  郁灵素看着屏风上映出的影,心里如有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挠抓一般,竟急切地想听到皇甫宸的回答。

  一时静默。

  按照常理,他不该为一个危险至极的女人而背出师门,他是王,背后的力量自然该多多益善。可情之一字,本就是这世间最捉摸不透的不定之局,风云雷动,瞬息亦可改变一切。

  郁灵素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不经意间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

  “想好了么?”白须老者的声音打破静默。“情字误国,如此红颜祸水,不如早日了断,你们各自男婚女嫁,也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我们可以各自男婚女嫁。”皇甫宸道。

  郁灵素如同如受雷击一般呆呆坐在床上,身体仿佛刹那间被投进寒冷的湖水,随着发凉的脊背一寸一寸僵直。

  各自……男婚女嫁……十年相识难道还抵不过一句情字误国……真把她当红颜祸水了不成。

  爱与江山摆在注定的王者面前,再痴情之人也未必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万般苦涩,只是因为她懂得,乱世之中,岔路纵横,他与她都必须做出选择。

  也罢,就此相别,彼此的路,便再无拆彼此的骨来铺的危险。

  “什么?”白须老者陡然开口。“呦呦呦,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今天你竟然这么听话……老头子我做好了打嘴仗的准备,不成想这么无趣。没意思,没意思。”

  “师父教的好,徒儿自然识趣。不过……”皇甫宸淡笑着,故意拖长了尾音。

  “不过什么?”

  “只不过,她的红妆,从来只能为我一人。”皇甫宸斩钉截铁道。“我似乎是忍不了,她凤冠霞帔,浓妆艳抹,却是走向别的男人。若真的如此,我倒是不在意血流成河,抢她一人。”

  郁灵素又是一惊。

  “什么意思?”白须老者皱了皱眉。“你能别磨蹭么?痛快点不成么?文绉绉的装什么装,欺负老头子七老八十了还一个人”

  郁灵素紧蹙着的眉头一寸一寸舒展开来,她有些僵硬的身体缓缓暖了起来。她渐渐明白了皇甫宸的话,她太过敏感,亦太过在乎他,才会患得患失,才会……猜忌他的痴情。她本是那般信任他,如他那日迎上她的剑锋一般,信他。

  原本在眼圈里打转的泪被郁灵素硬生生噎了回去,她在泪光中扯出一抹笑来,活生生像腊月里被雪点缀着的枝头白梅,雪水打湿了花瓣,美丽在数九寒天之中冰封凝固,却依然不向天地失色,宁静辽远,不输姹紫嫣红。

  皇甫宸所言各自男婚女嫁,原来不是你娶你的,我嫁我的,而是……我铺开十里红妆只为你执手相待,你渡尽万般劫数只为能迎我入怀。这个各自,原是彼此。

  如此牵强附会,如此蛮不讲理,却又如此……温暖如春……

  “这还不好理解么?男婚女嫁,她嫁我,我娶她,道理很简单,这不也算各自婚配了么?”皇甫宸突然严肃起来。“我皇甫宸此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纵穿肠毒|药,我亦义无反顾。今生,我非她不娶。师父若想让我无后,尽可棒打鸳鸯。”

  “臭小子!没见过你这么强词夺理的,灵安的太傅都是吃白饭的是吧,各自,各自是什么意思?”白须老者的音调陡然提高了一个层次,逗的里间的郁灵素忍不住想笑。

  “嗯,太傅不是吃白饭的,就是我经常在他眼皮底下走个神,睡个觉什么的。”皇甫宸云淡风轻道。“再说,我年幼时便拜入师父门下,这开蒙是太傅所为,进境不佳,便是师父您的过错。”

  郁灵素死死捂着嘴巴,逼迫自己不笑出声。灵安最惊才绝艳的皇子,在太傅眼皮底下睡觉?才子向来是被灵安太傅盯得最紧的一个,她才不信皇甫宸会这么不尊师重道。况且,这老头子能有皇甫宸这样的弟子,其才之深自不可测,竟被徒弟说的这么一文不值。

  “教不严,师之惰……”皇甫宸幽幽补了一句。

  “睡觉?我教的?”白须老者哭笑不得。“《天下策》是你做梦梦出来的?”

  “天下本就如同一梦,黄粱一枕,江山易主,天地变色,浮生几何?”皇甫宸淡淡道。“师父隐于这深山之中,对天下大事洞察通透却从不说破,这大梦,师父做的最达观。”

  白须老者似是轻笑了一声,旋即说道:“打太极你还能玩的过我这个老头子?别岔开话题,我还是劝你,情字误国,当断则断。”

  “徒儿的定力,师父知道。这情之一字向来冷暖自知,断与不断,我说了算。”皇甫宸寸步不让。

  “好,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好,好,我且告诉你。我在青远那破山之外捉到过一只麻雀,它通体并无异常,原本并不引人注目。况且,我也没必要帮青远那个没良心的。可偏偏我对上古巫族有那么几分了解,手痒一时没忍住,就把那麻雀捉了回来,拆拆解解,倒叫我找到几分端倪。”白须老者捋须道。“巫族传递消息,不用鹰、不用鸽,偏偏用这最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为的就是掩人耳目。雀鸟目标小,又鬼机灵,不费点心思和手段,抓不住。那雀儿,是巫族用灵蛊喂养而成,名为蛊雀。蛊雀已多年未曾出现,冥黎山中走出的少源的后人本该被禹王赶尽杀绝,可这蛊雀重现……”

  郁灵素侧耳倾听,眉眼间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蛊雀?巫族?和血蛊有关?

  血玉谷外,密林之中邂逅的那只雀儿难道并非偶然?凌竹山上,凌霜殿内指路的雀儿亦有人指使?

  本就迷雾重重的一切,变得愈发扑朔迷离。每次看似找到了方向,必然会莫名进入更深的迷雾当中,雾气层层叠叠,进退维谷。

  郁灵素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雀鸟虽小,却烈性十足,驯服不易,培养蛊雀更是难上加难;巫族式微,黑巫已在多年前横遭灭顶之灾,少源后人难道能暗中积攒千百年,只为复仇?

  暗室中的巫族功法绝妙异常,招式诡谲难破,江湖中人,未必能见招拆招;巫族蛊毒神乎其神,杀人于无形,列国高手亦未必招架得住。若真的是巫族卷土重来,那他们剑锋所指,必不是一城一地,得失方寸。他们……必然志在复仇,志在……禹州……

  这,这不是列国争端,这……这是……天下之乱!

  郁灵素有些不敢向下想,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李昶房中那份奇怪的书信来。“小心南蛮”,对,南蛮钰灵公主擅长蛊术,南蛮与巫族本同根同源,因当年甘愿背出巫族为禹王所用而得以封邦建国,国人懂得巫族的一些术法,也在情理之中。这蛊雀,说不定便是南蛮所出。

  她还是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南蛮故作迷雾,欲祸水东引来混淆视听。否则,若真有那么一个蛰伏多年的可怕族群在暗中搅弄风云,对列国虎视眈眈。凭如今列国乱斗不休的局面,部分谋臣鼠目寸光的狭隘,巫族不论合纵还是连横,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禹州十五国征战不止,都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郁灵素定了定心神,外间的声音被她头脑中的嗡鸣之声盖过。似乎将一切都指向南蛮便可以说的通,可是,冥黎山中那个诡异的梦,让她很愿意相信那座大殿依然矗立在神山深处。冥黎山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它所埋藏的巫族机密,那些秘密若是重见天日,必然会令禹州天翻地覆。况且,后颈上的痒痛提醒着她,冥黎山中绝对不止他们一伙,定然有人想要借他们的力量,探得更深。此人隐于暗处,而他们不得不立于明处,如此,便很难追踪到他的行踪。

  老头子说的没错。

  可是这个人,或者说这伙人,又会是谁呢?

  是素未谋面的人,还是藏在她身边的人;是孤军奋战,还是彼此合作?

  羽翎?周元晗?

  他二人的身世背景都太过干净,这个局中,他们也没有入局的时间和机会。凌竹山人环伺,他们是客,师兄不可能让他们进入冥黎山。他们,没有害她的机会。

  滴水不漏就真的没有嫌疑么?

  冥黎山的谜团越发扑朔迷离,这个局,如今只能在棋山寺窥探一二。

  当务之急,是替皇甫宸解了老头子无休无止的围,棋山寺贺寿,只她一人,绝难应付。

  况且,她想与他同行,她……真的没办法狠下心来,放手任他离开……

  送别的滋味,她尝过一次,自问没有命再尝第二次。

  郁灵素侧身看着屏风上的影,耳边依旧是老头子和皇甫宸你来我往的声音。

  “巫族复起之祸,抑或是他国借巫族之名,行不堪之事,不论怎样都与郁灵素无关,她充其量只是被无辜利用的受害者。您教导我们济世达观,自然不该见死不救,纵不言我和素儿的关系,我都必须救她。我不在乎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是人设的局,就都不可能天|衣无缝,我就有把握破的了。”皇甫宸斩钉截铁道。“况且,素儿待我情深义重,她不惜自己承担一切苦痛只为推我离开,她不愿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能自己隐忍不发。她身上的血蛊之毒,我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我答应过她要救她,我不能做一个出尔反尔的伪君子。”

  “她出身凌竹,那我就和你说说,凌竹山孤竹祖师的事。”白须老者的话让郁灵素猛然想起暗室中那泣血的帛书,凌霜殿外那奇怪的雕像。“当年黑巫灭族前,孤竹与一黑巫族女子相爱,内情虽无以考证,可到头来呢?不过竹篮打水,一场幻影。巫女死了,孤竹苦心创立凌竹山最终却不知所终,你呢?你自问可有孤竹那般的胆识和魄力?”

  “师父真的明白其中内情么?师父仅凭古卷寥寥数笔就妄谈凌竹祖师,岂能问心无愧?”皇甫宸道。“我不是孤竹,素儿亦不是巫女,前人走过的路,摔过的伤,我不会再走一遍,再伤一次。”

  郁灵素侧耳倾听,轻手轻脚下了床。

  听轩说的没错。她知其间三分内情,自然明白史书古卷之中,青铜简帛之上,对于情字的视而不见,不屑一顾。孤竹祖师愧对巫女,正是因为他在爱情面前畏首畏尾,最终一生错过,一生负疚。而在凌霜殿前,她鬼使神差地与孤竹祖师选择了一样的路……扼杀情感,其实根本于事无补。

  临渊羡鱼,从来不如退而结网。为何,不与所爱一同面对。若有生机,自然最好;若是死局,也未白走一遭。

  郁灵素脚下愈发坚定。

  “你知道……”白须老者的话突然被悦耳的女声打断。

  “我不是巫女,皇甫宸不是孤竹,我只是我,他只是他。若您执意咬定不愿松口,那我只能认为您自诩隐士高人,其实同俗世那些刻板学究,一样迂腐不堪。”郁灵素自屏风之后缓缓走出,未束的发随风轻轻扬起,有些苍白的面容淡笑着面对白须老者。气息内敛,却从容不迫,面对老头子的气势,不卑不亢,谦逊却未曾有片刻相让。

  以柔克刚。

  皇甫宸亦回头,淡笑着看向他深爱的人。

  “小娃娃果然定力惊人,竟这么快就从梦中醒了过来。”老者面无表情道。“不过……你刚才说我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死要面子,你果然迂腐。”郁灵素淡然面对老头子凌厉的怒火,理了理衣袖,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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