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风发意气
第七十六章 风发意气
天色依旧暗着，月上中天，新的一日已经到来。半山别院中，属于郁灵素的僻静小院里原本嘈杂的声响渐渐止息，陆陆续续有人来而又走，走而复来，却都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节，未打扰到这小院主人安心休养。
担心者有之，观望者亦有之，只等这辰钟声响，只怕又将是一番尔虞我诈。
不过，他人如何相斗，对归来小院途中便已经定计的皇甫宸来说，都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在做着不相干的事罢了。此刻，安然在他眼前睡着的郁灵素，才是他唯一的担忧。
皇甫宸伸出手掌，轻轻理顺她散落在枕边的寸寸青丝，又轻轻抚上她有些憔悴的脸颊，俯身印上一吻。
“你可知，你这般安安稳稳的睡着，有多让我心安？你可知，你每次不顾一切横冲直撞，又有多让我心疼？”皇甫宸轻声说道。“才动九国，冰雪聪明的人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房门处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皇甫宸叹了口气，为郁灵素掩好被角，环顾房间确认无事后，方起身打开房门，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安睡的郁灵素，闪身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掩住，屋中复又归于寂静无声。
而小屋之外，慕洛笙向皇甫宸行了一礼，方想说话，便被皇甫宸打断。
“洛笙明白，我轻声便是，不会打扰郡主的。”慕洛笙立即会意。
皇甫宸点了点头道：“我不能离开这屋子周围，我不放心灵素一人。”
慕洛笙嘴角轻轻抽动，努力忍住笑，轻声道：“有几件事，报请殿下定夺。”
“逐一说吧，这其间的事，我已猜到十之八-九，如此，刚好确认。”皇甫宸道。
“遵命。”慕洛笙道。“这第一件事，便是方才赶来的相助离间临仙与北栎的云梦与巫神殿阿霜返回山下住处时，刚好经过小院周围，发现一人鬼鬼祟祟，便上前捉了此人，殿下猜这人是谁？”
“曾以柔。”皇甫宸脱口而出。
慕洛笙似乎已经习惯了皇甫宸如此明察秋毫，并无半分惊讶，只是继续轻声道：“没错，的确是月影阁曾以柔。云梦那木头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事情，加之阿霜那丫头手段诡谲，那曾以柔为了保命，不多时便将其所知和盘托出。”
“她说了什么？她究竟与何人合作？临仙，北栎，还是南蛮？”皇甫宸经了因释疑解惑，对这棋山寺中的暗流涌动已经基本摸清，只等有人确认。在得知沈醉月曾经来过小院，想通过易剑秋之手搭救郁灵素之时，他便知道，只怕今日蛇毒之祸，必有月影阁中人参与其中，而最有可能的，便是曾以柔。他原本还盘算着如何找寻这曾以柔的踪迹，只是不成想，这女人竟如此倒霉，自己撞在了荆云梦和阿霜手上。
“不止一国，曾以柔与临仙王合作，由临仙王为其窃取奇书，而她则帮临仙王骗到……呃……郡主。”
“不自量力。”皇甫宸冷冷道。“继续说。”
“曾以柔原本打算趁今夜云诏之乱伺机劫走郡主，不成想半路杀出南蛮钰灵公主，将这其间的来龙去脉一一点明，使得曾以柔决定背弃临仙王而与她合作。”慕洛笙道。“蛇毒始末，便由此而来。”
“南蛮？”皇甫宸笑了笑。“这钰灵公主还真是不简单。”
“殿下，关于钰灵公主，属下还有一点消息。”慕洛笙道。“南蛮探子传来密报，截获殷同全一封发往南蛮的密信，信中内容便是请求钰灵公主相救于他殷家。至于救些什么，信中未曾透露。”
皇甫宸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不错，殷同全也该拉南蛮下水了。”
“殿下这是何意？”
“洛笙，如果你是殷同全，这样一封完全可以坐实他里同外敌的密信，你会放任它被人劫走吗？”皇甫宸问道。
“自然是不会的。这殷同全……”慕洛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殷同全想要旁人故意劫走这份密信，拖南蛮下水。”
“不仅如此，只怕他还笃定了，会是我们的人劫走密信。若我们大张旗鼓大肆散布他里通外敌的消息，他便可以顺藤摸瓜，将我们在南蛮的线人全部起底。”皇甫宸道。“而且，他一定留了可以让自己脱罪的后手。我们一旦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大肆宣扬这一封密信，便是自投罗网，正中他下怀。”
“那我们按兵不动。”
“自然要按兵不动，想用一封密信，换取我手下数十影卫的性命，他殷同全也未免太小看了我。”皇甫宸道。“这送往南蛮的密信多半还是个障眼法，另一封真的求救信，应该已经到达了真正的目的地。”
“会是九国之一么？”
“未必，九国彼此观望，谁都难以分兵在这个时候帮助一个逐渐失势家族。”皇甫宸斩钉截铁道。“若我所料没错，他这另一封密信，只怕送给了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势力。”
“殿下是说，巫族？”慕洛笙问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殷同全同巫族有关，那他想拉下水的钰灵公主，只怕也同巫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皇甫宸道。“如此，倒是省去了我们在棋山寺试钰灵公主武功的麻烦。殷同全本想一箭三雕，却不想今日曾以柔被抓一事同他这密信被我们连接在一起，倒白让我们捡了个便宜。这老家伙也算是为我们做了一回嫁衣裳。”
慕洛笙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是否要乘胜追击，杀巫族于未起之时？”
皇甫宸想着了因大师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时候未到，我们的实力亦根本不够。对付巫族，要列国同心。只是，列国同心难于登天，唯一的办法便是……”
统一九国。
慕洛笙轻轻答了句：“属下明白。那曾以柔杀还是不杀？”
“她看见过荆云梦和阿霜的真面目吗？”皇甫宸问道。
“不曾。”慕洛笙答道。“他二人为了使用离间计，一直乔装打扮，易容成他人模样，曾以柔并未见过二人庐山真面目。”
“好，那便留着她。”
“留着？放虎归山？”
“她算不上是只猛虎，何谈归山呢？”皇甫宸嘲讽一笑。“曾以柔是个墙头草，又是个消息海。留着她，反而能搅弄风云，祸乱他国。尤其是，让她祸乱月影阁。”
“针对玄菁？”
“不仅如此。我不仅要让玄菁失去这一只臂膀，我还要我灵安如虎添翼。”皇甫宸道。
“殿下的意思是，放任曾以柔同沈醉月争夺月影阁阁主之位，待双方两败俱伤之时，由凌竹山出面，收服月影阁？”
皇甫宸点了点头，道：“不错，月影阁本就是凌竹山的分支，当年昭影背出凌竹山，多半是受他人挑拨。况且，易剑秋与沈醉月之间，情愫暗生，灵素想做个顺水人情，我们何不帮她成就一段武林佳话呢？玄菁失去月影阁，而我灵安势必能得到一个更加强大的凌竹山。”
“殿下高明，只是，接下来这件事，却同殿下有着切身关系。”慕洛笙道。
“何事？”皇甫宸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事关许家。”慕洛笙低头道。
“我知道了。”皇甫宸并未有过多的惊讶。
“殿下……知道？”慕洛笙却难掩惊讶。
“不，我之前只是有不好的预感。郁家下狱一事做的太过容易，我担心殷同全会对许家下手，让我来选，是要母族，还是要郁灵素。”皇甫宸道。“只是，我之前并不清楚，殷同全会不会同我，同许家，同郁家完全撕破面皮，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胆量。所以，我还是在按照原计划行事，只不过放慢了速度而已。这样，进有章法，退有退路，我们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我就说的嘛，殿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怎么这次突然这么婆婆妈……”慕洛笙见皇甫宸递过来的一个白眼，立刻沉默下来。
“许家如何？”皇甫宸问道。
“事情是这样，先前郁贵妃因为郁家下狱之事受到了牵连，被罚去静悯寺思过，无旨意传召不得回宫。贵妃在静悯寺遭人刺杀受伤，陛下却置之不理。瑾妃娘娘看不过去，冲动之下为贵妃求了两句情，就被陛下呵斥，禁足宫中。”慕洛笙回答。
“母妃现下如何？”皇甫宸急忙问道。
“殿下放心，娘娘并无大碍。”
“那就好。”皇甫宸松了一口气。“你继续说。”
“而后，许家几个小辈不知受了何人唆使，竟然下毒谋害陛下，声称陛下昏聩，要为郁家和许瑾妃讨回公道。”慕洛笙道。“陛下自然知道有人在背后捣鬼，极力封锁消息，生怕影响到你和郡主的计策。只是，纸包不住火，此事被殷家知道，借此大做文章，许家受到牵连，如今亦以谋反之名被投入天牢。”
“洛笙，郦阳可有可以抽调的人手？”皇甫宸问道。
“有。”
“让兄弟们全数出动，郁家，许家，都不能有半点闪失。”皇甫宸镇定下来。“殷同全借用同一罪名谋害两大家族势力，若他不是胜券在握，那便是狗急跳墙。我想，他既然能发出求救信，多半便是情势危急，不可不为。”
“明白。”慕洛笙回答道。“那我们该如何行事？”
“之前，我想将素儿送到云诏去，一面让她暂时避过郦阳之乱，一面让她牵制叶卓朗，解郁家之围，寻殷家把柄。原本我有很多办法，不让素儿背上通敌之罪而前往云诏，可如今许家出了事，我的那些办法便统统成了废话。”皇甫宸道。“殷同全这是在逼我，也是在离间许家和郁家。而且，他也想用这个办法来救叶卓朗，免得暴露他自己。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殿下，定计吧。”
“此时，我若是将素儿送走，她一旦迈入云诏的土地，便很难不背上叛国之名，郁家和许家都将坐实谋反之罪。许家郁家联盟一散，朝中势力将重归于殷
同全之手，若他要反，无人可拦。”皇甫宸语出惊人，倒让慕洛笙惊出冷汗。“我的母族是许家，素儿本就是郁家人，我二人回去，必然难逃牵连之罪；我二人若走，必然坐实叛国之名。进退维谷，殷同全既然逼我们进了绝境，我们便可绝地反击，置他于死地。”
皇甫宸身上敛去多时的杀气复起。
“洛笙，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回郦阳去自投罗网，让叶卓朗和殷同全再多活一些日子，也看看叶卓然的真本事。”皇甫宸笑道。“回到郦阳，我和素儿联手，加之云诏从旁策应之力，看他殷同全如何能只手遮天。”
“那，先前郡主与云诏太子谈的……”
“同盟嘛，就该讲真话。”皇甫宸道。“对他和盘托出就是，孰轻孰重，叶卓然又不傻，他还分不清不成？”
慕洛笙点了点头。
“对了洛笙，你帮我查一个人，莫清觞。”皇甫宸突然道。“此人对沈洛云甚是亲和，可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解不开的谜团。”
“殿下，你就直说要帮轩辕太子嘛。”
“你最近还真是……”皇甫宸笑道。“让你去查就去查，哪里那么多废话。”
慕洛笙撇了撇嘴，点了点头。
“好啦，估摸着叶卓然也该到了。”皇甫宸理了理衣饰。“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位……”
“情敌。”慕洛笙抢过话来。
皇甫宸笑了笑，轻声说道：“也对。”
皇甫宸话音方落，一道人影飞身掠过，却被一道慵懒却清冷的声音一惊，定在了原地。
“叶太子，门在那边，何必翻墙？”皇甫宸冷冷道。“有辱斯文。”
慕洛笙在皇甫宸背后憋着笑……想当年不知是谁，为了见郡主一面，翻墙挖洞无所不用其极……
“宸王殿下，幸会。”叶卓然语气如常。
皇甫宸挑眉道：“幸与不幸，要入内相谈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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