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些憨直了些
第十四章
太后唤余晚晚过来自是因她抄的那几篇经文。
每一年的盂兰节，后宫中往慈宁宫递经文的大小嫔妃都不计其数。
依着往年的惯例，这些经文一送来就会被专门负责法事的宫人收走。
余晚晚递来的经文同样是递不到太后眼前。
要说这一次也是她格外走运，误打误撞。
往年的盂兰节当日，太后手捧的经文都是由皇后亲手抄写，今年里因着种种，皇后虽是抄了经文特意让念夏送来，但太后却是不准备再用。
不用皇后手抄的经文，太后这样的年纪和身份又不可能自己抄写，这就需要命旁的人来抄了拿给她用。
能让太后将亲手抄写的经文捧在身前，这也算是一份极大的脸面。
只依着往年的惯例，众嫔妃都没有想到太后今年会另用旁人的经文，送来的经文为了应付差事，字迹也都只能称为不算潦草，同用心相比就差的极远。
于是，这般比较着，余晚晚精心誊写的五分经文就格外出挑，被宫人捡来端至太后眼前。
这其中的隐秘余晚晚一概不知晓，她此时听着太后的话心中更是拘谨了几分。
太后在她心中的形象无异于猛虎，猛虎如今同她如此和蔼的说话，只想一想就倍感惊恐。
只临近傍晚，香炉中就已燃起了安神香，让人心神沉静的香气袅娜着，在半空中扯出香线，萦绕在她们二人身周。
余晚晚的拘谨落在太后眼中却是难得的满意，这后宫中的嫔妃见到她就应该是这般姿态才对。
想到前段时日里，每日被她传唤而来的温嫔坐在她下首的位置，面上一直挂着讨好的笑，太后心中不由得就一阵腻歪。
“余家丫头，你是三年前入宫的吧。”
来了！
余晚晚来的路上就想过太后会同她说些什么，这入宫时间和为何不能得宠被她列为最容易被问到的两个问题。
她心中淡定，面上却是愈发的恭谨，带着一点不自在：“回太后娘娘，是三年前秀选时入宫的。”
“那这入宫也是有三年了，这后宫啊是最磨人的地方的，呆着呆着就觉得这日子过得飞快，一眨呀，人就已经老了。”
太后有着些许的唏嘘，目光中带着回忆，但这话余晚晚却是不敢去接。
太后当初入东宫就贵为太子妃，之后做了皇后太后，这世间所有女子能奢望的最尊贵的位置，她已经全部得到过。
现在，坐在这慈宁宫中，坐在她身前的主座位置上，感慨的说着年华易逝，这话让她如何接？
且不说她现如今风华正茂，这熬人的后宫中，她如何敢认定自己就一定能熬到年华逝去？
她只能垂着头，面上继续挂起局促的笑。
“你这丫头，还真是胆小的性子，难怪皇儿会不待见。”
太后这一刀插的稳准狠，余晚晚再顾不得装样子，哀怨的抬眼看去，换来太后的一声轻笑。
“你这丫头闷葫芦一样，不这般说你，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你这性子倒是有趣的紧。”
太后对着余晚晚就如同遇到了新奇的玩具，这后宫中，被她瞧在眼中的嫔妃都如同玩具，就如前段时日里温嫔，只温嫔这玩具她已是玩腻。
“入宫前，臣妾的母亲曾说臣妾的性子过于憨直，让臣妾在这后宫中定要记得多听多看少说话，所以臣妾刚见到太后娘娘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家中的母亲。”
一直局促的傻笑自是不适合，但这话要如何说就要讲求技巧，余晚晚这三年中可是做了不少‘憨直’之事，此时用这二字形容自己倒也适合。
果然，太后闻言唇间的笑意又扩了几分：“你这样丫头倒是有些憨。”
闲扯了好半晌，太后终是将话锋一转说到正事：“你这丫头怎的想着往本宫的宫中送经文？”
余晚晚扯着帕子憨笑了下：“盂兰节将近，臣妾知太后娘娘每年要举办法事，就想尽一番绵薄之力，臣妾旁的忙都帮不上，就只能送来几份经文，还望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你这丫头这手字写的倒是好的紧，本宫看着极为赏心，不知你可否愿意帮本宫再誊写一份。”
余晚晚忙起身行礼：“能为太后娘娘誊写经文是臣妾的福分。”
“好，好。”
这二字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雷声，轰隆作响，掩去了太后之后的话语。
推开的窗子中有风送入，吹着室内的物件沙沙作响，紧跟着又是一道雷落下，之前还只是擦黑的天瞬间彻底暗了下来。
风卷着残叶吹到室内，带着股腥湿的气味。
宫人忙关窗，点灯。宫灯在四角亮起，拖拽出一室细长的影子。
余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势惊了一下，再顾不得仪容如同寻常的小姑娘般面上带着惧色。
太后沉稳的笑着，突的一摆手：“这是老太爷在帮本宫留你，本宫正担心你赶不及在盂兰节前将经文誊写完，老天爷就帮本宫将你留在了慈宁宫。”
温嫔来了数次都没有被太后留宿，这突如其来的体面让余晚晚猝不及防。
她忙起身又是躬身行礼：“臣妾谢太后留宿。”
这一场雨倒算是帮了她的忙，从慈宁宫都钟粹宫，她这般冒雨回去，就算是撑伞也会被淋透，以她刚刚丢了硬朗人设的身板来说，没准就会真的着凉生病。
太后虽不会在意一个宫嫔是否会生病，但看过了余晚晚的字，旁的嫔妃写的经文就实在难以入眼。
有宫人在西侧的厢房中收拾出房间，太后挥着手表示乏了，让她也下去歇息。
都已是被留宿得了体面，用晚膳这等事余晚晚就不再奢望，安分的跟着宫人去了西厢。
芷兰紫苏两个大宫女已经在房中将一应要用到的物品备好，余晚晚一进到内室就将湿掉的鞋子换了下来。
“容主子，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余晚晚进到这厢房中没多久就有宫人送了姜茶过来，芷兰忙倒了一杯端来，一股子辛辣直窜入她的鼻尖。
她将杯子接来，端在手上略微思忖了下就吩咐道：“紫苏，你去寻太后身边负责法事的宫人，将要誊写的经文、要用的纸墨都让人备了送来。”
外面大雨倾盆，若是换做往日里，她定是不会这般不顾她们二人身体的交代下去，但此时……
紫苏心中不敢委屈，忙举着伞出门，有风吹来，雨水斜斜的淋在她的身上，身上轻薄的夏衫瞬间被打透。
“娘娘，西厢里容嫔将身旁的宫女指使出去了。”
太后身边的徐嬷嬷透着窗棂看到紫苏在大雨中艰难的身影，微微有些动容。
“那丫头也不是个愚笨的，这是想知道那两个宫女身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太后抱着茶碗，指尖摩挲着釉白的碗边儿，冰凉的手指沾上一股暖意。
一场大雨来的又急又大，湿冷的水汽让她全身都似是在冒着寒气。
徐嬷嬷过来准备将太后手中的茶碗换上一个：“她这般试探怕是要失望了。”
太后轻笑：“你一个老家伙居然还没一个小丫头看的透，她这是在试探那两个宫女是本宫的人还是皇后的人，敢在慈宁宫做这等小动作……憨直……。”
摆了摆手，没有再接过蓄了热水的茶碗，太后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传膳吧。等一下从本宫这里分两道菜赏那个丫头。”
紫苏再回来时，余晚晚已是用过晚膳，正歪在榻上养神，她满身水汽的进来，衣襟还滴着水。
“如何？”
余晚晚没有抬眼，紫苏通身的狼狈就没有落入她的眼帘。
紫苏忙回着：“管事的陈嬷嬷已是将纸墨还有经文全部备好，待雨停了就派人送来，定不会耽误了容主子的时间。”
余晚晚手指敲了敲，不再言语，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只翻了个身歪到另一边。
芷兰暗暗推了把紫苏让她去换身干爽的衣物，只这里是慈宁宫，不是余晚晚的颐和轩，紫苏就是想换身干爽的衣物也寻不到，出门去寻旁的宫人……她们一个小宫女又何来的脸面。
只能寻一处背风的地方，将外衣脱下只留中衣。
大雨下到了三更天才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场雨带走了暑气，第二日晨起时推开窗子难得带了点凉意。
“怎么只你一人？”
余晚晚起身就只看到芷兰一人在身旁服侍，芷兰手上的动作一顿，忙回着：“紫苏昨日里沾了雨，夜里有些发热，奴婢怕她过了病气给容主子，就让她到外间去避着。”
这就生病了？余晚晚垂眸，这二人分到她身边三年，她从未苛待过，逢年过年的赏赐也一向不菲，她不敢自称是这后宫中最好的主子，但定是不比旁人差。
可就算不差又如何，还不是拢不到这二人的心。
“扶本位更衣梳妆。”
虽是宿在慈宁宫，她依旧需要到坤宁宫去请安。
出了西厢，她先到了西暖阁，就听太后身边的宫人说太后尚未起身，她便在门外对着门内行了礼，这才退着步子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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