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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不舍得吞下的甜


  宁无妄说的动情,脸上坚毅的表情带着隐痛,让排队的百姓都动容了。

  “唉,真是太可怜了,我前天就从接待了一个从离城那边来的亲戚,也是被流匪逼得逃离家乡的苦命之人······都饿得皮包骨了······这年头,流匪真是太猖狂了,幸好我们茗城靠近京城······”

  “可不是,卞城那边本来就乱,山匪作恶,各地的富商都跑到离城绕路进入中原地区了,没想到离城······”

  “听说京城那边派了人去卞城剿匪,也不知真假······”

  “应该是真的,我大哥的女婿也是京城那里的,说是颂王和厉小将军,希望能剿匪成功吧,不然平头百姓的日子不安生啊······”

  “嘘,咱们小老百姓可不能随便议论国家大事,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就好了······”

  声音渐渐弱下来,守城的官兵又问了一些问题,见宁无妄从容不迫地回答,便没说什么就放行了。

  宁无妄进城后首先去了附近的医馆看,打探消息。

  问了一通发现并打听出关于宋颂和驿官的消息,不由得怀疑起他们是真的进了城还是这是宋颂给厉九卿打的幌子。

  思前想后,还是径直去了酒楼。

  ****

  视野下是一望无际群山和绿树萦绕,千级台阶往上的高耸的尖塔垂直切开缓缓起伏的群山,使绵薄的雾气一分为二,只见镶着金边的云层将几缕光线投放在塔楼的顶楼,暖阳从云缝中隐约透出,薄薄通透的金色洒落在山顶,斜射下来,泼墨般落在高耸的林木尖端,使得葱郁深绿的树叶染上翡翠般的嫩青色和淡淡的柠檬黄。

  在群山之中,隐约可见一方闪着粼光如镜般的湖泊,水面上则见雄赳赳不知名的鸟儿在盘旋、疾飞,不时嘶鸣一声,瞅啭,似乎在向地面的芸芸众生炫耀着什么,响亮的叫声里尽是傲气,得意洋洋地在疾飞着。

  可没等它们得意洋洋,从西方急旋飞来的如同乌云一般的黑影盘旋着,凄厉地尖叫出声,响亮的鸟叫声让群群黑压压的鸟儿四散溃逃,十分狼狈,一时间湖面上奔腾着的鸟儿已经没了之前的嚣张,被疾飞而过的硕大如朋的巨大黑影逼得纷纷坠落湖面,扑腾扑腾地挣扎着,如同下冰雹,而与此同时,水面下的游鱼纷纷跃起,形成壮丽奇观。

  而飓风呼啸闪过,一切归于沉寂。

  “哔——!”尖锐的吹哨声响起,只见那黑影自下而上盘旋飞起,速度奇快地奔着声源而来。

  “哇——”众人见那巨大黑影均不自觉发出感叹,面露向往和景仰。

  没过一会,巨大黑影已经飞到头顶,尖利的嘴中正叼着几只活蹦乱跳的肥鱼,嘴巴一张,直接将几只肥鱼丢了下来,落在众人头上、身上都是,一股鱼腥味让众人连忙躲闪,没躲开的被活鱼当头砸中,一身的腥气和水渍让人不舒服。

  “啊,什么东西啊,滑腻腻的······”有人察觉到后背钻进了什么东西,滑腻冰凉、湿漉漉的,吓得脸色都白了。

  “在这!地上!”

  众人顺着方向一看,只见几只黄色如蛇的东西在肥鱼中间乱爬着,那长度,都赶上成人了。

  背上钻进了滑腻腻东西的少年一联想到自己后背钻进了这么个恶心玩意,吓得上蹿下跳:

  “快——!我后背进东西了!”

  “蛇!是蛇!”

  “赶紧逃啊!”众人四下逃了起来,乱作一团。

  “帮我!”那少年见此,吓得都哭了,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去追逃跑的众人,零园内已经乱哄哄的,逃跑的人都生怕那东西跳到自己身上。

  “胡闹!这里蒙学教习礼义的地方,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中气十足的大喝声响起,众人一看,想起往日老夫子的威严和惩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先生!救我!”少年衣衫凌乱,头发蓬乱,红着一双眼跟个兔子一样,脸色惨白,“呜呜呜,有东西在我后背!”

  他赶紧朝救星跑去,那滑腻腻的东西一拱一拱的,还到处乱钻,让他很是害怕。

  老夫子见少年这副样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好你个陆释,又是你在捣乱!”

  名为陆释的少年很是无辜,话说,这不怪他吧······

  “先生,夫子!蛇,我后背有蛇!”他脱下衣服,露出麦色的上身。

  “你——你穿好衣服!”老夫子简直没眼看,这可是教学蒙恩的神圣之地,竟然被这个小子污染了,辣眼啊辣眼!

  “先生,它是不是还在······”陆释现在才管不了那么多,吓得魂都没了。

  他频频往后看,看不见摸不着,心急得不行,满脸通红,额头淌着汗。

  “陆释,老夫要罚你今晚子时前挑满三缸水!”老夫子面露怒容,他指着地上的那只黄鳝,“枉你唐唐七尺男儿,竟还怕这种东西,如此心浮气躁,老夫决定要好好同你父母说道说道是不是该延长你在泉音寺学习的日子了。”

  “啊——夫子,我错了,我不知道······”陆释也见了掉在地上的是黄鳝,此时脸色十分难看。

  “今日授习也没必要了,滚出零园!”老夫子冷哼着,陆释捡起地上的掉落的衣服,看见众人侧目而来忍着轻笑的目光,心中更是不快了。

  但在老夫子面前还不能发作,不然罚得更重。

  谁有他可怜,每次惩罚都有他,现在······

  黄鳝。他隐怒地瞪了那条黄鳝一眼。

  旋即将那条还活蹦乱跳有小手臂长的黄鳝捡了起来,唔,真是快气死他了。

  始作俑者还在头顶盘旋,欢脱地尖叫着。

  出了零园,便见原先他们站着的地方上散落的活鱼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条被钉住的色泽很是奇怪的生物在剧烈挣扎。

  而那条奇怪生物旁边站着蓝白道服的男人,男人正垂眸盯着那条奇怪生物,一只手执竹笛,一只手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阳光从他眉睫刷落,只见他五官清润,身上有种让人宁静的气质,可远观不可近视,他又仿若神祗般矜贵,宛如仙人,俊美温润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温柔和困惑,剑眉浓密,往下是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光风潋滟,柔软润泽,澄澈,每次望过去总觉得在这澄澈之下蒙着一层雾气,看不清,道不明,神秘的凤吟师叔。

  如今阳光在他身上洒落,如同镀了层淡淡的金色光华,神圣又宁静美好,过于干净的气息,他不自觉想起了藏书阁里那些泛黄着的散发出淡淡木香的古书。

  看不透的神秘感。

  “凤吟师叔······”他怔怔地看着他。

  “清荣的弟子?”男人侧目而来,他顿时紧张起来,浑身紧绷,满脸通红,脸上被浸出的汗水弄湿了,黏腻得有些难受。

  “是······”他杵在原地,好像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你该叫我师叔祖。”他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仿若冰雪初融,仿若眼前浓雾笼罩突然透出的一缕薄光,暖暖的。

  陆释怔了一下,刚想开口,对方已经轻轻笑出声:

  “不过叫师叔也无碍。就怕清荣吃味罚你。”他很少来泉音寺,但每次来都会碰到这个小孩被罚,不是关禁闭就是罚站。

  “今天是什么?”

  陆释不解:

  “什么?”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修长的食指指着被银针钉住的类似蛇的东西。

  “不······不知道。”难道是黄鳝?

  可显然这东西的颜色不是黄鳝。

  褐色的,褐色里又夹杂着一丝猩红色。

  “七星鳃鳗。”男人蹲了下来,伸手戳了戳那条奇怪生物。

  七星······鳃鳗?他怎么没有听说过?陆释也凑近了去看。

  抬眸一看,只见七寸处,一根银针已经生生插了进去。

  被戳中的奇怪生物,哦,七星鳃鳗,突然甩起尾巴,拍了陆释一嘴巴子。

  无辜受牵连的陆释一脸懵:······

  “噗嗤——”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条七星鳃鳗有点脾气。”

  陆释本来应该生气的,但是看到男人的笑脸,气又没了。

  “七星鳃鳗是一种潜在深湖底的鱼,常年不见光,以水草为食,是补气血、散瘀通气神的绝佳药材。”

  原来如此。他了然。内心有些崇拜男人竟然知道这么多。

  相比于他,他算是什么都不懂的文盲,空有一身蛮力只会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看着旁边如此近距离的优秀男人,他不自觉内心升起一股自卑感。

  “会做饭吗?”他看向他,陆释赶紧眼神退缩起来。

  做饭?

  他摇了摇头,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傻傻点了点头。

  他家算是凤鸣城那边的大户人家,富庶、人丁兴旺,父母因不满他整天吊儿郎当的于是将他送来了泉音寺,让他拜在玄机子门下受教,去去这纨绔风气,好将来能顺利将家业发扬光大,而不啻毁于他之手。

  来泉音寺已有一年多,他从起先的天不怕地不怕到现在收敛些许,这些都是玄机子老先生的“功劳”,当然,陆释完全是因为逃不出泉音寺,不然才不会甘心受老夫子的百般蹂躏。

  这里大多数来到泉音寺受教的人都是被家人骗来的,都有个各自的毛病,这里的夫子并不多,但个个手段强硬,丝毫不怕出人命,陆释一开始没少提出金钱诱惑让他们放他走,最后迎来的是更变态的惩罚,于是他也学乖了。

  不过,让他心服口服是不可能的。他还是会找机会逃出去。

  “我只会一点点······”只会一点点。以前的他五谷不分哪会做饭,可到了泉音寺就是自力更生了,连吃的菜都是他们自己种的,其他的必需品就需要通过帮其他老夫子挑水或者抄书、砍柴来换取。

  那些老夫子真是变着法来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一年多的粗活让他褪去一身矜贵娇弱,平添几分莽夫之气。

  凤吟师叔祖的气息干净温柔,气质清然,站在他身边显得他笨拙呆滞,看他秋水般的眸子闪烁的笑意,他的脸涨红起来,不过麦色的肌肤看得并不明显。

  “可会熬汤?”

  陆释点头。

  “给你把它大卸八块的机会。”他将银针抽出,然后那只七星鳃鳗便瞬间失去了生机,瘫软在地上,看得他心底一阵震惊。

  泉音寺有教习武功的夫子,但是夫子的武功并不算多厉害,他们这些被送来的有恶习的子弟大多不会武,夫子的一招半式勉强够他们用了。毕竟不是出去做大侠的人。

  从凤吟师叔祖举手投足以及训雕,他应当是武功不凡的人。

  巨大的黑色落在头顶盘旋着,展翅翱翔。

  “咕——”唳声响彻寰宇,震得耳膜一阵生疼。

  “小白,自己玩去。”他温柔道,那只黑色的雕盘旋几下便听话地飞走了,他看着它飞去的方向,又回忆起之前它的恶劣行径。

  心中有怒不能发。

  唉,谁叫这只雕是泉音寺的宠儿呢。连老夫子的地位都比它低,何况是他们。

  “记得加上三两川芎、淫羊藿、五两茯苓、二两丹参和一两葛根,味道会更好。”

  川芎?

  这些是什么?

  “你可以去药阁问问药老,就说是我要的。”他捏着竹笛,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着,动作温柔,好像对待什么心爱之物一般,“没问题吧?”

  “······没······没有。”也不能有。他摇着头,“能帮师叔祖的忙是我的荣幸。我保证完成任务!”

  他挠着后脑勺,笑得有些傻。

  男人眼神略有些深意,他好像透过这副憨态看到了某个人,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很浅。

  “谢谢你。这个是答谢你的,味道不错。”他的手心里躺着一颗糖。

  甜甜的味道在舌头上跃动,充斥整个口腔,暖了心,他不舍得吞下去。

  时过经年,他仍然记得那甜蜜温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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