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中过夜
顺着绵延的山路上行，暮黎汐发现四周果然如同那棵枫树所说的一般，一片荒芜、寸草不生，连脚下的土壤都是发黑的。
“辰一哥哥，对灵界来说，毁坏这里的土壤，就是难以医治的瘟疫了吧？”走着走着，暮黎汐顺口问道。
“嗯。”皓辰风眺望山顶，“灵界擅医不擅攻，将其毁之易如反掌。”
暮黎汐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颇气愤地道:“这些异族真的是可恶！人家灵界招谁惹谁了。”
皓辰风突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对它们而言，天界也算是异族，我们也算是异族人。”
“弱肉强食。在这浩渺之川，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活下来，否则只能被迫消亡；界如此，人亦然。”
暮黎汐愣住。
他说的话的确是当今浩渺之川奉行的真理。的确没有人会因为你弱小而放过你，也不会有人因为你无辜而可怜你。就如同这浩渺之川，自宴河之战后，六界表面上拥立天界，实则早已分崩离析，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这样会不会太残酷了一些？
皓辰风见她良久未答话，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也罢，来日方长。”
“我会努力修习、勤加练功的。”暮黎汐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她觉得皓辰风就像有一种魔力，总是在紧要关头拉她一把，让她辩识正确的方向，督促她往前行走。
“嗯，我知。”皓辰风淡淡点头。
暮黎汐觉得心里暖暖的，又有了前进的动力。
少顷，山顶到了，一座红墙绿瓦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空山寺的一砖一瓦尚处在崭新的状态，院子里四处是作揖需要用的蒲团，而门口摆放着的几个大香炉中积满了香灰，都足以说明这里曾经有多热闹非凡。
推开刷满红漆的院门，空山寺内院里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杏树，树上挂满了祈福用的红绳和木牌。阵阵花香飘来，暮黎汐走过去随手翻了几个，大多都是灵界中人许下的各种愿望。
“老天爷啊，让我再长高一尺，我想超过桦树哥哥！”
“佛祖显灵，希望灵族不再收到各界欺辱”
“但愿瘟疫赶快过去，阿弥陀佛”
都是一些非常朴实的心愿，不过大部分都是在为整个灵界祈福，难得见到几个为自己许愿的。暮黎汐正想感叹一句这灵界中人可真团结，却倏的眼前一花，只觉得杏树貌似动了一动。
“你们是谁？怎么还敢来空山，这里已经被污染了，快走！”一个声音响起。
“谁？”暮黎汐瞬间跳得两尺高，手伸进袖中握紧了那把藏好的短刃。
回应她的只有一树木牌相互碰撞的铛铛声。
皓辰风迅速飞身过来，将暮黎汐护在身后，渡迢随之出鞘，剑尖直指那棵杏树。
“此树有灵。”他压低声音道。
有灵？要知道他们一路顺着向上走，方圆几里可都是被污染尽了的枯木残骸，为何这棵杏树还能继续生长？暮黎汐心底盘算了一番，在皓辰风身后对着他耳语道:“渡迢仙君，这恐怕有诈，我们先撤退！”
语罢，她揪着皓辰风的袖口，两个人迅速退入半山腰的一片枯林中，身后空山寺内有大风阵阵划过，一树木牌叮当作响。
“怎么，一时情急，连称呼都忘了？”皓辰风看着自己被她揪住的袖口，有些戏谑地开口。
暮黎汐一下子无语住，改口道:“辰一哥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怀疑那棵杏树就是所谓的花精！”
“怎么说。”皓辰风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树上一朵杏花都没有，可是树下却有非常浓郁的杏花香气，这是疑点之一，”暮黎汐皱着眉头，“其二，寺里空空荡荡只剩这么一棵杏树，很可能她就是那个花精……但是从刚刚那番话里，她似乎是在保护我们？”
“你怎知是保护，而不是催促？”
“您是说……她有意隐藏什么，才赶我们走？”
“不排除这种可能。”
“您说的对，但是我们也只有明日再去一探究竟了。”
此时天色已晚，暮色开始四合，周遭的光线暗淡下去，逐渐只能看清一些模模糊糊的轮廓。
暮黎汐摸摸索索地拾起一根枯树枝:“渡……辰一哥哥，这灵界的天阴得怎么如此快？而且还这么黑。”
“各界都有不同。”皓辰风随手在她拾起的枯树枝上打了个响指，枯枝立刻就燃了起来，形成一个火把，“再去寻些枯枝吧，恐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暮黎汐瞬间想起来，灵界可是没有客栈的，毕竟这些精灵们往土里那么一扎根就算是安家了。于是两人分头去找树枝，在枯林中央寻了块平坦的地方燃起了火堆。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呈现出幽深的湛蓝色，隐隐约约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着。
皓辰风坐在火堆旁边的石头上，静静地看着那些跳动的火苗。
暮黎汐以为他在为了空山寺的事情忧心，便有意转移话题，好奇地道:“辰一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就是，为什么你的身上总是很冷很冷啊？像个大冰块一样。”暮黎汐席地而坐，双手托腮，疑惑地看着他。
皓辰风眼里的火光忽明忽暗，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
“自出生起，便是如此。寻访了各界的名医，却连灵界都查不出病因。”
完了，她本来想让他稍微放松一下的，没想到不偏不倚踩了人家的雷，怎么这么衰！暮黎汐心里一慌，赶紧纠正他道:“哪有，您怎么能说这是病呢，我觉得就很好啊，夏天的时候大家铁定都抢着和你待在一块儿。”因为凉快嘛！
“抢……吗？”皓辰风眼底闪过一丝空空荡荡的情绪，面上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旁边，“让辰二妹妹失望了，从没有谁抢着待在这儿过。”
“有啊，怎么没有！”暮黎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底的一闪而过，臭屁地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去，“从现在起，我就要抢了。”
难怪她们见到的皓辰风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连唯一一个侍卫青城也是藏在暗处。仔细想来，谁都没有认真待在他身边过，谁都没有认真了解过他，可实际上，每个人都传言称他不近人情，每个人都默认觉得他冷若冰霜。
其实，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渡迢仙君，心里也是有些孤寂的吧？
那丝异样的情绪也转瞬即逝，皓辰风闻言只是笑笑，凝视着暮黎汐被火光映得微红的脸，一语不发。
暮黎汐心里五味杂陈，嘴上却只能打趣似的叨叨着:“开玩笑，辰一哥哥是什么人，我在这儿可是狠狠地赚了呀……”
“不说这个了。”皓辰风释然地抬头看向湛蓝天空，“你呢，为何应允下界涉险查案？”
“我吗？”见他转移话题，暮黎汐松了一口气，又往地上一坐，“因为，我和桃子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这可能征兆着……一些隐藏的秘密。”
“那个百花节受伤的仙子？”
暮黎汐点头，接着把她们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地告诉了皓辰风。
“就是这样了。”她伸手拿起一根树枝，往火堆里捅了捅，“其实我之前也有怀疑过一些细节，但是从没想过竟然真的有隐情。”
“何以见得？”皓辰风也学着她的样子，拿树枝捅了捅火堆。
“比如，关于身世。我和桃子从小在荆侍院长大，大家都是有父有母，唯独我们，姑姑从没告诉过这些，每次问起都只用‘汐儿和桃儿是自然孕灵出的仙子’来搪塞过去。”暮黎汐气愤地又捅了捅火堆，一些零散的火星爆开来，“比起这个，我还宁愿是像唤之哥哥那样呢。他原本是□□凡胎，卜灵姑姑下界见他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才收养了他。”
皓辰风默默地听着，朝她安静点头:“嗯，还有吗？”
“当然有啊！再比如，关于挨罚。我们四个打小就爱四处闯祸捣乱，姑姑每次都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连何漾澄都被教训过，却独独没收拾过桃子，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暮黎汐突然凑近他，神神秘秘地道，“你说，桃子会不会有什么神秘的身份？连姑姑都忌惮的那种。”
听着她逐渐发散开的想象，皓辰风勾唇一笑:“也许吧。”
“你又笑了诶，”暮黎汐指指他的脸颊，“以前我们都觉得你不会笑，一起查案了才发现，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怕他不信，暮黎汐还信誓旦旦地伸出三指比天:“我说的是真的！百花节的时候你没笑，漾澄和桃子都夸了你，而且回去过后，漾澄还一直跟唤之哥哥讲起你呢！”
“……”皓辰风闻言把头别开，看向另一边的一堆枯草。
此刻，他坐在石头上，暮黎汐坐在地上，足足比他矮了一大截，几乎是仰视着他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渡了一层暖融融的光。
她突然就理解了之前漾澄和桃子的所作所为。对于她这个从来不关心这方面的木头来说，要仔细看一个男子的容貌是很不容易的事，而她现在却由衷觉得，这个渡迢仙君，当真是生得很好看。
很好看很好看，比……比那个火花还好看！
感受到她的目光，皓辰风轻咳了一声:“让福福出来，透透气。”
“啊？噢噢！”他突然转过来，暮黎汐一下子没来得及反应。她施法把隐藏的包裹召出来，只见福福的小脑袋早已钻到了外面，看起来呈毛茸茸的一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二人看。
“抱歉抱歉，福福，”暮黎汐把它从包袱里抱出来，“憋坏了吧？”
“喵呜……喵呜喵呜……”福福伸出爪子抱住暮黎汐的手腕。
暮黎汐一愣，求助地看着皓辰风:“它这是想表达什么啊？”
皓辰风轻笑一声，心情颇好的样子:“你想听懂它在说什么吗？”
“想啊，不过我不通猫语。”暮黎汐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必通。”语罢，皓辰风默念咒语，眉心间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印记。随后他伸出修长玉指，在福福和暮黎汐的眉心间各轻点一下，那个印记便出现在一人一猫的身上。
“这是……？”暮黎汐疑惑地问。
皓辰风看着她一笑:“你不是想听懂它的话吗，现在懂了。”
与此同时，福福应景地叫唤了两声:
“喵喵……喵呜呜呜……”好饿……福福好饿噢……qwq
嗯嗯嗯？？？？暮黎汐直接愣住，不是吧，这人还能让猫猫说话？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儿。
“福福说，它饿了哦。”皓辰风见她一脸的难以置信，好心情地提醒到。
暮黎汐赶紧从袖中拿出半截干巴的腌鱼干，小心翼翼地放到福福面前，和它打商量似的开口:“好福福，这可是我从福来客栈顺走的最后一条了，我一路上省了又省啊，你可要爱惜着吃……”
“喵，喵呜喵呜！”好滴，福福会认真吃完的！
“天啊，竟然是真的能听懂了……等等，这样的话，大家听到了会不会以为福福是怪物？！”暮黎汐心里一惊，猛地发问。
“不会，咒法只对你我施了，便只有你我能听懂。”皓辰风耐心地解释道。
“那就好那就好。”暮黎汐一低头，连忙推开福福面前仅剩的鱼干，“哎哎哎，福福，福爷，只有这么一点了，就算不给我留你也要慢点吃啊……”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皎洁的月光洒落，投在这二人一猫身上，留下淡淡的疏影。
皓辰风看着眼前那个跟一只猫打商量抢鱼干的人，不自禁地勾唇一笑:“好了，是时候休憩了。”
那边，暮黎汐劝谏失败没能成功守护住半条鱼干，她躺在枯树下把福福举在半空，心碎得嗷嗷叫:“说好的爱惜着吃呢？福福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喵呜！喵呜喵呜！”你，你才不厚道！
月光下，福福的异瞳愈发清晰，暮黎汐看着这个小家伙，悲愤地撇撇嘴，最终还是把它抱在怀中:“算了，让你一次好了，反正以后还会有鱼干的。”
良久无言，周遭都静了下来，火堆只剩下些零零散散的火星，在一片皎洁中发着柔和的光泽。
暮黎汐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皓辰风的声音:
“辰二妹妹，以后除了我，不要让任何人碰到你的眉心…”
唔…眉心吗？她来不及回答，便又沉沉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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