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一章归军遇袭
二人来到辰霜帐内并不见人，问了巡逻的卫兵才知，她被请去给朔方营中伤病复发的副将薛峦看诊了。
随即前往薛峦住处，在他帐外几步，便已听见他叫苦连天的喊声：
“疼，疼疼疼！啊！”
步入帐中，只见薛峦扶着腰不断挣扎喊痛，一旁的辰霜已神色自若地起身，道：
“腰椎已复位，用此药膏每日一次，敷完便可痊愈。”
“多，多谢医仙！”薛峦擦着冷汗，转头见主将魏江前来，忙不迭欲拜。
魏江覆手于背，道：
“薛将军伤病在身，不必多礼。我是来找辰霜姑娘的。”
“找我？”辰霜余光瞥见了魏江身后神色寡漠的长风，由着魏江将她引至帐外僻静处。
“辰霜姑娘的伤养得如何了？”魏江含笑与辰霜寒暄道。
“劳魏将军挂心，已无大碍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营中粗鄙简陋，怠慢姑娘养伤了。也不知崔氏何日退兵，姑娘之伤，又要耽搁你们多久……”魏江收声后沉吟片刻，随即靠近一步相问：
“不知姑娘在崔营中可有看到些什么，或是听到些什么？”
辰霜微微一怔。
“你若不想说，可以不说。”长风兀然发声，眉深目沉地望向她，“若是要说，想好再说。”
辰霜望着少年沉静如水的面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少顷，她瞬时明白二人所来为何。
崔氏是否退兵不仅与她所设之局息息相关，更是朔方河西急需确定的生死攸关之事。
郦州城内粮草即将耗尽，军中元气大伤，兵心涣散，断然已支撑不了多久。
若是崔氏已退兵，便可回灵州偃旗息鼓，休养生息；若是崔氏仍要卷土重来，他们也得尽早规划，作殊死一搏。
她不由想起逃离崔营那晚所见所闻，确是南渡厉江之兆不假，况且当时她也从崔焕之口中得知，崔军不日即将退兵渡江。
如此推断，崔氏看样子，应是准备渡江退兵了。
但此事，她心中尚存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为何如此，她暂且说不上来。
只是一时的直觉总在隐隐作祟，因为一切证据都来德太过轻松，太过巧合了……
罢了，不管那么多，只要知晓崔军南渡退兵，长风便会收兵回河西，她心中一直担忧之事也能得解。他多留在朔方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辰霜作完思量，抬眸直视魏江，坦然道：
“崔营防卫森严，我所见所闻不多。但我那夜出营，见有营中将士正伐木作舟，言及渡江南退一事。”
“渡江？你确实亲眼所见他们伐木为舟？”魏江语中带有一丝急迫，追问道。
辰霜点了点头，肯定道：
“确是亲眼所见不假。”
“崔氏要退兵了，长风，崔氏终于退兵了。”魏江面露喜色，语调高亢地转向一旁敛容不语的长风。
长风面沉如水，他浓烈的目光定在辰霜唇间。俄而才缓缓开了口，语气略带几分生硬，问道：
“崔焕之，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辰霜对上少年难以窥测的漆眸，镇定道：
“他那日只是为报我救命之恩而助我出营，不曾与我言及其他。”
此言确实出自她肺腑，崔焕之并未与她讨论过任何崔营状况，甚至还避免与她谈及。
她如此答，也不算是谎言罢。
恍惚间，好似看到少年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望向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了几分。魏江又客套问询了她的伤势云云。其间少年只是定定望着她，却并未开口再说些什么，随后便跟随魏江离开了帐子。
她沉眸遥望长风离去的背影，她以心念之。而少年似有感应，不经意间回首相望，一眼便捕获了她眷恋流连的目光。
而辰霜，情同行窃被抓，低低垂下了眸，望向别处。少年见她收回目光，却也了然似地朗然一笑，宽心离去。
接下来正如辰霜所料，驻守郦州的朔方军中开始重整城防，灵州支援而来的大部分兵力逐渐回调，一批一批回了灵州。剩余的河西军亦整装待发，不日便将回凉州。
她的心得了些许安慰，只盼着时间过得再快些，早些回了凉州，便当此间事了。
出发前一日，长风来到魏江帐中，见他喜不自胜，便问道：
“魏将军明日收兵，就如此高兴吗？”
魏江手中配剑擦了擦，笑意如剑气灵光，回道：
“自然不止收兵。守城有功，我回了灵州便可向小侯爷讨个赏赐了。”
长风顿时心领神会，拍了拍他的肩，揶揄道：
“原来你是心系那个姑娘……若小侯爷与你赐婚，我必要来讨一杯喜酒喝。”
魏江目色是少见的温和，眸中映着剑气，显出几道流光来。一向在战场杀伐的少年，今日玉面上流露了几分羞涩，对长风抱拳道：
“自然也有长风将军一份功劳，十杯喜酒也是应当。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长风敛神道：
“确有一事。”他顿了一顿，直言道，“魏江，不如我们改今夜一道出发回灵州吧？”
魏江将剑放下，疑惑道：
“今夜？为何如此仓促？还有，你不是要回凉州吗，为何突然临时起意要和我回灵州？”
“嗯。并非临时起意，崔军退兵一事，我仍是心下不安，又难言哪里不对劲。为防有诈，还是两军一道夜行，速回灵州与李都督再行商议为妙。”长风道出了困扰已久的疑思，他望着魏江渐渐收拢的笑意，叹了一句：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是夜，朔方河西两军在夜色的掩护下绕东回灵州，与河东许氏偷袭灵州而来的大军中的一路急先锋狭路相逢。
一月来辰霜心中最是担忧之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厮杀之中，朔方军渐渐败下阵来。守城数月的归家残兵，怎敌得过先发制人汹汹而来的河东军精锐先锋。
战中，辰霜被众人护在身后，她渐渐发觉，河东这支东来的步兵精锐只是前来截击的一路部队，其余大军定是一支向南直取郦州，另一支，必然是向北围攻灵州了……
如此，联军不得向南退回郦州，也不能向北逃至灵州，进退维谷，只是被逼步步向西退去，行至河西与朔方交界的望断崖边，已是退无可退。
魏江带着朔方将士身先士卒，已是体被百余伤，银甲呈赤红，血战之中，猛回首望天，见数道焰火从身后的郦州城中发出，红光冲破天际而去。
那是，那是鸣警焰！
果真如此。辰霜身形动了动，差点跌下马去。她心中盘桓着无限思量：
崔氏定是并未渡江后撤，而是早已联合了河东许氏一道猛攻郦州……宁州之局的反噬，没想到来的那么快。河东许氏此次，定然是倾巢出动了。
众将士血战中望见那郦州城中传来的鸣警焰，顿时起了骚动。
他们死守多日的城，竟已为崔氏所破。那么，他们在此浴血奋战还有何意义？
远处传来魏江大惊的高喊声：
“郦州遇袭！郦州遇袭！速回郦州防守！”
“魏江！来不及了……”此时，长风一把拽住魏江，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郦州城已经守不住了，你还不明白吗？！河东许氏是有备而来，郦州城四方必然已被崔氏和许氏围困，你现在回去，无异于送死！”
辰霜听他如此说，冷冷看着少年在夜色中翩飞的红缨，料定了他早已看透了时局。
可是退路在那里？再往后便是望断崖了，他们不能去郦州，也到不了灵州，更回不了凉州，也无人知晓他们被围困在此处。
难道，就是今日了吗？今日，要和他一并战死在此处？辰霜心中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若真是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了。
所有欺骗与罪恶皆尽数掩埋在此战场之下。他不会知道她的身份，她的所作所为，亦不会知晓她来不及出口的心意了。
会有遗憾吗？
身旁的少年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恍惚，兵荒马乱之中，一次次将她护在身后，不时抓住她冰冷的手躲避明枪暗箭，照看着她的身侧左右防止偷袭。
他不知疲倦地砍杀着不断进攻的敌军，少年的神情坚毅如磐石，眸光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照亮了她向生的路。
她知道他想活，还想带着她一起活。
辰霜深吸一口气，专注地望着少年拼杀的身影，忽而问道：
“长风，你可有心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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