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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囹圄之中


狱卒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已被体温捂热的缠丝玛瑙扳指,禁不住在烛火下来回地翻开,粗糙的手指抚上其间细密的红白纹路,不由发出啧啧的赞叹。

        可牢外响起的急促敲门声又将他一惊,他赶紧收起了扳指,又举着烛火前去。

        这一次,他直接将烛火举过头顶,照亮了来人面无表情的脸,目光直接撞上了一对幽深的眸子。他愣了半刻,耳边却传来高大人的斥责:

        “磨蹭什么,还不快开门!”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牢门,屈膝跪地迎来今夜第二位贵客:定川侯李熙潮。

        高易迎着李熙潮进了牢房,狭小的过道因挤了三人显得格外局促。李熙潮身形高大,体态一向极为端正,却在牢内无法站直,镂金发冠时不时磕到牢顶,只能躬身行走。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看到迎面走来崔焕之,李熙潮的眉头微微一皱,狐疑的眼神扫过他周身,他朝自己轻浅一拜便离去。

        擦身之时,电光火石,两人表面却极为淡定,不露声色,内心各自有了一番盘算。

        高易也未料到崔焕之未通报便独身来这大牢,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为了缓和尴尬,便快步行至萧长风所囚之处前,令狱卒开了门,又命人搬了椅子桌子进去,现烧了一壶茶,放在桌上。

        李熙潮懒得责问崔焕之一介外人随意出入宁州大牢,对高易微微摆手,冷冷说了一句:

        “我要单独审问。高大人先回吧。”

        高易虽有心探听,得令只得领着人退下来。

        李熙潮弯腰进入囚室内,与长风四目相对。长风不卑不吭对之行礼:

        “都督。”

        李熙潮并未回礼,一甩长袍,坐在备好的太师椅上。不似别院,椅子上都有缎面棉垫,牢里的椅子真是又硬又寒。他伸手将茶盏握在手中,慢慢吹了一口气热气腾腾的茶水,抿了一口,便又皱眉放下了。此等粗茶,行军之时亦甚少喝到。

        长风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开头说道:

        “侯爷不是将就之人,想必也不会将就让一个清白之人为令侄之死替罪。”

        李熙潮的目光仍留在茶水上,氤氲而上的雾朦朦胧胧,缭绕间掩住他的脸,长风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听到淡淡的一声:

        “认证物证俱在,你倒说说,何来清白?”

        “我自离开别院,便赶往马球场检查马匹。临行前已与都督言及我怀疑马匹之事。若我是凶手,怎会将毁尸灭迹的行踪透露。若是都督当时起意与我同去,岂不撞破?”长风丝毫不惧,从容道来,最后反诘道,“都督可是不信我?”

        李熙潮凌厉的目光从茶水上移开,直刺向长风:

        “我若不信你,今夜便不会来此地了。”他将茶盏放在一边,起身朝长风走去,在他身侧耳语道,“河西骑兵的箭袋,可是放在马匹右侧?”

        长风顿觉:是了!他自小随马师给马匹做标记,都是习惯记在马身左侧,因为右侧有箭袋有遮挡,不便辨识。而李炎逸那匹癫马,那个黄色标记却在马身右侧,并不是河西一带惯用的标记之法。

        “都督明鉴!寻常人大多惯用右手,一般左手执弓,右手拿箭,因此箭袋一般置于马匹右前侧。只有不通骑射之人,才会标记在马匹右侧。”长风茅塞顿开,望着李熙潮的眼中有了光。

        “我也是偶然经人提点,才发现此中端倪。”李熙潮似是对长风的回答十分满意,进门前便握紧的拳头松了松。

        “敢问此人为谁?长风必要当面谢他。”

        “我听闻高易逮了你,赶往刺史府途中,遇到一个卖马之人,听口音是凉州那边来的。那一匹马通体黝黑,体格健硕,一看就是好马。他还特地对我指了指其左腹的标记,暗意此为难得的军中之马。我起初不以为意,但联想高易指认你之词,一对上才觉得错漏百出。”李熙潮自诉经历间,眼神不曾离开长风,似要将他的神情一一读出看透。

        长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回道:

        “贩卖军马可是重罪,我回去定好好查一查此人。”长风犹豫了片刻,还是直言问道,“许公子,可是死了?”

        李熙潮锁眉沉默不语,过了半响才点头,沉声说道:

        “此事亦颇为蹊跷。”

        “都督向来以大局为重,必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待长风出去,必当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逝者已矣,真相为何已不再重要。朔方与河东这仇,已成定局。”李熙潮轻轻叹了口气,轻到长风以为是幻觉。他这才发觉,眼前之人似乎仍沉浸在痛失爱侄的悲伤中,方才的严词厉色不过是他戴上的假面,而真实的伤痛犹在,时不时探头浮现在他深沉的眉目之间。

        “明日高易要将你带到宁州府衙公审。到时,你要想好该如何应对。”他收回了沉痛的目光,神色变得意味深长,“明日堂前,在场诸人,无一人会帮你说话,包括我。我们只会作壁上观,更有甚者,恨不得落井下石。你能倚靠的,只有你自己。”

        长风闻言低下头来。李熙潮说的不错,他深知,此刻即便是李熙潮对自己仍是将信将疑,今夜能来牢狱赠言,已是莫大的恩惠。

        他拜谢了李熙潮,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牢狱尽头。夜风穿堂扑面而来,吹得他袍子翻涌不止,吹得长风胸内阵痛袭来。

        身居高位之人,无一不是疑心深重。父帅如此,李熙潮亦是如此。他深夜亲自前来,问得不是长风的清白,求得乃是自己的心安。骆驼需要最后一片稻草方能压倒,真相也是要待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才是完满。

        长风捂住了心口,咽下了那粒躺在他掌心许久的小药丸。囹圄之中,不知赠药之人,此刻是否已经安眠?自己虽被定为疑犯,但好歹为河西少帅,高易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身边之人,谁人不虎视眈眈,恨不得生吞活剥扒个干净。长风辗转难眠,许是身下草垫太硬,许是牢内寒风过劲,许是他的忧心深重……

        寒夜,牢内无眠的两人,隔着道道高墙,望着同一轮皎月,心思复杂各异,却有着同一份单纯的惦念。

        晨光初起之时,卧着的长风听到牢门“嘎吱”一声开了。他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走来,便继续假装闭目养神,在来人偷袭自己胸口之际,一把握住他的手。

        “你怎知是我?”萧凉生见偷袭不成,便收回手,抱胸一屁股坐在草垫上,翘起二郎腿。

        “河西第一地头蛇竟然几个时辰内便买通了宁州官衙。可喜可贺。”长风笑着起身。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发小神通广大,在河西便打通了六道众生,“收服”宁州自也不在话下。

        “几两好酒罢了。”凉生一脸得意,随即白了他一眼,“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调笑。”

        “昨日卖马之人,可是你?”长风笑意不减,将所猜之事直接问他。

        “除了我,谁还有这能耐帮你?”也对,还有比凉生更识马懂马的凉州人吗。

        “你气消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但若是定川侯真买下了我的玄骦,我定是要跟你拼命的。”

        “去去去。都说了是军马,他定不会买的。这点眼力见儿没有怎么做一方军侯?再说,当日在河西营地助他脱困,我也在场。他见过我的。”

        凉生摆了摆手,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表情。说着说着,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几块包好的烤馍,递给了长风:

        “没有肉,将就着吃罢。”

        长风已是一天一夜不曾进食,接过烤馍正欲狼吞虎咽之时,猛然抬头问道:

        “辰霜呢?”

        “我刚已给他送去了。但他并不饿,狱卒似乎给他送了吃的。”

        “他身体怎样?可是有受伤?”

        “有些皮肉伤,并无大碍。只是……”凉生迟疑着不做声,引得长风追问才说下去,“只是,我觉得他有些奇怪。”

        长风神情紧张起来,顾不上吃馍,一把抓住凉生,催问他:

        “到底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长得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凉生不由皱眉一边回忆一边喃喃道,“许是我几日不见感觉错了吧。”

        宁州府衙,高易召集了诸节镇使臣以及陇右崔氏、河东许氏,朔方李氏三方坐镇。他坐在堂上,神色极为板正,下令将疑犯带上来。

        长风被推至堂前,扫视上座众人神情:李熙潮肃穆,崔嗣戏谑,崔焕之淡漠,高易狡黠,许天臣怒目,司徒陵疑虑……还有剩下几位,也都是各自心怀鬼胎,正襟危坐着像是在等一场期待已久的好戏上演。

        他本是胜券在握,毫无惧色地陈述了一番那日的行为,再言明了李炎逸马匹右腹的可疑标记,自证己身。没成想,高易开口第一问,却让他懵了:

        “据查,那匹马的标记,应是前日夜里新上的。马球场马厩只有当日亥时至丑时无人值守。敢问,当夜这段时间你身处何处?可有人证明?”

        长风回忆中,与司徒陵在马场告别后,便回了驿站,再之后,便是与辰霜每日的施针疗伤……他想到此处,迟疑片刻,便上前回道:

        “前日夜里,自亥时起,便与司徒兄在马球场练马。”

        司徒陵在一旁也起身步入堂中,对着堂上之人一拜,附和道:

        “我当时确与长风在一起,可相互作证。”

        高易不苟言笑,接着问道:

        “是吗?你们当时又在马场做些什么?”

        “长风教我御马之术,可是有何不妥?”司徒陵不解地答道。

        此言正中高易下怀,他咧起嘴角,狭小的眼角似有寒光射出,转而厉声道:

        “传证人上堂!”

        从堂下跑出一位约莫十岁左右的华服小童。长风定睛,竟是那夜躲在草丛里自称小解的那位。他上前跪在地上,言之凿凿:

        “那夜,我才马场边,见到两位贵人确实在切磋球技。但……”小童顿了顿,接着竟青口白牙指着长风说道,“但这位贵人在传授让对手堕马的进攻之术,对此颇有心得。两人至子时才各自回去。”

        长风的脸一下子“刷”地全白了。

        “好你个司徒陵,竟不是靠自己本事赢得我。”首先出声的是那场对局被司徒陵用计跌下马的崔焕之。崔嗣在一旁拦下了儿子,示意他不要扰了正局,他对着高易浅浅一揖,接着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高大人,萧长风既然可以让犬子坠马,是否亦有令李贤侄坠马身死之法呢?”

        看似松松垮垮的一句话,却暗箭伤人。长风知崔嗣是早有准备落井下石,并不慌张,他望了一眼在旁神色逐渐凝重的李熙潮,大声说道:

        “如此对比,未免有失偏颇。我教司徒兄的,是以走位克制对手之法。而李兄之死,死于他座下吸入麟粉而发狂的马匹。两者表现虽有相似,内里原因却大相径庭。”

        四下闻言觉得甚有道理,一时窃窃私语起来。

        高易见状,敲了敲惊堂木,喝道:

        “肃静!”随即又笑里藏刀地问长风道,“既然如此,你可否告知在座各位,子时之后,你又身在何处?”

        长风虽早有预料他会有此问。当夜,他与辰霜一起在驿站房间内,因为他因急症突发,病痛难忍,辰霜施了一个时辰的针,才得复元。可父帅临行前曾告诫他,不可对他人言及此病,尤其是在座对河西群狼环伺的叔叔伯伯前,恐落人把柄。

        他压制了矛盾的心情,只是神色自如地说道:

        “当时我确在驿站房内,不曾出房门。”

        “是吗?可有人作证?”高易如狼狗一般紧追不舍。

        长风额头沁出了一层汗。当时房内只有辰霜一人,凉生也早已不在,如何作证?

        众人皆待长风回答,见他却迟迟不语,一时便细语纷纷。

        此时有下人低头碎步行至高易身旁,对其耳语了几句。高易听完脸色骤变,面露凶光,冷笑一声,狠敲惊堂木,高声道:

        “带,第二位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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