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将军黑月光今日掉马了吗 > 第17章 第十六章宁州不宁

第17章 第十六章宁州不宁


宁州风物,与西北其余郡县大有不同。此地少见崇山峻岭,以平地居多,沃野千里,物阜民丰,街市熙熙攘攘,不虚“塞上江南”之美誉。世人常称,宁州之粮,可仓百世,能济河陇千万之兵。

        兵家视之,其地理意义,不言而喻:左控颍州,右通长安,黄流绕北,陇山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尤其,入宁州通道险峻且狭小异常,攻难守易,行人赐名“羊肠道”。若不是有人带领,极易迷失于群山之间。

        长风盘算了一路,对宁州形势在脑内串联成一张周密的图谱。一行人转眼便已出了羊肠道,来到宁州城内。

        已是日暮时分,入城后众人下马步行,牵着马匹正前往驿站,只听到身后一阵嘈杂声。

        长街之中闪现几匹飞疾驰的奔马,为首的骑马之人是一名身着绛色流彩暗花长袍、头戴貂羽戎冠的少年,他手执金鞭,□□金鞍,跃于马上,贵气逼人。

        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沿途掀翻了几个摊铺,撞伤了不少商贩,如入无人之境。一行人气势汹汹在长街之上纵马狂奔。

        眼见他横冲直撞,马上要撞向路旁的众人之时,长风眼疾手快,一把护住走在最外侧的辰霜,一侧身抽出配剑,向奔马掷去。只见半空中寒光一闪,剑身落地,马儿顿时受到惊吓,提蹄立踭,嘶鸣不已。

        马上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扯住马绳保持身体平衡以防坠马,很快控制住了受惊的奔马。看清了来人,他英眉微挑,高声质问:

        “你是何人,竟敢阻我?”

        在宁州城被挑衅,还是他自出生以来头一次。少年身后的诸卫闻言纷纷下马,拔剑相向,将长风一行人团团围住。

        “你又是谁,胆敢在宁州城内,肆意践踏百姓生计。”长风面对这阵仗丝毫不示弱,而是走过去拾起配剑后,直直立在马前,执剑对着马上少年反问。

        只见那少年轻笑一声,示意属下不要妄动。他微微俯身向前,眯起狭长的凤眼,上下打量了拦他去路之人一番后,目光开始扫过长风一行人,独独在辰霜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之中似是饶有兴趣。

        他很快又收回目光,抬眼于鞍前斜视长风说道:

        “哦,外乡人?刚来宁州,不知者无罪。崔某不会见怪。”随后他瞥到了长风一行人马上的马球装备以及上面印有的玄虎印,哼哧一声笑道,“原来是来参加马球赛的?今年河西也来自取其辱,真是稀奇。”

        骑马少年牵着马绳绕过长风,慢悠悠行至他身后半圈欲离去,又回眸望了一眼,拖长了尾音说道:

        “如若赛场再见,我可不会如此手下留情。难得有个新对手,甚是有趣。”语罢便带人飞驰离去。

        凉生赶忙跑去长风身边,见他没事,自言自语道:

        “此等小儿也太蛮横无理了,但在宁州自称崔某的……”

        敢在宁州自称崔某的,只有他了。

        陇右节度使崔嗣已近知天命之年,膝下只有一独子,极尽宠爱。其名也是活佛转世的得到高僧处求来的,曰“焕之”。其人年少有为,区区弱冠,便已官至怀德大将军,受封弘光伯。年纪轻轻,便已披甲上阵征战四方,无上荣耀加身。

        然而,谁又能确认,这少年短短几年便坐拥别人几世都难得的官爵,里面藏的,不是圣上的忌惮之心呢?

        而宁州,虽刚刚被圣上划归朔方,但身处宁州,长风时刻感受到陇右的势力仍在,甚至不减反增,城内随处可见陇右军马,通行并无阻碍。

        长风停下了思索,遥望崔焕之一队人马进入了远处宁州最大的客栈下榻,自己则带着其他人来到驿站安顿下来。

        辰霜一入驿站,便皱起了眉头。这驿站破旧简陋,众人来到顶楼,被领进一间房,内竟有十几个床位,尽是大通铺,榻上的棉被絮都漏了出来,白花花几处吊在褪了色的被褥间。屋顶时不时漏下几滴水,滴在了粗糙不堪的席面上。他强忍着不适,说道:

        “我先把你今日的药煎好,晚上我找个客栈睡。”

        长风察觉到了辰霜嫌弃的神色,微微一笑,似是早有预料:

        “你的房间,我早已备好,你随我来。”

        辰霜随着长风来到隔壁的屋子,一打开门,一股淡香迎面而来,窗明几净,虽小但五脏俱全,一床榻,一木桌,双木椅,端端正正摆在房间中,错落有致,简洁整齐,窗台上还有一把新鲜采摘的蒲草,沾着清新的晨露,微微泛光。

        辰霜讶异,还没来得及询问,长风先开口了:

        “此行父帅命我低调行事,不可张扬。驿站清净,皆是急行之人,不易察觉到我们,不似客栈喧嚣,人多眼杂。我知你素来喜静,便让人打扫了这间屋子。此单间独卧是我从前来往宁州独住所用,没有外人。”

        辰霜来到窗前眺望,宁州城景竟在这驿站的偏安一隅尽收眼底,城内虽面积狭小,但人口稠密,街道熙攘,川流不息,叫卖声不绝,充满人间烟火气。他随即回头,不由对着长风莞尔一笑:

        “谢谢。我很喜欢。”

        认识几月有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长风见他侧身在窗前,背着阳光,微风拂起他象牙白的发带,随着衣衫微微涌动,夕阳浅金色的余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影,让人只注意到他的笑,眉目如画,舒展开来,如同蔽日的浮云缓缓散去。

        长风恍惚了一下,记忆中的影像又交叠起来。他忍不住上前,去追那浮光掠影,靠近了却闻到辰霜淡淡的药香,使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克制着不去看他,而是说道:

        “我此病症,知之人甚少。父帅不希望有别有用心之人以此为利害。因此,在宁州,治疗需在私密下进行。要多难为你了。”

        长风见辰霜缄默不语,微微蹙眉,接着说道:

        “今夜,宁州刺史在府内设宴招待各方来使,我需代父帅出席。但连日奔波,近几日我昏厥感渐甚,恐生意外,你与我同去吧。”

        辰霜暗自想到,宁州刺史高易是近几年朝廷派往宁州的唯一一任刺史,任职已到八年之期,已到轮值之时,却久久不见调令。宁州高家与朝堂千丝万缕的关系引人注目已久,据传其底细或与朝内宦臣有关。

        今日夜宴,少不得一番互相试探。

        “我先与你施针。我见你这几日大椎日益浮肿,便知是不妙。”辰霜伸手去按压了长风裸露在外的大椎穴,感到了突起的骨骼。

        “你这法子,可有胜算?”

        长风坐在榻上,褪去上衣,露出裸露的脊背,清瘦骨骼耸动,肌理上不少刀剑伤疤。辰霜亦来到榻前,卷起长袖,敛了敛神定心开始施针,从大椎至尾椎,每隔三个骨节一根毫针刺于大穴之上,无一虚发。

        “此法凶险,我即便有把握,也不能保你获胜。赛事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哪有万全之法?”

        “无妨,能保我行动如常,便是最大的胜算。”

        “如此损害己身,求得的,是否值得?”辰霜起身,凝望长风的侧脸,神色凝重起来,似是不甘地问道。

        “我行事向来只问,是否甘愿,何须值得?辰霜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便是。若是失败,我也不会怪你,只能自认倒霉。上天向来时不我与,这一次也未必例外。”

        好一个只问甘愿,何须值得。辰霜无言,知是劝无可劝,见时辰已到,便收起了毫针,望着他自行整理好衣衫出了门。两人相约一刻后驿站门口会和前往刺史府。

        送走长风后,辰霜回到书桌前,将宁州一路见闻与长风病症写成信笺,寄予老君阁。写完信,她算了算时间,是时候了,便理了理衣冠,起身出门。

        夜色暗了下来,驿站门口,已点起烛火灯笼照亮来路。火光摇曳下,翩翩少年背手立于灯下,地上的阴影映出他颀长的身姿。听见有人来了,少年微微偏过头,转身相向。

        只见长风一身烟灰色捻金宫缎长袍,一头乌发束于素纹玉冠,抬眸望向辰霜。眉如远山,目若星河,山长水阔间,仿佛还如彼时那画里的美少年。六分俊朗,三分风流,只是如今多了一分落拓。

        辰霜看惯了他在河西时一贯的粗布素衣,今日见他锦衣夜行,气派袭人,不由怔了一下。

        “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身边的贴身侍从。刺史府人多眼杂,见机行事吧。”长风走在前面,转头对跟在身后的辰霜说道。

        辰霜心领神会,低眉颔首跟了一路。

        两人来到刺史府前,长风递上拜帖,守卫阅后,对两人一揖,道:

        “刺史有令,任何人入内不得携带兵甲武器。请见谅。”

        还真是个疑心甚重的刺史。长风依令交了配剑,守卫放行后,两人来到中庭花园。

        西北之地,少见如此精致的小桥流水庭院,茂密花丛矮树掩映下,珍稀异石林立,外墙边松柏青翠,在环绕内庭的小溪水面投映下深深浅浅的倒影。水池中硕大的金龙锦鲤,凉亭上栩栩如生的石雕仙鹤,无一不彰显主人的身家身份。

        庭外花园琳琅,厅内摆设奢华。再往内,便是设宴的大厅。各节镇来使已到得差不多了,众人各占聚一处相谈,泾渭分明,表情各异。其中,刺史高易被众人簇拥着在中心,嬉笑怒骂,恭维不断。

        长风和辰霜入内之时,众人侧目,打量了两人上下后,窸窸窣窣地开始议论纷纷。几位在厅前的是建南节镇来使,率先来到长风跟前打了个照面,寒暄一番。几波人轮翻下来,长风已将溜须拍马和冷嘲热讽受了个遍。

        长风暗自觉得可笑。在场人互相蔑视,又互相奉承;各自心中希冀自己高人一等,又各自匍匐在他们脚下。

        但此行目的之一便是前来告知诸位节镇,自回鹘传入有一种复杂的疫症,来势汹汹,已在河西出现并暂时稳住。请在座来使告之各方,多加提防,尤其小心回鹘来人。

        但他并不打算在此刻说出疫病之事,怕引起了恐慌,惊扰众人雅兴,抢了主人家风头。更深一层意思,也是长风这几日郁结于心,最为担心之事:此疫恐非天灾,而是人祸。若是贸然出言,只怕打草惊蛇。他只能借着马球赛各方荟萃之时,暗中查探,找出一些线索。只望不是最坏的那种可能,只望是自己想多了。

        几番皮笑肉不笑的套近乎之后,见高易前来,其余人便先退后,腾出空位。

        高易此人肥头大耳,走起路来肥胖的身躯快要将官服崩裂,他一边怒目示意下人赶紧上茶招待,一边满脸堆笑请长风上座,谈笑风生间,时不时斜眼视人。

        “久闻萧家公子龙章凤质,今日得见,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令尊近来可安好?”高易双手将茶水递予长风眼前。

        “家父一切都好,有劳高刺史挂心。军事繁忙,此次不得空前来,刺史海涵。”长风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报之一笑,接过了那盏茶。

        此时,下人在高易耳边禀告了几句,高易向长风请辞后,便提着衣角匆匆往前庭去了。

        高易前去迎的人是姗姗来迟的李熙潮。

        只见他步履沉稳,遥遥走来,头顶鎏金冠,身着玄色缎袍,腰系蹀躞玉带,两侧饰以璎珞,行走之时晃动左右,在夜色中如流星飒沓。虽贵为皇亲国戚,却阵仗从简,只带了一人前来,并无随从。此人跟在李熙潮身后,身长七尺由余,伟岸英姿,衣履亦是华贵。近看是个面容俊朗的少年,神色从容,傲气外露,长得与李熙潮有几分相似,看年龄,应是其侄李炎逸。

        高易躬身在前面迎,比他们矮了一大截,嬉皮笑脸与两人冷冷的神色相较,对比鲜明。

        两人入了厅内,众人见是定川侯,纷纷停下手中之事,躬身相拜。今年可真是热闹,日前只闻朔方会遣人参赛,却不知都督定川侯李熙潮竟亲至宁州。

        李熙潮摆了摆手,示意免礼,锐利的眼神扫视了大厅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立在不远处的长风和辰霜身上。他越过人群,旁若无人地径直向他们走来。

        “萧公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都督,别来无恙。”长风对着他行了一揖,二人对视而笑,胸怀心照不宣的默契。但还未来及的寒暄,忽闻前门一声高声通报:

        “陇右节度使携子到!”

        厅内在场诸位脸色皆变,一时间十几双目光,纷纷向大门浩浩荡荡的来人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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