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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焚心以火


  

  东宫嘉庆殿,承乾独据胡床,正低头自斟自酌,喝着闷酒。

  急促的羯鼓声在殿内回荡,称心高举双袖,红裙胜火,随着鼓点之声,急旋如风。

  承乾看着舞乐,一杯杯烈酒下肚,突然无名火起,一掀几案,咣当一声,杯盘滚了满地。

  众乐工吓得连忙住了乐声,称心转至他身前,柔声问道:“怎么啦?”

  承乾不答,忽听殿外有人高声道:“有旨!”

  脚步声响,二十四名内卫拥着一名紫袍敕使,径直闯进嘉庆殿。

  敕使高举敕书:“陛下手敕在此,捉拿妖女称心,与东宫余人无涉。”

  承乾愕然抬头,一名内卫急跨数步,寒光一闪,称心惨叫,踉跄退了数步,倒在承乾身上,温热的鲜血溅上了承乾的脸庞。

  “陛下有命,太子即刻随敕见驾。”敕使面无表情,一个转身,走向殿外,内卫随后跟出。

  承乾抱着称心,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晌,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称心!”将称心紧紧抱入怀中,手忙脚乱地按住那可怖的伤口,绯红的血却只管从指缝间奔涌而出。

  昔日温软轻盈的身躯渐渐地冷了,硬了。

  良久,承乾将称心轻轻放在座位上,站起身来,紧紧咬住牙关,眸子里似有火焰在隐隐燃烧,骇人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在这一瞬,众内侍乐工仿佛看到一头太古的妖魔露出了森森的利齿,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承乾回身又看了一眼称心,大步出殿。

  浓重的龙光紫气夭矫旋涌,将整个皇城盘绕其中,忽有汹涌黑火升腾而起百千丈,冲破重重皇气,直达牛斗之间。

  万古洪荒,莽莽苍苍。

  魔城巍峨,魔火熊熊,如真如幻,若有若无。

  魔域无边,仿佛空无一物,却又有无量无数无穷狰狞面目,在其中旋空飞舞,时隐时现。

  影影绰绰的魔城中央,忽有无穷青白色的光焰喷薄而出,将这苍凉阴郁的洪荒世界照亮。

  无量狰狞面目一齐骚动起来。

  “啊,魔主将临世间,我已经感觉到了。”

  青白光焰里,魔音缥缈,无限的喜悦与激动从魔城中直透出来,向着四方上下,六合八荒扩散蔓延。

  无量狰狞面目听着这声音,欢欣地飞腾跳跃,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中央那声音低低笑道:“你们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快了,快了。”

  魔城之前,九头狮子弓身俯首,忽然抬头猛吼一声,浑身燃起金色火焰,乘空跃起,消失在青黑色的穹窿中。

  无量狰狞面目兀自跳舞飞旋,欢跃不已。

  两仪殿。

  承乾茕茕孑立,浑身是血,只觉四面宫墙陡然长至插入云端,天边似有一支胡曲正在消散,如飞不过墙端的苍鹰颓然折翅。那宫墙上又有斑斑狰狞鬼魅咭咭怪笑,笑声中大殿巨震,终于轰然坍圮向他当头砸下,满目血色,四处腥风。

  于是他也笑,声音如刮釜甑,刺得几个小内侍忙不迭地捂住耳朵。笑声越来越响,承乾神色越发癫狂,直笑得声嘶力竭,笑得落下泪来,终于倒伏于地,呜咽不止。李世民见他为一胡女伤情至此,不由脸色发青,从齿间挤出一声:“沙竭罗。”已是怒意隐隐。

  “陛下啊!”承乾从地上挣扎起来,脸上泪痕不褪,却满是诡异笑意,“杀人之乐,陛下是太久不尝,心痒难耐了吧!”他摇摇晃晃地上前数步,声音嘶哑:“杀父,杀兄,杀弟夺妻,杀子侄,想来是何等快意!称心何能,竟有幸入得陛下眼中,得此一杀之恩!”字字凄厉,有如妖魔索魂。

  李世民大怒,一掌便向他掴去,承乾周身戾气汹涌,不闪不避,眼中满是阴鸷。一声爆响,承乾嘴角挂下血线,却依然昂首而立,桀然迎向李世民的目光,见对方怒中有惊,反而升起恶毒的快意。“陛下。”他说,心里腾起烈焰,恨不能烧得万象成烬,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你就杀吧!杀我!杀尽宫人!杀尽天下人!”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径向宫外去了。

  李世民看着他背影远去,忽觉心口剧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李世民呻吟一声,手抚胸口,几乎倒将下去,内侍连忙抢上扶住:“大家!”李世民将内侍推开,挥了挥手,内侍们退了出去,将殿门阖上。

  “沙竭罗啊,我以一国之重寄望于你,你却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三日后,于志宁中夜暴毙于晋昌坊居所之内,尸身并无异状,朝野哗然,大理寺和刑部派员查勘,却查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得报了暴病。

  “纥干承基,你是说,那于志宁死前招认,这一切都是受魏王指使?”

  “正是,魏王编成括地志,陛下十分赞赏,屡有赏赐加爵,魏王因此动了夺储之心,与于志宁、房遗爱设计先断太子所爱,以乱太子之心。”

  “好,好,好个青鸟!”

  “纥干承基,接下来该做什么,你知道么?”

  “小人知道。”

  “好,你去吧,三日之内,我要听到你的好消息。”

  “是。”

  十月二十一日,长安小雪。

  茫茫夜色中,忽有一缕细细的白光起自永昌坊,冉冉飞至魏王府上空,盘旋数匝,一射而下。

  魏王府上空突然青气暴涨,那白光一头撞在上面,仿佛有人闷哼一声,倒射而回,融入夜色之中。

  魏王府内灯光亮起,一肥胖青年惊魂未定,问身边那道士:“秦道长,方才那就是刺客?”那道士秦英道:“正是,这是胡人破魂邪术,刺人精魂致死,身上却无伤痕,于志宁就是死于此术之下。”那肥胖青年道:“不想太子竟结交得有如此邪人,如果他下次再来行刺,我该如何是好。”秦英道:“魏王放心,有贫道在此,胡人邪术焉有用武之地?”魏王泰听了,仍然有些不放心:“请道长以后就住在我府中,不要回道观了。”秦英道:“魏王吩咐,贫道无有不从。”魏王泰方才稍稍放心。

  “什么?你没有得手?反而打草惊蛇,魏王府加强了戒备?”嘉庆殿内,承乾暴怒,“这道士又是谁?”

  “小人该死,魏王身边有高人相护,小人之术无法近身,这一位是我师兄,他有异术取魏王性命。”

  “哦。道长道号如何称呼?有什么法子可致魏王死地?”

  纥干承基身边那道士手持拂尘,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贫道韦灵符,见过太子殿下。”

  “韦道长,有礼了。”承乾一拱手,“道长有何妙法?快请说来。”

  韦灵符道:“太子容禀,那魏王身边,亦有方士保护,此番刺杀失败,魏王受了惊动,承基师弟再去行刺便十分艰难,但贫道自幼学得一门魇人之术,以草为人,一日三次烧符拜礼,无需近身,千里之外,亦可致人性命。只是……”

  “世间有如此玄妙法术?只是什么……道长休要吞吞吐吐。”

  “此法需要彼人的生辰八字……”

  “这个容易。”

  “太子休急,听贫道说完,仅有生辰八字仍然不足,须得以彼人精血为引,方能成功。”

  “你这道士,说了这半天都是废话,我若能取来他精血,不早就能取他性命了?”承乾怒道。

  韦灵符道:“太子又心急了,贫道还未说完,若无其人精血,以他至亲之血亦可,总是一脉相连,效用相仿。”

  “你是说……”

  “太子与魏王乃是一母所生,方今世上,若论魏王至亲,除了陛下,就是太子与晋王了。贫道无礼,需取太子之血为引。”

  数日以来,承乾伤心称心之死,夜不能眠,昼不能食,心心念念,只要报仇,脑中再没有其余事情,此时这韦灵符一语,却提醒了他。

  是啊,青鸟,他是我一母之弟的同胞手足啊。

  当日兄弟三人在母亲临终前所发的誓言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兄弟三人,于兹为誓,永相敦睦,友爱如初。有违此誓残害手足者,如此发!”

  承乾的身体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太子,太子。”

  见承乾只管出神,韦灵符与纥干承基轻声呼唤。

  承乾一惊,醒过神来,回头看见称心牌位与供在牌位前的称心血衣,咬牙下定了决心:纵我违誓而亡,也要报今日称心之仇,母亲,恕孩儿不孝了。

  “道长,要用血多少?”承乾回头道。

  韦灵符道:“不多,不多,只要太子眉心、心口、脐下之血各七小滴足矣。”

  “好,你们来取罢。”承乾解开衣服。

  韦灵符从袖内取出一个小盒,盒内有长短金针八九枚,又取出一个小小金瓶,交与纥干承基。

  韦灵符拈起一枚金针,对承乾道:“太子,恕贫道无礼,会有一点疼痛。”

  承乾道:“无妨。”

  韦灵符倾身向前,手转金针,轻轻刺入承乾眉心,承乾皱眉不语,纥干承基将金瓶凑上,韦灵符拔出金针,便有一滴金红色的血液冒了出来,韦灵符用针尖一挑,那血珠不偏不倚,正正落入瓶口,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又一滴鲜血冒出,韦灵符针法轻巧,叮叮声中,眉心七滴血已然取完;韦灵符换过一根金针,刺入承乾心口,如法炮制,取了七滴鲜血,又取了脐下之血。

  纥干承基将金瓶盖上递给韦灵符,韦灵符用手拈着瓶颈,小心翼翼,放入一个白玉盒,收入怀中。

  “好了?”承乾问。

  “好了,贫道这就回观中作法,请太子静候佳音。”

  “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七日之后,魏王必死。”

  “好,若如你所言,我不食言,七十万贯酬金一文不少。”

  “多谢太子。”韦灵符与纥干承基站起身来,向承乾一礼,走出内室,张开手臂,仿佛两只黑色的大鸟,无声无息地滑入了夜色。

  烛火燃尽了,黑暗中,承乾披头散发,将称心被杀当日所穿血衣抱在怀中,倒在地上,呜咽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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