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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暗潮涌动


  第二日深夜,两个身披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监察御史姜景瑷府邸的后门前。

  “苏州学生陆航求见!”后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其中一个人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大人请进!”门口的杂役连忙打开了门,鞠了个躬,“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书房中。

  姜景瑷正在一张平铺的雪白宣纸上笔走龙蛇。他大约四十七八岁,模样清瘦俊逸,一缕精心剪裁过的胡须垂到胸前,令人过目不忘。

  “钟毓兄!”两个访客刚进书房,杂役便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姜景瑷闻声立刻抬起了头。

  两个访客一起摘下了兜帽,拱了拱手。

  其中一人,便是王近思的文华殿师傅,太子少保温时行。而另外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人,身形有些瘦小,双眼却看起来炯炯有神。

  “孟谦,维昱,你们终于来了!”姜景瑷走到两人身边,接过他们脱下的斗篷,随即放在了旁边雕工华丽的木制衣桁上。

  “维昱,这一路辛苦你了!麻烦你绕了远路,实在是令我过意不去!”姜景瑷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过几日,待你京察过后,为兄再来为你接风洗尘!”

  “钟毓兄客气了!”苏州知州陆懋德恭敬的回了个礼。“从扬州走其实也是顺路,不算绕了远路。”

  “哈哈!”温时行爽朗的笑道,“维昱,你初来乍到,就不要跟钟毓客气了,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过是找个理由请你吃饭,你何必推脱呢?”

  “还是孟谦了解我!”姜景瑷对着主座左右的两个位置做了个“请”。两个位置旁边的矮几上,早已分别放置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杯。

  “坐下说话吧!”

  “钟毓,维昱的这次京察,有结果了吗?”温时行刚刚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看你,平时一副端方君子的淡定样子,每次一涉及到维昱的事情,你就着急了!”姜景瑷捋着胡须笑道,“我已经私下里跟吏部尚书荀桓说好了,秋贡之后,维昱兄便会担任户部给事中一职。别看官职不太起眼,只要能成功打入户部,对我们可是大有裨益的。”

  “嗯,多谢!”陆懋德站起了身,拱手说道,“维昱必定不辱使命!”

  “孟谦,你知道为何我要宴请维昱了吧?他这一见面就一直客气,我也得客气客气嘛!”姜景瑷打趣道,随即,他正色说道,“不知维昱这次去扬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陆懋德微微蹙眉,“目前的情况不是太好。”他顿了顿,“如今朝廷的赋税,十之七八来源于东南。东南的赋税,又以扬州、苏州、杭州三地的负担最重。如今承平已久,百姓人数激增,可东南的耕地数量却一直很有限。加上朝廷一直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多出来的那些没有土地的人口又难以找到维持生计的手段。我担心,若是这样下去,流民的数量会越来越多,最终若是酿成民变,后果则不堪设想!”

  其他两人均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说话。

  “当今皇上乃是一位守成之主,若是指望他能全面修改先帝制定下来的政策,想必是很难。”姜景瑷捋着胡须,“不过,若是过几年公主上位,说不定会有些不同?”他转向温时行,“孟谦应该对公主非常的了解,不如孟谦说说吧?”

  “好的。”温时行点了点头,“以在下对公主的了解,想必全面放开商业的管制一事,她应该会去做。”

  “是吗?”另外两人齐声问道。

  “是的。”温时行笑着答道,“我们需要一些时间,让公主长大,然后顺利继承大统。想必你们也听说过一些传言,诸如,公主不务正业,醉心于奇淫巧计之中。不过在我看来,她却是一个天赋异禀,拥有超乎常人的大局观和预测能力的奇女子。”

  “我觉得确实如此,”姜景瑷赞同道,“那日在太极殿中,公主对国家治理侃侃而谈,条理清晰,视角独特,分析也非常到位。若是真如同皇上所言,她毫无准备,那这位年幼的公主殿下,必定可以全面开放商业管制的。如果我所记不错,她最近私下里似乎有同秦相的孙子开书院和店铺吧?”

  温时行点了点头。“在下也同意。若是只是沉迷于奇淫巧计之中,她也不必如此用功发奋。我听她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闲聊过,公主每日的生活极其规律。清晨早起练功,然后预习功课。下午放学后便一直在她的那个‘研究室’里跟她的那几位大秦人讨论。之后她还会亲自撰写和校订书籍。据说她时常到了深夜才回德英殿休息。一个自律至此的人,想必一定有极大的志向吧!”

  “如此说来,我们是可以将希望寄托于公主身上了?”陆懋德有些犹豫的问道。“只是,我听说朝中和燕王以及齐王暗地里有来往的官员并不在少数,我担心,若是支持公主的官员太少,会不会……”

  “这个问题,我们无需多虑。”温时行笑了笑,“皇上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你们看,这次利用皇后遇刺一案,京城里的权贵已经差不多凋零了一半。除去那些似乎真的能够跟行刺扯上关系的人,其余大部分人的罪名都有些牵强附会。皇上此举,不过是在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为他的女儿扫清前面的障碍罢了。”

  “不过,我今日听说,前日公主在金明池被燕王郡主推下水一事,皇上并未追究。似乎燕王郡主连基本的斥责都被皇上免了。如此看来,皇上是不是还是相当倚重燕王?”陆懋德蹙着眉。

  “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皇上这是在欲擒故纵啊!”姜景瑷哼了哼,“如今契丹外患不断,燕王手握重兵,皇上应该还不会轻易动他。不过假以时日,我猜皇上动起手来一定不会心软。”

  “正是如此!”温时行拍掌笑道,“燕王这边其实不足为惧,皇上早就想着要拔掉这颗眼中钉了。不过,”他清了清嗓子,“齐王那边倒是很难办啊!齐王世子素来有贤名,京城中早已有很多权贵与齐王暗通曲款了,这件事,我倒有些担忧……”

  “我听闻前日公主落水,正是齐王世子所救,不知此事的余波会如何?”陆懋德一脸疑惑之色。

  “所以我猜,皇上为了一下子扳倒公主的两个对手,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对燕王动手。若是燕王和齐王对立,对于皇上倒是非常有利的。”姜景瑷捋着胡须,“至于皇上究竟会怎么做,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为今之计,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我们最好的策略!”

  “说到这里,我倒是很好奇秦相的态度,”温时行拿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茶水,“秦相至始至终都游离于这些事务之外。他从未明明白白的支持公主,也没有跟燕王或是齐王的人有过任何交集。若是我说,他只效忠于皇上,怕是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是啊!”陆懋德摇了摇头,“没有人会不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这是人之常情。秦相再怎么大公无私,我猜他也早已想好了下一任皇上上位之后自己的位置。”

  “从不与任何官员深交,独子早逝,孙子看起来整日游手好闲,一副不成器的二世祖形象,秦相这为了表忠心,也够下得了血本的啊!”姜景瑷叹了口气,“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想不得到皇上的全部信任,怕是也很难。古人为了避免功高震主之祸,自污之人数不胜数。前朝汾阳王郭子仪,也算是自污以至于成功自保的例子了!可秦相这样一边享受着清廉之名,举贤不避仇之名,以牺牲后人作为筹码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

  随即,书房中陷入了久久的寂静之中。

  房中三人都低着头,沉思着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皇上和秦相的立场还是比较相近的。秦相一心为了皇上,皇上又一心为了自己的女儿。只要孟谦能够直接影响到公主对商业管制的态度,我们就拥有了很大的胜算。”姜景瑷率先打破了平静,“全力支持公主,便是我们苏浙党今后的主要策略!”

  “钟毓所言极是!”温时行赞许的点了点头。

  “同意!”陆懋德也赞同道。“对了,”他顿了顿,“此次我经过扬州,见了不少当地的盐商,他们纷纷向我诉苦。”

  “为何?”温时行追问道。

  “为了抵御幽州和西北的游牧民族,太宗皇帝设立了‘盐引’法。内地的商人若是想成功获得可以合法经营盐业的盐引,必须先把粮食运到边疆,才能从边疆守将的手中获得盐引。期间路途遥远,耗费巨大。而秦晋商人依仗地利之便,从秦晋之地将粮食转运到西北,路程不及从东南到西北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有些边将刻意压低粮食价格,最近几年,扬州盐商获得的盐引数量已经大为下降了。那些盐商们担心,长此以往,扬州的盐商行业便会消失!”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姜景瑷依然捋着胡须,“若是没有了这些大盐商的支持,我们苏浙党怕是日后的资金来源会是个大问题。因此,此事决不能置之不理……”

  “若是北疆战事一起,是不是对我们反倒有好处?”温时行用食指轻轻敲打着他身前的案几桌面,“若是赋税入不敷出,皇上会不会提前放开对商业的管制?”

  “若是朝廷依然不放开商业管制,只是简单的增加东南的赋税,又该如何呢?”陆懋德一脸担忧的说道。

  “哈哈!那就要看维昱兄在户部的升迁速度了!”姜景瑷忽然哈哈一笑,“若是户部变成了维昱兄在主事,怕是孟谦的预测倒是会成真了!”

  “嗯!”陆懋德简单的答道,“在下必定尽全力为东南百姓争取福祉!”

  “有这个志向便好!”姜景瑷赞许的点了点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一步步慢慢来,我与孟谦兄也会大力支持你的!”

  ……

  温时行和陆懋德辞别了姜景瑷,便从监察御史府邸的后门匆匆离开了。

  姜景瑷站在书房的门外。清凉的月色如洗。

  “苏浙党,齐党,川楚党……”姜景瑷的心中,飞快的闪过一个个官员的名字。谋定而后动,便是自己的最好策略!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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