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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手足之情


  一颗颗闪烁的银星,渐渐散满了夜空,邱滨在撤退的必经之路焦急的等待着。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仍然不见程志的踪影。他看了看手表,按时间推算,即使是伤员也应该能撤回来了。而且程志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感到事情不妙,于是立即跳上了汽车。

  这时他见有一小队人马撤了下来,他拽住一名士兵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长官,我们是九连的。”

  “那八连呢?”

  “八连那边的枪炮声早停了,没见有人撤下来,我们是最后一批了!”

  邱滨一想坏了,他一脚油门直奔八连阵地。

  他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的是满地尸首,见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历来淡定的邱滨顿时慌了手脚,他挨个尸体的去找程志。天比较黑,跟本看不清,他只能一个一个去摸……

  他忙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很绝望的坐在战壕边上,但这种所谓的绝望却渐渐的让他淡定了下来。

  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又看了看日军进攻的方向,想着程志习惯于冲在最前面,更喜欢直奔指挥官的特点,于是他有了主心骨。他按照这个思路判定了程志的大概位置,立刻去找。

  苍天不负有心人,邱滨终于在死人堆里扒出了程志。

  他叫了两声,程志没有反应。他把手放在程志脖子的动脉上,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他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他背着程志上了汽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旅部。

  但这时的旅部,已不再是井然有序了,上上下下乱成了一团。有个军医带着两个女卫生员,背着药箱刚好出了旅部大门。

  邱滨上前一把拽住那个军医:“快过来救他!”

  “邱参谋!你怎么还没撤啊?旅部已经没人了,快走吧。这么多伤员,救不过来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邱滨一把拽回他,掏出枪顶在他的头上:“你再敢走一步,我崩了你!快给我救!”

  军医从没见邱滨发过火,而且是一种吃人的架势。

  他稳了稳神:“那好,不过你要让这两个护士先走。她们还不到十八岁,不能让她们落在日本人的手里。如果你不同意,那你就开枪吧。”

  邱滨看了看这两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女兵,收起了枪:“对不起,我失态了!一会我开车送你们走,比两条腿快多了。”

  军医看了看她们俩,想了想:“那好吧,快把他抬进去。”

  他们把程志安排在一间办公室,对他的伤势做了检查。

  军医摘下了听诊器对邱滨说:“他主要伤在两处,一处是胸侧,一处是大腿。还好弹片卡在了两条肋骨之间,暂时还不会致命。但腿上的伤就不好说了,弹片嵌在骨头上紧挨着大动脉。按平时情况来处理,是要节肢的。如果取弹片弄不好会伤及大动脉,会因失血过量而死,连命都保不住。这需要很精湛的医术,恐怕整个齐齐哈尔也没谁有这样的医术。”

  邱滨转过头看了看那两个女护士,她们也点了点头。军医小心翼翼的问到:“邱参谋,那你看要怎么办啊?”

  邱滨的心里如泰山压顶一般,他知道按程志的脾气性格,如果失去了一条腿,不能再冲锋陷阵,必然会举枪自尽的。而且还有那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兵,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没能及时撤离,落到日本人手里,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邱滨突然转身问:“就没有一点别的办法挽救吗?”

  军医想了想:“这个嘛……如果不是打仗,送去哈尔滨,也许还能找到一两个有这样医术的人。”

  “什么?送去哈尔滨?那人不早死了吗?”

  “不,我刚才说了,他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他的伤暂时还不足以致命!”

  “暂时是多长时间?”

  “按他的伤势来看,现在处理一下伤口,用药物维持,最多可以维持四十八小时。但要是超过了四十八小时,人和腿可就都保不住了!不过,还是越快越好,而且他的伤势长途不能过于颠簸。也就是说,如果是坐火车,就没什么问题。如果是坐汽车,短途还能勉强。长途就只能慢慢的开了,不然还没到地方,人就没命了。”

  邱滨听了还可以维持四十八小时,放心多了:“先处理伤口。”

  军医和两名护士立刻进行一切必要救护措拖,对伤口也进行了简单的处理,邱滨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思考着。

  很快伤口暂时被处理完毕:“邱参谋,可以了,你看……?”

  “给我留点药品,抬人上车,走!”

  邱滨驱车一路开向撤退的方向,车开到火车站前停了下来。

  他下车背起程志对军医说:“你开车带她俩走吧,这是旅部的车,没人敢乱来。”

  “那邱参谋你……?”

  “不用管我了,你们走吧!”

  军医叹了口气:“邱参谋你多保重!”说罢无奈的开车走了。

  邱滨背着程志进了火车站,他顺便刻意看了各条线路上停放火车的情况,直接去了站长办公室。这时的火车站虽然也很混乱,但还没达到失控的局面。

  客车已全部停运,货车偶尔有几列还可以开向铁道受损不严重的方向,但受各方面条件制约和影响,也并不是随便可以开得出来。

  邱滨背着程志直接项开站长办公室的门,站长正和一位奸商模样的人在谈事情,一见有人直接闯了进来,十分不悦。刚想发火,一见是个军官,就没敢多言。等邱滨把程志放在沙发上,安置好抬起头来,才被站长认出:“哟,这不是邱长官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来来来,先坐下喝杯茶。”

  邱滨曾因公务与车站有多次接触,因此对里外环境和人员并不陌生。他也没有客气,坐在站长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慢慢的品茶。他看了看奸商模样的那个人问站长:“这位是……?”

  “哦,这位是钱掌柜,来这谈点事情。”

  钱掌柜立刻陪着笑脸上前双手抱拳:“邱长官,近来可好?”

  “哦?你认识我?”

  “瞧您说的,旅部大名顶顶的邱参谋,谁不认识啊!”

  “我看你好象也点眼熟,在哪见过吧?”

  “小的在本地经商,外地也有些商号。经常出入车站,恐怕是和邱长官有一面之缘吧!”

  邱滨看着他仔细的想了想:“你在沈阳也有生意吧?合伙人是郭进财!”

  钱掌柜大惊失色:“这……我不是汉奸!我没有通敌买国!我和他只是生意上的一些来往!”

  本来邱滨只是觉得眼熟,并不十分确定。可他稍用话一敲,钱掌柜就显了形,于是邱滨有了新的大胆想法:“你的事情,我一清二楚。可以这样说: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邱滨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拍了拍枪套。

  钱掌柜吓了一头泠汗,他常年经商,深知利害。在这种混乱的时局,有枪便是草头王,谁也惹不起。杀人是小事一桩,由其是没人主事的这种情况。他马上点头哈腰:“是是是,该如何做,邱长官尽管吩咐!”

  “外面那列火车上的货都是你发去沈阳的?”

  “有一部分是,还有白城通辽的货。”

  邱滨看了看手表,想了想,问站长:“你们这的电话还能打通吗?”

  “近途的还凑合,那也得看运气。长途的恐怕是要不通了,这会谁还管电话线的事啊。”

  “那你们是用电台和其它车站联络的吧?”

  站长听了这话,也显得有些畏惧:“那都是正常备用的,谁也没敢乱用啊!”

  “那好,叫人把电台拿来,我用一下。”

  站长立刻吩咐人去拿电台。

  邱滨又问:“那你们的车装好了为什么不发啊?”

  站长叹了口气:“我这不正和钱掌柜的商量这件事吗!现在沿途铁道的状况我也不清楚,再说这是开往日占区的,也不是说开就开的。你没瞧见钱掌柜的货里,还有一节车是活猪啊。这要是半路出点状况,饿瘦了饿死了,还不都得找我算帐啊!”

  钱掌柜马上搭话:“可我这些猪已经都装上车好几天了,眼开越来越瘦了。”

  邱滨很好奇:“你这猪有那么金贵?大老远的往出送?”

  “邱长官,您有所不知,我这些可是纯种猪啊,喂的都不是一般的饲料啊。那肉味可不一样啊,不信送您两头尝尝!”

  邱滨想了想:“沿途的线路情况我清楚,那条线路派人抢修过,可以通车。你这车货不用沿途再卖给别人了,全部送到沈阳。自然会有老客户直接来提货,郭进财会在沈阳接货出手,并会通知沿途放行。赚来的钱,他七你三。”

  “啊?这……,邱长官,我这可都是小本生意啊,赔不起啊!”

  站长也接过话来:“邱长官,这车开出我们的地界,可就不是什么都我能说了算的!”

  邱滨深知这位站长在铁路上混了有些年头,比较有靠山,并非绝对没办法保证。于是他笑了笑,看着他们俩:“你有损失!你没办法!是吗?”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搭腔。

  邱滨从口掏出了两根金条,放在桌上:“你们看看这是不是能有办法?能补损失?”

  两人一看是金条,立刻两眼放出贪婪的绿光,如同午夜的狼眼。马上满脸堆笑:“哎呀,邱长官,您看您这是干嘛!有事您尽管吩咐,我们自当尽力,何必这么客气呢!”

  邱滨看着他们俩个这副奴才像,真想给他们两脚。但他知道这些贪婪的家伙,只要给了钱,什么事都能办好。

  于是他故意问到:“那够不够啊!”

  “够够够!”

  这时送电台的人来了,刚一敲门,他二人就闪电般的各自抓起一根金条揣进兜里。

  邱滨让站长发报联系了沿途车站,而后自己又按正常程序给沈阳发了两封电报,其中一封是以钱掌柜的名义发给了郭进财。

  他发完了电报,对他们两个说:“我这次是执行秘密公务,这里有一封电报可是发给旅部的。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的弟兄们好知道去找谁算帐!”

  两人几乎同时回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看了看手表,对站长说:“凌晨四点发车,再给我准备点火车上的润滑油,我擦枪用。”

  “没问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拿去。”

  他又对钱掌柜的说:“沈阳那边我已经都联系好了,除了我的补助以外,你的那三层还能照拿。你的猪也饿了,找人给它喂饱吃喝,一定要喂饱!”

  “好嘞,没问题,我这就去办!”钱掌柜出门还偷着咬了一下金条。

  凌晨四点,南下的列车准时开动了,邱滨带着程志躲在了那节运装活猪的闷罐车箱里。开车后不久,邱滨才将车门关严。

  北方十一月的下旬,气温已低过零度,车箱里十分寒冷。而且程志已经开始发烧,冷得直打寒战。邱滨把程志安放在最避风的车箱角落的稻草上,抱着程志共盖一件大衣为他取暖。

  每当他发现有猪小便的时候,就用枪套去接猪尿,再均匀有序的倒在车箱门口的地上,渐渐扩大范围……

  火车快到通辽站时,邱滨把少量的润滑油倒在了已经结冰的猪尿上,并用袖子均匀小心的抹开,并没敢多倒,以防被察觉。之后用手试了试润滑的程度,随即将瓶子顺着小气窗扔出车外。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收起猪粪,自然的布置在上面。

  他自己站在那里,按脚步的大小,估算着每个方向的落脚点。顺便又用弹匣在车箱门口的木头栅栏上不显眼的地方,起下了一根钉子。

  之后又用稻草将程志伪装好,又从衣服上扯下两个布条,把一头相对大点的猪前后脚分开捆好在程志身边。那头猪面朝里面,远处望去貌视侧躺在睡觉。

  一切安排好后,他自己躲藏在对角,用稻草掩盖好并将子弹上膛。

  火车缓缓的停在了通辽站的货物线上,日军一个小队长带着一队卫兵,按照之前的通报,例行核查。

  此时的通辽被日军占领还没到一个月,很多问题并没有正式的章程和规定,因此有一定的疏漏。

  他们检到了这节装运活猪的车箱,两个卫兵上前去开车门。

  自从齐齐哈尔开车后,吃饱喝足的猪,一路连拉带尿,外加这些猪已经在车上关了几天,大小便也不只是当天的。邱滨却一直忍受着,没有开过车门。如果用一句夸张的语言来形容,里面的气味足可以熏死一头大象!日军只是按货单登记知道是一车箱活猪,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当他们打开车门,一路上攒足了的骚臭味,立刻全部被释放了出来。熏得日军头晕目眩,立刻捂上了鼻子,连连后退,有几个日本兵当时就被熏得呕吐不止。

  小队长也捂上了鼻子,但还是摆了一手,示意上去检查,有两日本个兵只好强忍着骚臭爬了上去。因为太臭,车门只开了一小半,里面的光线又比较昏暗,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

  一个日本兵打算进去看看,刚一跨过栅栏就踩在抹了润滑油结冰的猪尿上,实实在在的摔了一个大跟头,还粘了一身的猪屎。这个滑稽的动作引得下面的日军哈哈大笑。

  另一个爬上去日本兵打算跨过去扶他,刚一跨进去,下场和那个日本兵一样。刚站起来的一个日本兵没记性,还打算往往里走,结果一迈步,又是一个大跟头……

  两个日本兵终于相互搀扶站好,不知所措。邱滨看准时机,用最微小隐蔽的动作,连续用钉子轻扎了几个猪的屁股。因为扎的并不重,所以猪也没有嚎叫,只是因为有点疼而乱串。

  就这样一个挤一个,把刚刚相搀站稳的两个日本兵又挤了个大跟头,不仅脸上都粘了猪屎,连鼻子也磕破。车下面的小队长和其它日本兵乐得肚子直疼,小队长见并没有异常情况,又看他们俩的那个糗态,边笑边招了一下手,示意下来……

  郭进财接到了所谓钱掌柜的电报,乐的手舞足蹈,马上利用关系通知沿途车站保证货物,尽快放行。他三蹿两跳的老早来车站货场接货,出门时还差点撞到墙上。

  火车进站前十分钟,站台上开来了不少卡车。跟车负责的是个乡绅打扮的人,来到郭进财身边,双手一抱拳:“请问这位是郭队长吗?”

  郭进财撇着嘴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就是收货的?怎么看着眼生啊?”

  那乡绅陪笑说到:“正是小人,小人在乡下经商,不常进城,你看这是我的通行证。”说着拿着通行证递了过去。

  郭进财用手一拨:“我管你是谁呢,钱带来了没?这是正事!”

  “当然带来了,您看是不是这个数?”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拎在自己面前给他看。

  郭进财一看立刻喜笑颜开,伸手就去拿。

  那乡绅立刻把银票收了回来,陪着笑:“郭队长,您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您看这货还没到呢,是不是……”

  郭进财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行行行,等货来再说,差不了你的!这他妈的是牛车啊,怎么还不来呢!”

  十分钟之后,火车准时进了货场站台。

  郭进财马上要钱:“这货都到了,拿来吧!”

  乡绅依然陪着笑:“郭队长,这太君还没检查呢,要是出了问题……”

  郭进财简单直不耐烦到了极点:“好好好,查查查!”

  他带领着一个日军的小队长来到货车这边检查:“太君,这些货,我地干活,您地检查检查地干活。”

  小队长点了点头,以示很满意。

  当他们检查到邱滨隐藏的车箱时,郭进财首先跑过去开车门。

  虽说此时车箱内的气味不如之前浓烈,但依然十分呛人。郭进财哪里闻过这么浓烈的骚臭味,一开车门差点被熏了个跟头,当时就哇哇开吐,嘴里还自言自语的说:“这点钱挣的真他妈不容易!”

  日军小队长也捂着鼻子躲得老远:“郭地,你地检查检查地干活!”

  郭进财想叫手下的人去检查,回头一看,他们早就远远的躲在了日军小队长的身后。他没办法,只好捂着鼻子往上凑。可他刚到车箱门口,还没等爬上去,就看见之前被日本兵踩开的猪屎,转身哇的又吐开了。

  他实在受不了了,来到日军小队长面前:“太君,我地检查了,问题地没有。如果问题地有,我地死了死了地!不信,你地检查检查地干活?”

  郭进财以前的确在货运场有过几次生意来往,和这些日军也不陌生,而且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小队长一看这种情形,也就没在多说什么,做了一个走的手势:“开路!”

  郭进财好半天才缓过点劲,正要冲着乡绅发火,乡绅立刻陪着笑脸把银票递了上来。郭进财接过银票一看,立刻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吧,自言自语的说:“值!真值!再吐八回都值!”

  不知不觉中,他的口水流到了银票上。

  旁边一个随从提醒了一句:“队长,哈啦子掉银票上了。”

  郭进财马上用袖子抹了一下:“废话,我知道,这不是还才吐的吗!走!”

  乡绅陪着笑脸打着招呼:“郭队长,您慢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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