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苍海拾贝
按集团军统一部署，直属团的驻地，被安置在经扶县附近大别山下，靠近淮河水系。程志正式上任着手整顿，将原独立营的三个连长分别升任为三个营长。他上任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整编这三个营。
时近中午，刚到驻地的这两营就被集合到操场，等候程志训话，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牢骚满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仍不见程志的身影。士兵们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有几个士兵把早上没舍得吃完玉米饼拿出来吃。其它士兵一见，纷纷争抢，由此又引发了一场混战……
自从这些士兵向新驻地出发开始，宪兵就已经撤走，由原独立营的士兵接管。但此次群体殴斗，原独立营的卫兵却视而不见。就在混战至最激烈的时候，程志带着必要的随行人员，背着手悄悄的出现他们背后。一名卫兵见到程志，刚要大声呼报，却被程志以手势阻止。
混战中的士兵们无意中看到程志后，便纷纷停手。程志把近前的几个人挨个看了一眼：“怎么不打了？接着打啊，继续！”士兵们一个个低着头不出声。
程志看着一个手里拿着枪的老兵：“怎么不开枪啊？那多省事啊！要是枪里没子弹，我发给你，接着打！”
他又对一个空着手的老兵说：“你没枪是吧？那边有机枪，去拿着突突，这多痛快！何必费这事，让人打个鼻青脸肿。”在场的所有士兵没一个出声。
程志慢慢走上点兵台：“看来你们还不饿啊，还有力气打架？那就等到你们什么时候没力气了，什么时候打不动了再吃饭。”
终于有个老兵沉不住气了：“长官，我们知道错了，不打了，真的不打了！”
“好，知错就改。不过，下次再犯，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不敢不敢。”
“都饿了是吧？都想吃饭是吧？那你们得先认识认识我。我叫惩治，专门惩治混蛋，从现在起是你们的团长。”这些老兵们一听，便议论纷纷。
“惩治？有叫这名的吗？”
“你不识字，他胸章上写着呢，程志。”
“我好象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想起来了！打台儿庄之前，就是他把一个少将师长在晋升现场一枪给崩了！”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就是他没错！他那会只是个连长，后来他带着敢死队冲进小鬼子的圈里，打了好些天啊！打死的鬼子，数都数不过来，立了大功了！”
“我也听说过，他还把小鬼子的指挥部端了呢，厉害着呢！”
“啊？他当连长就敢这么干！现在给咱们当团长，咱们不死定了？他连少将都敢崩，崩咱们那不跟杀鸡似的？”
“他厉害又怎么样，老子也不是怕死的孬种！”
“咱们这些人，到哪都是那么回事。老实呆着吧，你不惹他，他崩你干嘛！有吃有住，有人管就行了，总比整天跟个要饭似的强。”……
士兵们渐渐的停止了议论，程志继续说：“既然上峰把你们编进这个团，那就要守这个团规矩。除了要遵守国军条例以外，再加赏罚两大条。赏，当官。罚，滚蛋。”
士兵们又是一片议论，有个老兵问：“团长，这官怎么个赏法？”
“不管你之前是哪个部分的，不管你是什么军衔。从现在起，营级以下职务，谁有本事，谁就当官，包括我带过来独立营，只要是在战场上有用的本事都可以。”
“那就是说弟兄们之间互相比划，谁赢了就谁当官？”
“没错，但每一项都得比，有一项不合格也不行。赢了别的兄弟就当班长，赢了班长当排长，赢了排长当连长！在这，有本事就能当官！”
“有的弟兄好些天都没吃饱饭了，身子虚。那一比肯定得输啊！”
“什么时候有本事都可以比，哪个当官的本事被别人比下去了，或者不守规矩，那就给我下台！”
“团长你说的是真的？”
“军中无戏言！”
士兵们又一片议论……
又有一个老兵问：“团长，那你刚才说的罚呢？”
“小错，二十军棍。大错，枪毙或滚蛋。”
“那什么错会被踢滚蛋？”
“耍钱，抽大烟，逛窑子，私自酗酒！”
“啊？连耍钱都不行啊？这也太严了吧？”
“能干这些事的人，就说明有钱有体力，那就没必要在这个团里混了。觉得严，受不了的，现在就可以滚蛋！不过，没人给你发路费和通行证。”
“那要是这么滚蛋了，就有可能被宪兵崩了或做牢是吧？”
“没错，滚出团大门以后，生死与本团无关。”
程志做了个手势，一队卫兵抬上来不少大箱子。随后就打开了箱盖，里面装的是新军装和武器，还有军饷。
程志指了一下这些箱子：“这些都是你们的，留下来的，就有这些好处。有本事的，还能当官。好处给你们了，但不守规矩，可就别怪我收拾你们！是留下是滚蛋，自己看着办！”
士兵们再次议论纷纷，老半天也没人走出来。
程志看没人走，便问：“我可是给你们机会了，没有想滚蛋的吗？”所有士兵无人应答。
程志冷笑了一下：“既然没人滚蛋，那以后就给我守这的规矩。你们都是抗日的国军，从现在起，再让我知道有谁说自己是哪个派系的，按蛊惑军心处置。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一个老兵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说：“团长，那些事有点远，能不能先办眼前的事啊？”
“你不打算滚蛋吗？”老兵遥了遥头。
“多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了？”老兵低头不语。
程志又问另一个老兵：“多长时间没吃过白面馒头了？”这个老兵也低头不语。
程志点了点头：“好，你说的对，是该先办眼前的事。”
程志又做了一个手势，另一队卫兵和炊事班挑来了不少饭筐。有个鼻子灵的老兵喊了一声：“包子！”
他的话仿佛一道命令，士兵们潮水般涌向饭筐。程志什么也没说，只是冲警卫班使了个眼色。警卫班的机枪手和冲锋枪手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飞在人群脚下，够成一种威胁，但并没有伤到人。士兵们立刻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程志用很低沉的语气说：“谁允许你们吃了？再敢向前一步，格杀勿论！”
有一个老兵恶狠狠的瞪了程志一眼，又看了一眼还有十几米远的饭筐，大踏步的走了出来，直奔饭筐。程志仍然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韩水生一眼。紧接着一声枪响，那个老兵刚走出几米远的老兵，就被韩水生点了名。这些士兵大惊失色，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程志若无其事一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都不怕死是吧？还有谁？继续！不用吃包子了，直接吃花生米吧！”没人敢应答程志的话，更没人敢乱动。
程志见无人再动，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不怕死的人，但为了几个包子把命搭上，好象不值吧？还有没有想改吃花生米的？无论是包子还是花生米，我这管够！”
韩水生冲警卫班使了个眼色，警卫班立刻重新更换弹匣。这些士兵一看，连忙后退了几步。
程志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刚才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这发号司令啊？”
抬饭筐的这队卫立刻冲过去把那个老兵拽了出来，一顿毒打。这个老兵双手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喊：“团长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程志一摆手，卫兵们停了手。
他斜了一眼这个老兵：“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然现在你不是吃花生米，就是滚蛋了。”
“是是是，我再也不敢多嘴！”
“来人哪，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程志指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这个就是大错。”
又指了一下那个被拖走的老兵：“那个就是小错。”士兵们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
程志随后拿腔做调的说：“你们想吃包子是吗？可以啊，排好队领啊，管够！”
士兵们面面相觑，仍然没人敢动。这时在人群的最后面，有个老兵高声大喊了一句：“团长都发话了，那还等什么，排好队领啊！都不想吃了？都不饿了？都傻了？”
这句话也象是一道命令，士兵们立刻都排好队，开始有秩序的领包子吃。……
程志背着手慢慢的走到了个老兵身边，这个老兵立刻给程志敬了个军礼。虽然不是很标准，却也很顺眼。这个老兵大概比程志小四五岁，相貌不恶不丑。个头比程志略高一些，至少在一米八以上。身材比较魁梧，却不显得胖大。在强势中带着随意，在明辨是非中带着无所畏惧。
程志打量了一下他：“你怎么不去排队领包子？不饿吗？”
“咋能不饿呢，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管够。那我还跟他们瞎挤啥呀，晚吃一会饿不死人的。”
“你不担心我所说不实，去晚了没你份吗？”
“要是换别的长官，我还真就担心，但是我信你。”
“哦？怎么说？”
“那还用说啊，地上不就躺着一个吗，还有那个挨打的。这叫言出必践，那帮傻狍子懂什么呀！没发话的时候去抢，发话了又没人敢去吃，三炮！”
“可之前打架的时候，你冲在前面啊？这会又不急了？但身手还可以。”
“那是两码事，我身边的那个弟兄，人家早饭自己都没吃饱留的半块饼，他们就来抢，什么玩意！他们想这会吃，自己早晨怎么不省一口呢！这会来抢人家的，这不是欠削吗，我还惯他们这毛病！要不是看在都是国军的份上，早拿机枪突突他们了。”
程志早就听出这个老兵浓重的乡音，看了一眼他的胸章，但早已被血染的模糊不清：“你以前是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
“东北军的，石峰。”
“怎么落到了这部田地？”
“大仗小仗，东打西打，都打乱套了。也找不着当官的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稀里糊涂的就给整这来了。”
程志点了一下头：“回头跟他们比试一下，能不能争个连长当？”
石峰一脸傲气：“跟这帮废物还用争啊，哪个是我的对手？”
“你太自信点了吧？”
“你当我吹牛呢？不信你问问他们，单挑试试，谁行！那会撤退的时候被打散了，一个小队的鬼子追我们十几个人。这帮瘪犊子玩意就顾着自己跑，也不跟小鬼子干。你说就这么跑法，那还不都得给小鬼子当活靶子了！后来我一看没招了，自己一个人一挺机枪压住小鬼子整个一个小队啊！这样后来才跑掉的！你不信问问那几个一起跑出来的犊子，要不是我压住小鬼子，他们早吃花生米了，还能在抢包子吃？什么玩意！”
“你是机枪手？”
“是啊，打其它的枪不过瘾，最好是**，那才过瘾呢！”
“你会**？”
“何止是会呀，你把咱团的炮手都找过来，不管什么炮，哪个打的比我准，我叫他大爷！”
“哦？你就这么自信？”
“你又不信，想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不提了。你爱信不信吧，反正现在也没炮打了，还是打机枪过瘾。”
程志又一次的打量他一下：“好，你先填饱肚子。一会我找门炮来，你放两炮给我看看。”
石峰胸有成竹的说：“行啊，没问题！”
午饭过后，程志命人调来了一门迫击炮。这个并不大的举动，但却引来了所有士兵的围观。
程志看了看石峰：“玩这个行吗？”
石峰毫不在意：“就这小玩意，我拿它当枪使。”
程志看了一眼不远的战术场：“就在那打吧。”
“好啊！”
大家带着迫击炮来到了战术场，石峰非常熟练的把迫击炮架好：“团长，你说打哪吧！”
程志指了一下对面山头上的一块卡车大小的岩石：“打那个目标。”
石峰二话没说，非常迅速的目测了距离，并调整好炮位，一炮命中目标，围观的士兵们齐声喝彩。
程志点了点头：“还行。”
石峰一撇嘴：“这算啥呀，你弄个移动目标，我照样一炮给你打上。”
这时有个老兵很不服气：“我知道你炮打的准，可你吹的有点太大了吧？单炮射击移动目标，还一发命中？我也是炮兵，这个我懂，你吹啥呀！”
石峰一瞪眼睛：“啥玩意？我吹？你给我弄个移动目标，你看我能不能一炮打上！”
“你要是打不上呢？”
“我要是打不上，你就是我大爷！我要是能打上，别说我削你！”
“好啊，你要是一炮能打上，随你便！”这个老兵说完看了程志一眼。
程志想了想，而后吩咐在山下设置一个移动靶。士兵们用一条一百多米的缆绳，把一个吉普车大小的大树杈栓在卡车后面，而后用卡车拖着大树杈按正常速度行驶。
程志指着被卡车拖动的大树杈说：“汽车跑出一公里后，会再往回返。在返回来之前，把那个目标打掉。”
“用不着一个往返，你瞧好吧！”
石峰再次迅速测距测速调整炮位，而后将炮弹置于炮口，但却没有松手。而是眼睛一直在盯着移动的大树杈，嘴里在默数着什么。程志仔细的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做，直到炮弹飞出，准确的命中目标。在场的士兵们再次齐声喝彩。
石峰转过身来瞪着这个老兵看：“怎么样？一炮打中没有？”
这个老兵连忙退了两步，争辩到：“你这是懵的，有本事你再打两炮我看看。”
没等石峰说话，程志一抬手给了那个老兵一耳光：“你懵一炮给我看看！”那个老兵再没敢出声。
程志冲着石峰往那个老兵方向使了个眼色：“说话就得算数，削他去吧！”
石峰过去一把抓起这个老兵的衣襟，举手就要打，这个老兵吓的一闭眼。石峰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程志，想了想，一把推开了这个老兵：“爷们我今天心情好，团长已经替我削过你了，滚一边去吧。”这个老兵马上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退到一旁。
程志看着石峰想了想：“你能测算的这么快，念过书吧？”
石峰笑了：“要不怎么说你是团长呢，一看就明白。没错，我念完中学当的兵。”
“那你有这么好的底子和本事，怎么没被提升呢？”
“我这人嘴快性子直，看啥不顺眼都想说，当官的不待见我。”
程志听石峰这么一说，转头看了一眼韩水生，韩水生咳了两声。
程志转回头对石峰说：“你先用不着在这比划当连长的事了，过些天，我给你找些个和你对等的人比划比划，怎么样？”
“行啊，没问题，我就稀罕和厉害的比划，在这打这种怂包没劲！”
“如果你赢了，会知道有什么好处的。如果你输了，再回到这，我任命你当中尉连长。”
在场的士兵都大吃一惊，石峰更是没想到：“啥玩意？输了还能回这当中尉连长？那赢了还不上天啊！”
程志很平静的说：“上天倒不一定，但你应该会满意的，而且赢了以后，你可以选择回不回来当连长。”
“我了个去，还有这好事！要是别的长官这么说，我肯定不信，但团长你说的话，我绝对信！”
“那就好，等通知吧。其它人都回去好好休息吧，准备争官当。”
士兵们一边议论，一边往回走。程志刚往回走，石峰就笑嘻嘻的跟了上来：“团长我送送你吧！”
程志瞟了他一眼：“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吧？”
石峰龇牙一笑：“还是团长厉害，啥事也瞒不了你。”他说完看了一眼韩水生。
程志很明白他的意思：“有什么话说吧，用不着瞒他。”
“团长你是咱们东北老乡吧？”
“谁说的？”
“这还用谁说啊，我早就听出你的东北口音了。虽然东北味没那么重，可这事你瞒不了我。”
“早听出来了，怎么才说呢？”
“这里东北军的弟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要是一咋呼，那还不都跑你这来套老乡了。这再一拉帮结派，你以后也不好管呢！”
“行啊，脑袋挺好使啊！那你上我这拉关系走后门来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那意思。你也说了，在这凭本事当官，我犯得着走你的后门吗！就是想确认一下。”
“那好，我告诉你，只要你还在我手下，再也不准提老乡两个字，而且我也没承认过我是东北老乡。”
石峰笑了：“团长你可真有意思，你放心，我明白。保证不再提老乡，保证不给你上眼药，保证凭本事干。决不拉关系，决不给你丢人显眼。”
“好了，回去吧。”
“是！”
程志看着石峰远去的背影，显得心情很好。
他又看了一眼韩水生：“东北虎，西北狼，你们两个有一拼。”
“他废话真多。”
“你要是废话多点，我就不会这么不待见你了。”
……
(https://www.bxwxbar.com/book/52246/3390963.html)
1秒记住笔下文学：www.bxwxbar.com。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xwxba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