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色樱花 1

　　

　　青鸾国，长春殿。

　　青鸾国的宗室亲眷，朝中群臣，以及各国使节汇聚一堂，共庆青鸾国国君的万寿节，也就是青鸾国君的生辰。

　　长春殿中，歌舞喧喧，觥筹交错，众人推杯换盏，好不欢乐。青鸾国的国君一身华服，高坐御座之上，笑微微地不住接受丹墀下众人的祝贺。

　　有人贺一下，他便举起御案上的白玉杯呷一口，意思意思。

　　又一个人手拿酒杯站了起来，青鸾国国君定睛一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人非是旁人，正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二王子梓羽。

　　二王子长得一表人才，仪容俊秀。手持琥珀杯，二王子朗声道，“儿臣恭祝父王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愿父王福寿安康，圣体永健！”

　　这一番吉祥话说得青鸾国国君眉开眼笑，不住点头，“好好好。”及至二王子说完了吉祥话，双手托着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国君也痛快地将自己杯中的美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父王，”二王子文绉绉地继续告禀，“为祝父王圣寿，儿臣前些日子特作贺曲一首。儿臣不才，愿为父王演奏此曲，还望父王恩准！”

　　只要是二王子提出的要求，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青鸾国国君也要想办法为他摘下来，更别说宝贝儿子要为自己演奏特地给自己作的贺寿曲。

　　“哦？王儿何不早说，快快奏来与父王听。”青鸾国国君眼中放光，迫不及待地听想要听听宝贝儿子的大作。

　　青鸾国国君一共有八个儿子。在这八个儿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二王子。若非二王子乃贵妃所生，而非王后嫡出，这青鸾国储君之位，早就是二王子的了。

　　二王子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青玉/洞箫。将箫送到唇边，两只手虚虚地按在箫孔之上，二王子轻轻送出气息，顷刻间，一串美妙的天籁之声从箫孔之中传出，飘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箫曲悠扬，婉转，如赞，如诉，陶醉了所有的人。原来人声喧嚣的大殿，在二王子箫声响起后不久，即变得静寂无比，每个人都在凝神细听，不忍，也不愿，错过二王子吹出的每个旋律。

　　正当大家听得浑然忘我，二王子也吹得浑然忘我之际，大殿之上，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狂风刮倒了食案上的杯碗盘盏，刮落了大殿上的牌匾，刮得大殿上的重重帷幄乱飘乱扬，刮得殿外的灰土，扑天盖地地涌入殿中，迷住了所有人的眼。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怪风吓得惊慌失措，惊呼着抬起袖子遮住头脸去挡风沙。怪风足足刮了能有一刻钟，及至风息尘住，众人拿下袖子，重新睁开眼，大殿之上，已是狼藉一片。

　　而且，二王子不见了。

　　暮春三月，阳光明媚，敖英俊抱着敖大宝，妙心跟在敖英俊身边，穷瑶，敖英俊的半妖表弟，贱兮兮地跟在妙心身边，一行四人，走进了青鸾国的王都。

　　王都街道整齐干净、街上店铺林立，行人来住不绝，个个衣着整洁得体，一看就是个清明之所。进入王都后，敖英俊一边不断地回答儿子的问东问西，一边不动声色地细细捕捉——妖气。

　　他额头正中间有一只天眼，只不过这只天眼，一般人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见。这只天眼可以透过皮相看内核，街上行走的活物，是人是妖，用天眼一看便知。即便是不用天眼，他还有鼻子可用，他的鼻子可以闻到妖气。

　　看了一路，也闻了一路，直到四个人走进一家客栈，敖英俊还是一个妖都没感受到。

　　收了半妖表弟后，他们一行四人走了大半年，路过了三四个国家，这几个国家的王都里全都有妖怪。经过这大半年的行走，他这锁妖戒里的妖怪，又增加了一百多。

　　但愿在青鸾国里也能多收几个妖怪，敖英俊默默祷祝。

　　一行人入住客栈后，敖大宝嚷嚷着要吃饭，这是他入住每间客栈后的第一个举动，对此，三个大人早已习惯。

　　陪着馋虫附体的敖大宝吃完饭，穷瑶察言观色地开了口，“表哥，我们出去转转吧，我看这挺好玩儿的。”不等敖英俊作出回答，他连忙又问敖大宝，“大宝，你想不想上街玩玩儿？表叔给你买糖葫芦。”

　　听说有糖葫芦可吃，敖大宝二话不说，使劲一点他的圆脑袋，“想——”除了他爹和他娘，他的第三心头宝就是糖葫芦。

　　穷瑶又问妙心，“嫂子，你去不？”

　　他早看出来了，二表哥对他动辄吹胡子瞪眼，没个好声气，对这位表嫂，却是堪称宠到了家。哪回跟这位寡言少语的表嫂说话，二表哥都小心翼翼的，看着表嫂的脸色说话，生怕哪句话说不明白，惹得表嫂不高兴。

　　不知为什么，表嫂甚少给表哥笑模样，偶尔给那么一两个，表哥就呲牙咧嘴，能乐上老半天，跟个大傻子似的。所以，与其问表哥出不出去，自讨挨骂，不如来个迂回战术，只要大侄子和表嫂点了头，不怕表哥不答应。

　　妙心原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不过自从被敖英俊父子重新带回俗世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红尘俗世。喜欢这红尘俗世里的一花一草，喜欢这红尘俗世里的来来往往的人，喜欢这红尘俗世的朴茂生气。

　　她没有直接回答穷瑶，而是去看敖英俊。她已经知道了敖英俊的真实身份，尽管她觉得敖英俊的真实身份听上去，是如此的荒诞离奇，东海龙王的二太子？！

　　哪怕敖英俊怕她不信，在无人的荒郊野外腾空而起，化出真身给她看，她也还是觉得荒诞。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姑，竟会与东海龙王二太子父子结伴同行，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同样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穷瑶的身份。

　　这个有着体面外表的高大男人，居然是个半神半妖！

　　据穷瑶自我介绍，加上事后敖英俊背着穷瑶补充介绍，她才得知，原来穷瑶的母亲是敖英俊的小姑姑，也就是东西南北四海龙王最小的妹妹。

　　这位小姑姑眼界奇高，在遇到穷瑶他爹之前，四海龙王给她介绍了无数上界神仙，她愣是一个也没看上。直到有一天，她去某座海外大山游玩，遇见了居于此山的一只大妖，也就是后来成为穷瑶他爹的那只。龙小妹登时爱上这只大妖。

　　大妖怪名叫穷奇，乃是三界中公认的四大妖兽之一。身躯巨大，火眼金睛，背生双翼，遍体白毛。论外貌，四海龙王给龙小妹介绍的哪位神仙，都要甩出这只妖兽十万八千里去。但无奈，王八瞅绿豆，龙小妹就是瞅上这只妖兽了，妖兽也相中了龙小妹。

　　二人干柴烈火，很快便私自结合，生下了一只半仙半妖的小兽。二人一合计，小兽是二人的爱情结晶，应该取个有意义的名字以示纪念。于是妖兽从自己的名字穷奇里取了个“穷”字，龙小妹从自己的名字敖玉瑶里取了个“瑶”字，合在一起，组成了结晶的名字——穷瑶。

　　没等妙心回答穷瑶，敖英俊一皱眉毛，“就说你自己想去得了，少扯上大宝和你嫂子！”他很看不惯这位表弟。

　　这位半妖表弟，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说话行事还拐弯抹角，哪像他光明磊落，顶天立地，从不撒谎。

　　在敖英俊的申斥中，穷瑶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对于敖英俊的申斥，他早已习惯。从小到大，这样的申斥，何止千万回。四个舅舅得知父母的事后，一起去玉帝跟前告状，要玉帝发天兵，派天将，收了他那胆敢污辱龙女的兽爹。

　　玉帝准了，于是他爹被天兵天将镇压了，是死是活，也没个准信，反正是从此之后，再无消息。他娘在他爹被镇压后，万念俱灰，也不管他了，一个人不知跑去哪里，也是杳无音信。眨眼之间，他由有爹养，有娘疼的宝贝，变成了寄龙篱下的孤儿。

　　今天东海舅舅家住一阵，明天南海舅舅家住一阵，后来西海舅舅家住一阵，大后天再去北海的舅舅家住一阵，遭人白眼，听尽闲话。给他白眼和闲话的不是四个舅舅，而是舅舅们的一些孩子，还有四海里的虾兵蟹将。

　　当然，表哥表弟里也有对他好的，东海的三个表兄弟就对他不错。东海的大表哥性子温和稳重，小表弟活泼可爱，二表哥人也是好的，只不过，不时地要摆长辈的口吻教训教训他。

　　虽然，二表哥每次教训的都不错，那他也不爱听。可是不爱听，也得听，谁叫人家是他表哥呢，最主要的，谁叫他打不过人家呢。

　　自从得知了穷瑶的身世，大约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妙心对穷瑶心存了一份同情。每回敖英俊训斥穷瑶，妙心总要弱弱地为穷瑶说上两句，护上一护。只因，她也是阿爹不疼，阿娘不爱的孤儿。

　　“二郎，”当着穷瑶和大宝的面，妙心管敖英俊叫二郎，既不过份亲昵，也算是得体。“二郎，大宝和表弟既是想去，不妨遂了他们的心愿。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事情可作。再说，我也……我也想出去逛逛。”她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

　　穷瑶贼眉鼠眼地观察他二表哥对于这几句话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他二表哥听了他表嫂这几句软软乎乎的话后，跟着也软了下来。

　　就见他二表哥收起了对他的横眉冷对，换上了一副温存体贴的模样，连声音都甜得像拌了一大缸蜂蜜，“既是莲妹想去，那就去吧。正好，我也想去呢。”

　　穷瑶偷偷作了个反胃的动作，心里想，表哥你真该拿面镜子好好看看自己这副德性，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隔夜饭都呕得出！

　　四个人出了客栈。

　　穷瑶履行承诺，给敖大宝买了根糖葫芦。敖大宝有糖葫芦万事足，并不管大人要去哪里。三个大人带着他，在青鸾国王都里随意地逛着。

　　逛着逛着，几个人来到了鼓楼下。鼓楼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黄纸，黄纸上竖着写了几行字，黄纸两边分别站了一名执戟的甲士。敖英俊立刻明白了，那黄纸是张王榜。

　　一般的榜文用不着，也不配用黄纸来写。而且，看那两名甲士的装束，并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王宫里的御林军。

　　抱着儿子信步走到王榜前，敖英俊慢条斯理地看起了王榜。看到最后，他扑噗一笑，扭脸问站在身旁的穷瑶，“看明白了吗？”

　　穷瑶脑袋不动，眼睛往敖英俊那边一斜，“看明白了，你的买卖来了。”

　　“那还等什么？”

　　穷瑶没含糊，两手一伸，各扯了王榜的一角，嚓的一下，把王榜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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