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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君子谋(2)


  有些事情,谢凉不愿意去记,也不愿意去提,但是并不代表那些事情她已经忘记了。

  她只是将心里的那根刺埋得很深很深,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很清楚,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因为你的伤心难过而不存在,也不会因为你的悲伤绝望有半点的改变。

  哭泣和眼泪没有任何价值,尊严和骨气在生存面前一钱不值。

  很多个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连怎么哭泣都忘记了,嘴角带着的竟然是笑容。无时无刻的伪装,为了应对周旋于不同的男人之间,为了活下去,磨去棱角,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在心底这样想着,好像就在旁观着别人的人生一般。

  她还记得,在去塔尔木府中的时候,她去过北元一个文官的家里做舞姬,她本不会跳舞,却练得比谁都要勤奋,一同的其他舞娘都诧异,可她却很清楚,她不能呆在这里,她要离开这里,去边关,去边界,去离南梁更近一些的地方,这样裴济他才能找到她。

  塔尔木看中她,带着她去了边关。路上经过徐州的时候,看见南梁的旗帜,她激动的想要挣脱塔尔木的钳制,跳下马,拼命往那城门跑去,可是没有跑出两步,就被抓了回来,身后是有力的皮鞭挥动的声音,一鞭一鞭打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却觉察不到疼,只是看着那扇她想了很久的门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脸上凉凉的,她伸手摸了一笔,红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觉察不到背上的疼痛,她被身后的男人绑了起来,绑在马后,拖着跑了长长的一路,粗粝的砂石磨破她的皮肤,她的眼睛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想着的,是回家。

  裴济,我撑不下去了,你怎么还不来?

  裴济,我等不到你了,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没有人听得到她心里的声音,而她的等待和坚持到最后却不过是个笑话。

  想到旧事,鼻间有些发酸,她伸手擦了擦面颊,忍不住笑出声,原来自己竟然还会有眼泪。

  还以为,那些年,

  早已流干了呢。

  她站在谢府门口,并没有进去,远远的瞥见站在静静的站在那儿没有进门的裴济。她忽然有些怯懦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让裴济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自回来后,她没有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

  也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在应该来的时候,他没有来,而她却在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了。

  她转身,打算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可才打算转身,却见那人几步跑了过来。她有些吓住了,竟然拔腿选择了逃跑。

  他挡住了她的去路:“阿凉!”他的手很暖,很大,带着粗粝的厚茧,这是常年练武的标记,她曾经把他当做英雄,那样钦慕喜欢他,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可如今,她所有的不幸皆是从这段以为的幸运开始。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你找我有事?”

  “我去找了大哥,他说你出门,我以为——”他看起来有些结巴。

  谢凉却从他的表情里明白了他的意思:“以为我不愿意见你,故意躲着你,所以在门口守着?”

  女儿家时,两人也有过吵架的时候,谢凉发脾气,确实故意说不见。

  “对不起,我——”

  “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想错。即便我在家,我也不会见你。”谢凉无视他的神情,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见面的理由了。驸马爷,你的夫人是公主。男女之间,总要避嫌。”

  “对不起——”裴济看得出她很难受,两人毕竟也是多年夫妻,彼此间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猜得出对方的心思,她在隐忍,她很难过,她的眼睛红红的,是哭过了吗?

  他伸手习惯性的想要去摸她的头。

  谢凉下意识的躲开了:“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我——”裴济发现自己对着她,竟然无话可说:“对不起。”

  谢凉有些恼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说了几遍对不起了?裴济,你若没有旁的话,便躲开,我累了,不想同你在这儿说这些周而复始的话。”对不起,对不起能当饭吃吗?对不起能解决什么问题吗?对不起能挽回些什么吗?

  这是世上最无用的一句话,它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让伤害更深。

  谢凉很想扯着他的衣领问一句,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每一句对不起都在逼着我直面过去的那些不堪?

  “宁王不是善类,你不要同他太过亲近。”他终于说出来意,谢凉却笑了。

  “你我已签下了休书,各自婚假,互不相干。我见谁,似乎同你没有关系。”他以什么身份来管她的事情?

  “阿凉,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不希望你受苦。你值得人好好对待。”

  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他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

  谢凉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平静:“你是怕我搅了宁王和裴家的亲事吗?放心,放一百个心,对我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宁王没有半分兴趣。他找我,不过是想让我医治小世子的病。”谢凉对上裴济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着:“现在,满意了吗?可以让开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只是担心我。”谢凉接住他的下半句话:“裴济,在我最需要担心的时候,你在哪里?”

  裴济浑身发凉的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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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疯女人走了?”韩修摸了摸被挠了好几爪子的脸,下手真狠,都破皮了。不就是把那个什么太子没病没灾的消息告诉傅宁这小子了吗?至于挠他一脸大花猫吗?都毁容了?

  傅宁却没回他,他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被抓住。力道大的简直像谋杀。

  “你很闲吗?”语气低沉的像是要杀人。

  “你有病吗?一大早搞得阴森森的,我都不愿意靠近你了。”韩修收回自己的手:“那疯女人也挠你了吗?破相了没有,我这里有药膏,效果还不错。”

  “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傅宁第一次开口,提及多年前的事情。

  韩修一愣:“你走之后,你家儿子拐着别人家闺女爬树去了,差点摔下来,抱歉啊,虽然我接住他了,有惊无险,但是因为他吓得尿裤子了,所以坚决不让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韩修原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傅宁既然开口问了,他也不好再隐瞒了。

  傅宁瞪他一眼:“我说的是几年前,我离开那间农家回王府之后的事情。”

  几年前?

  韩修双眼放空的想了很久。

  “你失忆了?自己发生什么事情都忘记了?”他白他一眼:“你自己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记得?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是你想找我要失忆的药?不过我先告诉你,药方我倒是有,不过好多年没用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毕竟把自己砸成傻子的有,砸失忆的病人还真的挺少见的——”

  “闭嘴!”傅宁忽然觉得没听了谢凉的话杀了这男人可能会是他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

  感觉到杀意的韩修不由打了个寒战,倒吸一口凉气。

  “干——干什么?”

  “几年前,我离开农家之后,谢凉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为什么她——又回到——”不对,傅宁觉得自己的用词似乎有些不大妥当:“没有回南梁?”

  韩修总算搞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怎么知道,那个时候她失心疯一样的要弄死孩子,我只能抱着孩子跑掉了,谁知道她抽什么疯,自己又跑回北元去,难道是,北元有她的相好?”韩修嘿嘿一笑,忽然脖子一冷,在对方还没有动手前,立马跑到了门口:“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跑了好远的韩修,这才捂着胸口,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

  傅宁这死小子,

  刚刚不会是真的想要杀他吧,

  那眼神,

  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几年前,

  韩修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还真是很久远的一段记忆了呢。

  谢凉被一队北元士兵一路拖走,拳脚相向,装在囚车里,游街而过,头上沾满了烂菜叶和臭鸡蛋的场面却依旧很鲜明。

  他还记得,他用这个女人的下落,换了北元军师赤木舒的三株向阳草,如今那一片向阳草地长得十分繁茂,他抽空也该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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