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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险中求(1)


  “死在我手上的人只会比你想象的多,不会少。”

  傅宁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想起谢凉执意离开时留下的话。

  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他那样离开之后,一个女人孤零零的在异国他乡会经历什么,或许是想过的,但是那时候,他得不到答案,所以自然而然的选择漠视,又或许是曾经歇斯底里的谢凉让他望而却步,他从心里不愿意去考虑这个问题。但是如今,她比任何人都淡然,甚至可以在任何她想要的时候笑的都比任何人都开怀,你难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伤心难过。

  “王爷。”沈照进门,遮住了傅宁的视线,也拉回了他远去的思绪。

  “事情办得如何了?”傅宁伸手揉了揉看久了有些发酸的眼睛。

  “王爷真打算如陛下的意思,交出那几座矿山的经营权?”沈照握紧手中的账册,这可是宁王府的命脉,也是宁王唯一的一张保命符了。这些年,要不是依凭着这几座偶然发现的矿山,依凭着这同朝中以及各大商户之间的交易形成密不可分的利益网,让皇帝投鼠忌器,只怕他家王爷早就身首异处了。

  傅宁默默接过他手中的账册,翻了翻,看了很久才重重扔在桌子上:“我说过不必藏着掖着,如实交上去便是。”

  “王爷!”

  “陛下心思深沉,你当他看不出来账册的真假吗?”从某种程度上,傅宁是佩服皇帝的,虽然朝野之中都说他是个守成之君。可能在乱世之秋,做个守成之君,其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父皇驾崩之时,外有别国虎视眈眈,内有各路王爷皇子野心勃勃,内忧外患一个不少。加之父皇身死之时,尸首不翼而飞,朝中还有几位大臣力主他还在世,甚至还有不怕死的御史说是父皇是被皇帝囚禁了。

  能够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坐稳龙椅,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傅宁自问遇到这样的情况,都未必能做的如皇兄那样好。

  站在兄弟的立场上,他怨过皇帝,怨他对自己的赶尽杀绝,怨他的心胸狭隘,可是当年岁一年一年的增加,他却渐渐的明白和欣赏起皇帝了。

  杀伐果断,是一个皇帝必不能少的。

  只是这些年,那头原本勇猛的老虎,似乎也被长久的安逸抹去了利爪。

  他其实有能力杀了他,却只是囚禁他在京城。

  甚至还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包括这两回,他宣召他进宫,言谈之中竟然有放他离开京城的想法。

  当然,条件是那几座矿山上缴,还有昕儿留在京中为质。

  皇帝真的老了,竟然会开始心软,会开始相信所谓的兄弟手足之情,相信父母天伦。

  他若是真的有心造反,难道会吝啬一个儿子吗?

  他若是真的想要夺取天下,难道会因为他的示好而退缩吗?

  不过,他想看,傅宁也不会藏,他也好奇他的反应。

  好奇,当他看到自己整个庞大的帝国都同他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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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药,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没什么力气,没办法拿起中午。大哥知道她去了宁王府,也知道宁王的霸道,没说什么。回来后的这两日,嫂子大锅小锅的煮了好多吃的,她都有些哭笑不得了。望着手上渐渐开始愈合的伤口,谢凉到现在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受过更重的伤,也就不觉得有多疼了。谢凉其实很讶异,也很后悔,竟然会同傅宁说了那许多有的没的。自从离开北元回来后,她就打定注意要忘记过去的事情,不让自己的心情受任何一点影响。赤木舒没有再来,可谢凉却明白,他们之间终究还会有碰头的一天。

  她被掳走的那夜,在北元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赤木舒。

  她那时心底还带着点期望,坚信着裴济不会不管她的,也相信着裴家老夫人一定会带人来救她的。她同他争锋相对,骂他打他,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的举动真的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没有人知道赤木舒的身份,谢凉想,大概连纪丰年都不会清楚的。

  赤木舒其实是个南梁人,南梁赫家的人。

  赫连。

  赫家是南梁同裴家一般久远的将门,辉煌时的地位同当今四大家裴谢王宋四家是相当的,甚至远超。

  在谢凉小时候也是曾经听过的,天子赐色,普天之下,除了赫连家,旁人不准用朱色。

  盛宠一时。

  可先帝驾崩时,却下旨诛杀了赫家七百余口,火光冲天,据说赫家大宅烧了七天七夜,火灭后的灰烬在京城中笼罩了整整半个月,就连一个月后下雨,雨丝里都带着灰暗的颜色。

  那时谢凉被母亲带到外祖父家,并没有见到那样的境况,可从下人的描述中还是可以想象到那副惨烈的。

  据说菜市口落下的人头高高的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七八百人的血流了整整一地,满目都是红色。

  赫家唯一幸存的是十四岁的孙子赫连,保下他的是当今陛下,而他,入宫成为了后宫无法见人的存在。

  赫连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谢凉见过他原本的样子,虽然右边面颊上有一道从眉梢到唇瓣的疤痕,但是依旧精致的如同拼凑,太精秀,简直不像是人可以有的相貌,甚至是美艳到让人会作呕的地步,反倒是那道疤痕,让这种艳丽过头的脸可以让人直视了。

  他是怎么离开皇宫的,又是怎么到了北元成为纪丰年手下的军师的,谢凉并不知道。但是谢凉认得出他,她在宫中见过一回那双手,从帘子深处伸出的手,如同白玉雕琢成的莲藕以及手臂上方写着的那一个奴字。

  那是她父亲的手笔。

  父亲奉昭查抄赫家,在每个赫家人的身上留下奴字印记。

  这是先帝的旨意,让他们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奴才,世世代代是南梁的奴才。

  “怎么不点灯?”

  “来了就坐吧。”经过几天,她的心情已经平复。

  赤木舒搬了张椅子,在她身侧坐下:“伤势好些了吗?”

  “我没想过你会来这儿,你还敢回到这儿。”这儿对赤木舒而言与北元军营对她而言,难堪耻辱都是一样的,都是永远都不想再踏足的地方吧。

  “为什么不敢?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我。我来得光明正大。”赤木舒笑的很张狂。

  谢凉在一点上是佩服赤木舒。

  这是个永远自信,甚至是让人觉得盲目自信的男人。在他身上找不到怯懦和恐惧。在最没有底气的时候他都能表现的胸有成竹。

  “你不怕南朝皇帝抓你回去,继续做娈童?”谢凉有意刺痛他,她知道那两个字是他的死穴。

  果然他的脸色变了,谢凉握着烛台的手被她抓住,“跟我回去。”

  谢凉一惊,险些松了手。

  “看来,你也会怕。”

  拍开他的手,谢凉用力擦了擦自己的手腕:“被疯狗咬过一回,自然不会希望再遇见。”

  “塔尔木死了?!”他挑眉,语气虽然是疑问,表情却是肯定的。

  “他死了,于纪丰年不是好事吗?于你,那更是好事。”

  赤木舒在北元的第一个主子并不是纪丰年,而是塔尔木。

  那时,他在塔尔木营帐里干着的和谢凉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得到了纪丰年的赏识,离开了塔尔木的军队。

  这些是塔尔木告诉她的。

  “他是该死,但这却不是个好时机。西同打算进攻北元,正面应战的便是塔尔木的军队,痛失主帅,战力大损,北元这回也吃了个不小的亏。”

  谢凉跟在塔尔木身边三年,当然知道他行军打战的厉害,虽然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治军却很有自己的一套。

  “西同壮大,北元和南梁如今是盟军,难不成还想找南梁要说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他们还想兴师问罪?”再说了有纪丰年在,要想让塔尔木死的不明不白,也不是办不到的。

  “塔尔木毕竟是北元大将,死的不明不白,南帝多少要给出个交代。”赤木舒弯弯嘴角,这是他惯常的动作。

  谢凉不由一颤:“你的打算是什么?”

  “两座矿山。”赤木舒伸出两根手指:“两座宁王名下的矿山,南帝愿意割爱,将军自然满意。”

  皇帝那个老家伙,果然是拿着别人家的东西赏赐,半点不带含糊和心疼的。

  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削弱宁王的势力,但他究竟想没想过,这从宁王手上抢下来的东西不是什么破铜烂铁,就这样拱手相让,等于亲手将刀子交给了旁人。

  谢凉久久没有说话。

  等到意识到时间的时候,手背上却已经多了一只小小的手掌,软软的覆盖在上头,让她心头一颤。

  “娘。”

  轻的不能再轻的一个字,却让她全身僵硬,不知让如何是好。

  赫瞳,

  她和赤木舒,也就是赫连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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