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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076


  “剑这样架在脖子上,倒还是真的有点叫人害怕呢!”成渊低头瞥了一眼泛着银光的剑身,抬腿踢中眼前人的动作,低头俯身低低的躲过宝剑,右手攥住那人的手腕,用力,只听到一声脆响,铿锵一声,金属与地面撞击发出一声巨响。

  苏淮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剑捡了起来,看了一眼捂着手腕的宁海平:“你先退下吧。”

  “君上——”

  “先去处理一下手腕的伤。”他将宝剑插回原本的剑鞘,长长的睫毛扫过眼睑:“他不是你可以对付的人。”

  宁海平看了一眼成渊,往后退了两步,抵住门口,点了点头:“是。”

  等他退出去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成渊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想杀我吗?”苏淮将宝剑挂回墙上,毫不担心的将背留给他,他没有回头,可是成渊却从他的语气中觉察到一分危险。这股让人望而却步的寒意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他往前一步。

  看着他端着茶具走到桌前:“坐下吧。”苏淮看着他握紧的拳头还有抿紧的嘴角,面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杀不了我的。”他将倒好的茶递给他:“不是你武艺不堪,而是我不会允许自己死在这种地方。”

  这种看穿一切的自信真心叫人不爽。

  他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茶水落了地,在地上形成一个深色的水花。

  “阿凉的身体还需要调养一阵子,我会安排人护送你和她一起去适合的地方,等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你可以带她离开,我不会阻止你们。”他手中茶杯击中他伸向门扉的手:“我看的出来你对她的在意,也希望你明白什么样的选择对她才是最好的。”

  成渊不禁觉得好笑。

  “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让她忘记了一切就是最好的?”

  “她经历的那些我没有参与过,却也查到了不少。那些不会是她愿意记起来的事情。她是个要强的人,有些伤口只会自己掩埋,看起来像是毫发无伤,可那些埋葬起来的伤口只会在这样的掩埋下越来越深,溃烂的越来越严重。”他走到成渊的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叠书信递给他——

  那些字迹确是——

  “这是阿凉的字。”

  “她从小就喜欢写东西,把自己的心里话写下来埋起来。她要强,做错了事情想要道歉却拉不下脸来也会写下来,喜欢吃的糯米丸子卖完了不高兴了也会写下来,新做的裙子被嘲笑不好看也会伤心,虽然面上装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许还会笑的很开心,但是心里却是难过的。”

  成渊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控制了,他竟然乖乖听他的话接过了那些信。

  “这是她在北元写的信,你可以好好看看。她是我重视的妹妹,我比谁都希望她能过得幸福,裴济不是她的良配,我希望你能是。如今,我为你们重新创造一个相遇,希望你能好好把握机会,让她的记忆中从此只有阳光。”他的手指慢慢沿着杯沿滑过,“血衣教的事情你们不必插手,到此为止,余下的我会处理。至于她的家人,我承诺,苏淮在世一日,就保他们一日无虞,合适的机会我会安排他们见面。”

  成渊捏紧手上的信。

  “那又如何?”

  他把那些信随手扬起,看着它四散落在四周:“你认为,什么都记不起的现在,她是幸福的吗?”他摔门而去。

  苏淮看着大开的门扉,看着院子里那阵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起落了一地的树叶,在半空中飞舞着。

  他单膝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把那些信捡起来,那些他在过去的日子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的信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慢慢地放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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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愿意对别人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连我也不愿意说的话,可以写下来,埋起来,不管是怨气也好难过也好,将它埋葬掉,剩下的就只有开心的事情。”记忆中的黑衣少年单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她红着眼睛,明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只是使劲的瞪着眼睛,想要憋住眼泪,明明声音都因为哽咽带了些颤音。

  “我没有难过,也没有不开心。”圆鼓鼓的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像是涂抹上了胭脂。

  他冲她微笑点头,一把将她抱住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感觉胸前一阵湿意。他的手抱得更紧,假装没有听到那越来越大声的哭声。

  那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

  她翻了好久的医书,想要替生病的朋友找药,一个人偷偷跑到附近的山上,却是害的大家担心了一整天了,所有人一起去找她,才在一棵树下找到冻得浑身发紫的她。

  父母和南宫师傅因为担心而大声的训斥她,责怪她的贪玩和不知分寸。

  苏淮却发现她的手里握着的那株草药。

  不会辩解的孩子,倔强的孩子,只会默默做从从来不喜欢对旁人吐露自己的心事。

  明明是那样幸福的家里长大的孩子,

  为什么会有这样孤独的心情?

  这样的和他——相似。

  在她的身上,他好像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偷偷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的看顾着她,看着她趴在桌前,别扭的拿笔姿势,一字一句认真的写着,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看,却写的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写的时候小脑袋还一晃一晃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了揉。

  收笔后,她擦了擦脸,果不其然的沾上两坨明显的墨迹。还很是警惕的四处望了望,确定没人才谨慎的拿出自己的首饰盒,拿出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把信放了进去合上。然后抱着这个小心翼翼的跑到了树下,埋了起来。

  她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坐在树上的他。

  真是个孩子。

  看着他的举动,

  他弯了弯嘴角,

  不知为什么,心情却莫名的好。

  等到小丫头埋好还埋上了一朵小黄花做记号走了之后,他才从树上跃下,替她把那些埋的坑坑洼洼的地方重新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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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床头的箱子打开,将捡起的信慢慢放进去,里面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摞书信,有些信纸都有些泛黄。

  “君上——”身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将盒子合上放好。

  “嗯。”

  云裳是看着成渊怒气冲冲的跑回来的,看着他收拾包袱要把主子带走的,她拉住了他。

  “成叔,我信君上的为人,不会对主子不利,如今主子这样子,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她叫住了他,看着他望着一脸懵懂的主子一副无法发泄的表情最后拂袖离开。只是望着将她当成陌生人的主子,她的心情却也很是微妙,开始有了怀疑,真的可以相信吗?

  相信凤君?

  “坐吧。”

  云裳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开口:“我对成叔承诺你不会害主子,如今来找君上是想求一个安心。”云裳在他对面坐下:“有些事情忘记了或许是好事,重新开始很多事情会变得简单得多。”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苏淮觉得云裳某种程度上和当年的谢凉很像,只是她更聪明,谢凉太要强,想要保护所有人,想要一个人应对所有问题,这样虽然保全了其他人,可却往往让自己受伤最深。

  “宣儿能遇上你,是他的幸运。”

  “君上,我不是聪明,只是寡情。从小长在后宅,长在阴谋中,有一个心善不知恶为何物的娘亲,有一个倔强却身不由己的主子,看惯了太多事情。我在意的人和事并不多。不在意就不会钻牛角尖就可以得过且过。很多事不去钻牛角尖就容易解决得多。主子是否记得我并不重要,大不了重新认识。可是——”她的神情异常认真:“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她,我不会袖手旁观。”

  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握住自己的手指,低头看着冒尖的指甲盖:“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她看着他,有一个瞬间,苏淮有种错觉,阳光洒落在面前的人的身上,和记忆中的那张脸有了片刻的重叠。

  “这是自然。”

  他看着她因为他的承诺而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娇笑,随后又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情我放心了,另外一件事情,我想问问苏宣的事情。”

  “宣儿?”

  云裳点点头,手不住的在桌前交握:“君上不能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吗?”

  这还是苏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话,因为吃惊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

  “宁家是仅次于汾阳谢家的情报机构,想要查点什么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是和栖凤有关的事情?苏宣不是您的儿子吧。”她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爹和您在追查的那个叫苏循的人才是他的父亲是吗?”

  苏淮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前面的那句话,太聪明的女人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他一心把您当成自己唯一的父亲,夹在你们之间只会左右为难,君上既然承他一声爹,请发自真心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吧?”

  “他就是我的儿子。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

  “可是没有一个父亲会这样利用自己的孩子,作为利剑去对付自己敌人?”她看起来有点生气,手握成拳,腮帮子鼓鼓的:“您是看不到他有多难过吗?”

  苏淮被她问的有点哑口无言。

  “这是他——”

  “不是他,他怎么可能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只是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想要问您,您想要的是一个孩子呢,还是仅仅是栖凤的继任者,一个可以接过守护栖凤重任的继任者?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让他担心害怕,不考虑他的心情,让他在十几年后突然面对自己的生父而且还是要拔剑相对的立场,您想让他怎么办?帮您还是帮他?”她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很多人埋在心里不敢对他明说的话,倒是让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

  “很明显吗?”

  欸?

  云裳呆住,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笑着的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

  “我不会觉得抱歉的。”他的笑带着些玩笑的意味,让人看不出真假:“那个人在是他的父亲之前,是我的亲弟弟。”

  “欸?”

  “栖凤是医术之祖,也是毒物之祖,常年受雇于周边诸国从事一些暗杀毒杀的活动以及一些情报收集活动,拥有一个最庞大的杀手组织——”

  云裳有些不解。

  “里面的人有朋友有夫妻有父子有兄弟,可有时却因为任务的特殊性而需要拔剑相向——”

  “这——”

  “有光明的地方必定有黑暗,有隐于其后的黑暗。在黑暗的地方呆的久了,心底也会滋生黑暗。同样的靠近黑暗的地方太近,也不可避免的灰染上暗色。”

  “您是想保护他?”

  惊讶她得出的结论:“不,我想要的只是一个适合栖凤的继承人而已。”

  “暗色终究会消散,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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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树下站了很久,用树枝挖开一个坑,将一旁的盒子轻轻地放进去,推过一旁的土看着盒子慢慢的覆盖过盒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树上,透过树枝的缝隙只看到耀眼的阳光,总觉得那边应该有个影子才对。

  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人影,很熟悉,在笑着看着她,带着宠溺的那种笑容,可是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只记得那个时候的感觉,像是一阵温暖的吹风慢慢拂过发丝的感觉,带着淡淡的暖意。

  “阿凉。”

  她吃惊的起身回头,在刚刚埋下的地方用力踩了踩,才开口:“成渊。”

  “外头风大,你怎么跑出来了来?”他手上拿着一件外袍,轻轻披到她的身上,替她把垂到眼前的发丝拨弄到另一边。很温柔的一个人啊。只是,她扭头往右边的回廊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边有人看着她。

  成渊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虽然那人动作极快,却还是让他瞥见一抹白色的衣角,是——他。

  “我们回房吧。”

  他看着他们走远之后才从回廊后走了出来,望了一眼树下,看着那一朵迎风抖了抖的小黄花,脚步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站在树下,他附身在她刚刚挖的地方挖了一个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慢慢的埋进去。

  虽然知道这封信和那些躺在他盒子里的信一样,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看到的。

  “愿你余下的日子只有快乐的事情。”他呢喃出声:“不必有我,不再有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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