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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他们坐在河岸上一直呆到中午,终于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了。

        开始打劫他们的两个艄公与蒋前是一伙儿的。蒋前把他们带上船,也许是当天晚上就要动手,可是他又不清楚他们二人的功夫到底如何,先叫那两个艄公试一试,倘若失手了,他还可以把戏演下去。要不然,怎么这么巧,阿诚刚逮住了一个,另一个立刻就挟持了蒋前?他们两个陌生人都拔刀相助,蒋前的两个仆人倒站在边上看了一整场的戏?果不其然,那两个艄公不敌逃跑了。蒋前一路上对他们这样殷勤,不过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待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把他们麻翻了扔在河岸上。

        明明是骄阳正盛,阿诚却觉得后脊发凉。想这几日蒋前与他们夜夜抵足而眠,无话不谈,背地里竟无时无刻不想着暗算他们。又想到先前在灵山渡的茶馆里,那个老汉临走时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惋惜一个年轻人将要羊入虎口。一番唏嘘之后,阿诚道:“你身上还剩了什么东西?”

        两人在身上一通摸,阿诚翻来翻去,只在兜里找到了那瓶金银明目丸。他本来想趁下山的时候交给阿沛姐,让阿沛姐转交给阿芸,终究没有开口。阿叔的眼睛既然已经好一些了,既然已经搬到镇上了,想来不再需要服用金银明目丸了。

        阿游也把身上所有的兜都掏了一遍,最后只摸出一只木青蛙。阿诚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瓶,再看看阿游手里的木青蛙,只能深深叹一口气。

        他们毕竟是修道之人,对钱财不甚看重,失了银钱倒也不是十分痛心。难的是他们被扔在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无分文,如何到得了临江城?

        “我们沿着河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到文修县吧?”阿游已经拍拍身上的杂草,站了起来。

        阿诚朝东边望了望,抚水河的粼粼波涛在一片低矮的丘陵中蜿蜒前行。“可是到了文修县,没有钱,又怎么去潘云湖呢?”

        阿游耸了耸肩,把木青蛙揣进怀里:“大不了真的建立个小玉清山,顺其自然嘛。”

        他们沿着河继续向东行走。

        幸好这时天气明媚,四野开阔,河畔凉风习习,走起来还算舒适。按照一天走三个时辰来算,他们起码得走三天才能到文修县。虽然这一路上没有食物也无处住宿,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面对迢迢前路也并不觉得可怕。阿诚认为,他们所面临的最大困难,可能是阿游的行进速度。

        走到了半下午,阿游找了棵树,倒在树干上,道:“走不动了。我要饿死了。”

        阿诚环顾四周。四面只有山坡草地,哪里去找吃的?修道之人不能沾荤腥,又不能上天抓鸟,下水逮鱼,一时还真的犯了难。

        阿游拉了拉他的衣袖:“再不然,你把你那金银明目丸给我充充饥吧。”

        阿诚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在他身旁坐下,道:“休息一会儿。河畔应该有庄稼地,我们等会儿遇到农户,去向人家讨点吃的就是了。”

        阿游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你我竟沦落到流浪讨饭的境地。”

        阿诚自嘲地一笑。想必师父也想不到,他们才刚刚出山门,就被骗得身无分文,成了流浪汉了。人在江湖行走,不是遭人算计,就是算计别人,为了钱财可以谋人性命。在这样的世道,想不同流合污都难,如何能堪破红尘,大彻大悟呢?

        二人休息了一会儿,只能爬起来接着走。河边的景色看了三天,连阿游也看不出有什么新鲜的了,只是盼着早点见到人家,讨碗饭果腹。走着走着,夕阳又染红了天边,饶是他们年轻力壮,这会儿也疲累得不行,说什么也走不动了。阿诚也没想到,像这样的河畔沃野,居然走了这么久也没有遇见人家,他们的运气着实是太差了一些。

        突然,阿游叫了一声,仿佛一下子恢复了力气,拔腿就跑。阿诚顺着他跑的方向看去,前面孤零零地长着一棵李子树。

        这棵李子树长得并不茂盛,细细的枝干,绿中泛着紫红的树叶干得有些蜷缩,下面垂着小小的野李子。这些李子还没有十分成熟,个头不大,还泛着点儿青。眼下腹内饥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阿游摘了两个,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嘶——”他的脸皱成一团,“好酸。”

        阿诚也吃了一颗,苦得额上青筋毕露。

        扔了手里的李子,两个人席地而坐,只差抱头痛哭了。阿游道:“人家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们还是逮条鱼烤来吃算了。”

        阿诚望着滔滔江水,心中苦涩,道:“这儿离玉清山还不远,要不你回去吧。”

        阿游欲挥拳打他,苦于饿得没有力气,抬了抬手,还是放下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只木青蛙,拨动发条看它在草地上蹦来蹦去,道:“想不到,今日我要和一只青蛙,还有一个王八蛋命尽于此。”

        “那是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阿诚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瘦瘦小小、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眼睛盯着地上那只蹦跳的木青蛙。

        那少年看他们不说话,迈步走到近前,指着木青蛙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阿游把它拿起来,给少年看:“这是一只木青蛙。”

        少年俯身仔细端详那只青蛙,好像要把它的样子烙印到脑子里去。看了半晌,他伸出手,张开五指,道:“我想要它。”

        阿游把青蛙收回怀里:“这是我的青蛙,不能给你。”

        阿诚道:“小兄弟,我们两个被人骗了,落难到此。不知附近可有人家?我们只想讨顿斋饭,日后定有重谢。”

        少年不为所动,依旧伸着手,向着阿游说:“给我。”

        阿游和阿诚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小兄弟,你有家人么?你带我们去见你父母,我给你买一个一样的青蛙,好不好?”

        少年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道:“我父母已死了。”

        阿诚吃了一惊,不由仔细端详这少年。他眉目倒很清秀,一双眼睛又清又亮,只是脸上满是尘土,头发也乱蓬蓬地随意扎起,看起来的确像是没有人管照的样子。阿诚感到一阵心酸,语气更加轻柔:“小兄弟,你一个人生活”

        那少年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阿游自己口不择言,戳到了人家的痛处,大感尴尬,从怀中掏出那只青蛙道:“对不起,是我多嘴。小兄弟,这个青蛙给你,好吗?”说着把青蛙递到他面前。

        少年眼睛亮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妇女的喊叫:“宝儿!你跑哪儿去了!”

        阿诚回头看去,是一名农妇打扮的中年女子,正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着“宝儿”。那少年猛地缩回了手,转身想跑,又没有迈出腿,怯生生地看着那妇女向自己奔来。

        那妇女跑到近前,一把拉住了少年的胳膊,低声斥责:“宝儿,你怎么又给我惹事?”接着转身对阿诚和阿游深深做了个揖,满面愧色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丫头欠管教,没有难为二位公子吧?”

        阿诚听她说“丫头”,不禁一愣,再仔细看看那少年的脸,似乎确实清秀得像个姑娘,只是脸太脏,身子又干瘦,是以刚才误将她看成少年。

        阿游犹豫着问道:“大娘,您是?”

        妇女陪笑道:“公子,我是宝儿的娘。我们小户人家,勉强糊口,要是得罪了二位公子,还请多多包涵。”

        宝儿缩在妇女身后,低头不敢看他们,听她娘这样说,后退一步抽身就想跑。阿游急着开口:“你不是说你父母已死了吗?”那妇女愣了一下,随即抓住宝儿的手腕把她拉回来,气道:“你这丧门星,怎么咒我和你爹爹死?哎呦真是气死我也!”说着扬手往她身上胡乱打,宝儿吓得缩成一团,挣开妇女的手就往阿游身后跑去。

        那妇女还要追过来,阿游拦住她道:“大娘,是我硬要问,她信口胡说罢了,莫要生气。只是……我们两个在船上遭贼人骗了,身无分文流落此地,着实饿得难受,不知大娘可住在附近?”

        妇女看了看他们,面色还有些犹豫。阿诚又道:“我们是玉清山下山游历的道士,只求两碗饭,便往文修县去。之后联系上师父,玉清山定有重谢。”

        那妇女还没有下定决心,但见他们两个的确气度非凡,身上也的确除了一身衣物什么都没有,犹豫半天还是点点头:“既然如此,二位道长便在我家留宿一晚,吃些东西再上路吧。”

        宝儿家离这里并不十分遥远,他们走了片刻便看见前方有一间破旧的小屋,用栅栏围出一个小院子,两只鸡在院子里昂首阔步。院子里堆满了杂物,柴火堆和水缸就在鸡窝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正蹲在地上,用一截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

        妇女进了门,对那女孩儿道:“牙牙,去叫你阿爸和阿财来吃饭。”

        女孩儿抬起头,看到母亲和宝儿后面跟着两个陌生人,倒也不怕,只是好奇地盯着他们的衣服瞧。妇女拍了拍她,催促道:“快去!”那女孩儿便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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