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早安东陵 3
“力哥，不要不要！——”
“住手！哦不，住嘴住嘴！——”
两人还未跑拢，却齐齐出声喝斥起来。
马力微微一征，狂热的心立时降温不少。正在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就势捡了这个台阶下来时，却听得“嗤”地一声破空闷响，紧接着后脑勺一痛。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双手护住头部要害，一双眼睛却喷着火儿四处打量这偷袭之人。
姜莉莉但觉腰身处一松，她也是见机得很，连忙往斜地里跨了好几步，堪堪脱离了马力的掌控范围。
叶歌抬头挺胸，面无表情地站在一颗法国梧桐树下。看见马力向他瞪来，还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掌心的泥土渣儿。一颗鸡蛋般大小的黄泥丸儿，兀自在马力的脚边滴溜溜儿的滚动着。瞧那成色，似乎刚搓弄成不久。也幸亏如此，要是被阳光晒硬实了，就这么一坨砸在脑后，不砸出个血洞出来，也要留好大一个乌包。
这外表斯斯文文的叶歌，看不出来下手还这样歹毒。马力怔怔地看着他，不觉儿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当着娄世杰和黄小胖两人的面，马力也不能做出灭了自家威风的事情出来。
“叶歌，这泥丸可是你砸老子的？”马力上前一步，指着叶歌气势汹汹地问道。
“废话！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这样一问，真的很暴露智商啊！”娄世杰瞟了马力一眼，很是幽怨的腹诽了一句。不过转念一想，那些大侠们动手之前，照例还是要问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的。难道力哥，是一名深藏不露的侠客？娄世杰但觉嘴唇干燥，忍不住地伸出舌头来舔了几下。再看向马力时，目光里竟然隐隐有了几分崇拜。哈哈，高手过招，当真令人期待哦！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娄世杰满心期待的一场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后来却演变成了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离娄世杰同学的期待真是太远了。
三截短木棒，哦，抱歉，说穿了就是三支擀面杖——这是在途中的大饼摊位上抢过来的。嗯，事情的开头是这样的：马力至少徘徊了三十秒钟，才决定扑向面对他傲然而立的叶歌。叶歌双脚呈丁字形站立，腰杆微微一沉，右手一肃，俨然就是东陵版的黄飞鸿，看起来自有一番高人气像。
可是这个高手，在马力刚刚扑到他身边时，他却突然站直身子，右手顺势向后一指，气沉丹田舌绽春雷，蓦地一声大喝：“马叔叔，您怎么来这儿了？”
“马叔叔？哦，马，叔叔！”也亏得了马力的脑容量，一面支撑着他的搏击动作，一面还有时间把“马叔叔”这三个字在脑袋里急速地搅了几圈。可怜的孩子，也不知把脑浆搅成了浆糊没有？
只见马力重心一矮右腰一拧，整个人居然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转了一个急弯。然后垂手低头，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好像他只是来打酱油的，真是个乖孩子！
马力虽然和他老爸不太对付，可那也仅仅限于在家里或者是人少的场合。马天宇走南闯北多年，再加上现在又贵为一村之尊，多年积累的虎威，却不是马力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叛逆青年敢于公开挑衅的。
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难道，儿子就是父亲上一世的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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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很久。
马力也没有计算这个时间，他只知道，他没有等来父亲的斥责，却等来了一个他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不错，是笑声。娄世杰和黄小胖最初的反应，也和马力一样。可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娄世杰。娄世杰隐约看见，那个貌似佛山黄飞鸿的高人叶歌，居然在第一时间内就撒开脚丫子跑路了。他只愣了一下，就明白马力上了当。因为人小，还没有较深的城府。所以，娄世杰第一时间不是提醒垂手而立的马力，而是敞开喉咙撒开欢儿地大笑起来。
马力也不是笨蛋，娄世杰一笑，他也明白自己上当了。可是，谁叫娄世杰这小兔崽子笑得那样敞亮呢？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所以，抱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宗旨。马力走上前去，狠狠地给了娄世杰一巴掌。
娄世杰也是个有脑容量的人。明人不用暗指，响鼓不用重槌嘛。仅仅一巴掌，就把娄世杰体内还有绵长气息支撑的这道笑声给拦腰扇没了。娄世杰当即表态，要以马力的荣誉为荣，以马力的耻辱为耻。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但凡有一口气在，就绝对要帮着马哥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娄世杰不但是个口头派，更是一个身践力行的实干家。一番表态完毕，当即就率先扭头朝叶歌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追途中还连抢三根擀面杖，好一个“倒叶大军”的急先锋。马力一见，免不得又把他狠狠地夸奖了一番。
黄小胖一直瘪着嘴，尽量不发一言。娄世杰的心思，其实一点也瞒不过脑袋贼大的黄小胖同学。娄世杰是把马力给他的那一巴掌，算到叶歌的头上了。
心狠手辣敢任事，贪婪薄凉狡如狐。这个娄世杰，原本也具备了些枭雄之姿。只可惜心胸不足，且又有欺善怕恶之嫌。如此种种，想来今后的路，也宽不到哪里去的。性格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古人诚不欺我也！
马力这三人一走，竟然把这次事件中唯一的女主角姜莉莉同学晾在了一边，想想都有几分喜剧的味道。虽说巴蜀儿女多泼辣，可姜委员毕竟是一个小女生。她在原地呆了片刻，跺跺脚，终于还是回学校去了。马力给她带来的冲击着实不小，她下意识地就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疗伤。这是人的本能，倒也怨不得别人胆小怕事。
三个追一个，追来追去就追到小镇这条繁华的主街上来了。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出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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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力看着神色镇定的叶歌，不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倒也没有轻举妄动。一时间，双方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赶集的乡民中有些人就认出他们来了。东陵不过巴掌大一块地方，尤其是长坪支书马天宇家的大少爷马力，想不认识都难呀。一时间，众人围住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好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黝黑健壮的中年汉子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瞪了一眼马力，瓮声瓮气地问道：“马力，你娃娃又在搞啥子名堂？说说，又整啥幺蛾子了？”
“二叔！”马力一见来人，高昂的头颅不觉低垂了几分。原来，这个汉子就是马天宇的嫡亲弟弟马天雄。马天宇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平素对他极为照顾。马力固然有几分桀骜不驯，但也不敢在大街上对他的亲二叔不理不睬。
叶歌一看这个架势，原本紧张的心情不觉松了几分下来。他也是认识马天雄的，也跟着叫了一声二叔。黄小胖有样学样，哪里肯落于人后，于是也甜甜地叫了一声。
马天雄绷着的脸皮微微松动了一下，他咳了一声嗽，眼光扫视了众人一圈，道：“散了散了，没啥稀奇可看的。不过是自家几个娃娃生了点儿口角，屁大的事呀！”众人哄笑一声，各自点头称是。于是相互拍拍手，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就准备各自散去。谁家里没几件狗皮倒灶的操心事呀，理解万岁嘛。
“二叔！”一直没有说话的娄世杰开口了。他几步就走到马天雄身边，扯了扯马天雄的衣袖，又用手指了指马力，说道，“二叔，叶歌刚才用石头砸力哥的脑袋，我和小胖两个是亲眼看见的。那么大的石头，唉，也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哟？”说完，他腾出两只手来比划了一下。一坨搓了几下的黄泥巴而已，被他说成石头不算，还把它的体积一下子给扩大了几倍，都快成鹅蛋了。
娄世杰一开口，叶歌心里就是一沉。奈何娄世杰语速极快，根本就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最糟糕的是，娄世杰的话音刚落，马力真的就有些站立不稳的苗头了，还不时很恶心地干呕一下。
叶歌脸色铁青，一颗心直接坠到了谷底。当金牌导演遇上奥斯卡影帝，必将奉献出一幕轰轰烈烈的大戏。叶歌固然机智百出，怎奈年龄不大，一时间也乱了方寸，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马天雄脸色本来就黑，一听这话，简直就是面黑如漆了。马力是个混世魔王不假，可他毕竟是大哥的亲生骨肉。别看马天宇当面背面都没有好脸色给马力，马天雄却十分清楚大哥的心思，那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再说了，马、黄、娄、叶是东陵四大家族不假。漫说叶家早已破落，即便处于当初的鼎盛时期，也是屈居于四大家族的末尾。老马家的子孙，尤其是马力乃嫡房长子，身份何其尊贵。即便有啥不是，哪里轮得到一个破落户来教训？
华夏建国虽已接近半个世纪，可像东川、天南、大贵等几个西南行省，因为地处边陲，人民的封建残余思想还没有彻底根除。尤其是郪州等地，更是边缘中的边缘。在这些地方的广大农村地区，宗族论还占有很大的市场。
马天雄其实早就看见马力他们几个娃娃了，他一直躲在暗中没有吭声。他也估计自家侄子吃了亏，原打算等马力把这个场子找回来时他才出面。几个后生小辈的事，如果他自己出面早了，马力这个亏可就吃定了。难不成由得侄儿在自己的眼皮下揍那叶小子一顿？传扬出去，马家的脸可就丢大啰。
可他千算万算，就没有算到性格一直冲动暴烈的侄儿会按兵不动。他在暗处已经叹了许多口气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议论这件事了。大哥经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算逑啦，就当叶家那小子运气不错吧。
马天雄在暗处虽然很是纠结，可当他一站到台前，老马家的那份果敢坚毅立刻就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的。三言两语就哄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一场可能给老马家带来不利影响的纠纷就此化于无形。不得不说，貌似忠厚的马家老二，其心机和手段是和他的外貌不相称的。
谁知，娄世杰一番扇风点火的鬼话，就此把这件极为平常的小事迅速地拉离了原来的轨道，并几经沉淀、发酵，最终脱离了许多人的控制，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娄世杰这只不起眼的幺蛾子，此刻只不过是轻轻抖了一下翅膀。世界，从此就改变了。人生，就是这般的诡异。同时也有些小小的妖艳。同志们，你们说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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