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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一错再错 1


  马天宇的嗅觉很灵敏,苟文峰只是给他打了一个非常简短的电话,他立马就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个味道,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他一个人在屋里胡思乱想了大半天,始终不得要领。他清楚三千元意味着什么,这是苟文峰刚好能够接受的底线。少一分不情愿,多一分又嫌烫手。官场第二定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苟文峰不会也不敢出尔反尔。否则,今后他在官场上将寸步难行。

  迫不得已,临近黄昏,马天宇只好给自己的大舅哥打电话。第一次拨去时对方在通话中,隔了几分钟,马天宇还在纠结是否再等片刻,破天荒儿,潘月关主动把电话拨了过来。他刚要张嘴,潘月关却先说话了:

  “天宇啊,人要活到老学到老嘛。你才多大年纪啊?老哥告诫你一句,闲下来时一定要多读读书,对你是有益处的嘛!嗯,上次托人带给你的那本书,可是看完了?”

  书?哪里有什么书?搁下电话,马天宇彻底迷糊了。嗯,书,书?书!——鹅的妈,上次马老二不是捎来一首诗吗?诗书诗书,诗就是书,书就是诗。

  马天宇摇摇头,苦笑不已。大舅哥现在,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行走官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时候,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演变成华夏版的滑铁卢。官场第三定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说得简单直白一些,那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一味的忍让、妥协,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向你扔石头的队伍中去。马天宇现在不但是长坪村的第一人,更是整个东陵马家的嫡房长宗,如何丢得起这个面子?不必说马力并没有调戏过花姑娘,就是调戏了又能怎么样?据说那小女孩叫什么姜莉莉,哼,姓姜的在东陵不过是个微弱的杂姓,还敢把这方天给拱翻了不成?

  对于叶歌,马天宇最初是有些恻隐的。如果不是马老二好心办了错事,他才不会计较叶歌会不会赔付医药费。再说了,他叶家现在拿什么来赔呢?按照他的打算,叶歌只要低头认个错,他就会很大度地把这件事情一笔带过。有一幅画面,曾经不时地在他脑海里浮现:

  某个赶集的日子,街上万人空巷。残阳如血,晚霞似锦。一个名叫叶歌的少年,在叶家两个很是憨厚的长辈的陪同下,一下子跪在自己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叔,我错了,我道歉,我今后再也不调皮了。叔,你可怜可怜我叶家,这笔医药费……?

  这时,他马天宇就会把大手用力地一挥,然后拉起叶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跟马叔说话的?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打老叔的脸呀?起来起来,知道错了就行,以后可不敢再淘气了啊!

  于是,叶家的两个长辈也哽咽着说道:叶歌,还不赶紧磕头,这次亏得你老叔大度哟!

  于是,围观众人看着他,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称赞之声不绝于耳:老马家,不愧是仁义传家啊!

  于是,马支书就谦虚地笑了……。

  最终,马支书还是清醒过来了。清醒过来的马天宇暗自咬紧了牙关:叶歌啊叶歌,非是老叔不给你机会。现在不是你认错赔钱,就是马家颜面扫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叶歌,莫要怪老叔心狠!老叔真的,只需要你认个错而已!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马支书至今都没有整明白,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怎么突然间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呢?

  鹅的个妈,出啥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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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迎亲组”进了郪州县城后,龚得志就成天黑着一张脸。逮谁骂谁,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他钱没还似的。整个镇政府大楼,一天到晚都是闭声闭气的。村里来镇上办事的干部,这几天明显低调了许多。都是轻轻地来,再轻轻儿去,大家挥一挥衣袖,不敢乱放一个屁!

  要是在往常,村里的干部们隔三岔五、不管有事没事,总要拎个黑色的公文袋,再带两、三个应声虫,到各个部门绿苍蝇似的乱窜,逮着谁请谁。还真是:村官、乡官、大官、小官,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请着客赶趟儿!

  黄科元作为办公室主任,这几天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不管是村主任或是支书,还是各部门负责人,他们不敢去看镇长的脸色,就无一例外地把电话打到他这个主任办公室里来了。几天下来,黄科元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好几圈。

  你看,这还让人活不?刚交代完一件事,桌上的电话就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这一刻,黄科元真的想骂娘。可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不就是受气的媳妇吗?

  电话是龚得志从镇长办公室打来的,黄科元暗呼一声好险!这个龚胖子,人越肥越懒得运动。镇长办公室在三楼,党政办公室在二楼,咳声嗽都听得见。非得打个电话来不可,这架子也端得有点儿离谱。

  放下电话,黄科元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磨磨蹭蹭地往三楼上走。啥子事情在电话里说不得,还非要你黄大爷上楼来吗?

  推开镇长办公室的门,黄主任的腰一下子就像折了似的,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龚镇,何事召唤呀?”

  龚得志看起来神色还不错,揉了揉一双鱼泡眼,他居然还笑了一下,“科元,你这个副科,怕有些年头了吧?”妇科?黄科元先是一头雾水,然后立马就回过神来,感觉心跳很厉害,跟第一次约会一样。声带有些不稳定,略微有几分颤音:“是是是,承蒙镇长您老人家关心,有三年零四个月啰!”

  “嗯,该动一下了。”龚得志点了点头,亲切地说道,“小黄,去‘听涛阁’二楼8号雅间,替我会会一个故人。”

  龚得志的思维很是跳跃,黄主任差点就没有跟上。小黄,好像自己还比他长几岁吧?不过,形势比人强。小黄只好点头哈腰,小心地问道:“我,我去见谁呀?”

  “今天下午三点钟还有一个会议,是有关计划生育的。黄主任,你早些准备一下吧。“龚得志的思维再一次地发生了跳跃,黄科元这次干脆什么反应也没有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出镇长办公室。

  龚得志也不做声,默默看着他离开了,这才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这几天,他也不知怎么了,老是头晕、乏力。尤其是晚上,他经常连梦都没有做一个,一觉醒来就大天大亮了。这对于一个爱打呼噜的胖子来讲,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嗯,抽空该看看医生了。龚得志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喃喃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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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涛阁”是一处一楼一底的茶楼,坐落在镇东头。临河而建,环境很是优雅,是东陵人品茗会友的好去处。茶楼老板姓马名天赐,是长坪支书马天宇的堂弟。这个马天赐,在东陵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物。

  马天赐是个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这在当时的农村,也算得上一个知识分子了。他头脑灵活,为人又极是仗义。黑白两道,三教九流,没有他不熟稔的。为此,人送外号“及时雨”。

  关于他的光辉事迹有很多,这里不一一繁举。单说他这茶楼的名字,就是安子卿先生给取的。安子卿是谁?东川行省著名的作家、书画家,在整个华夏都是闻名遐迩的人物。一个小小的乡镇茶楼,居然也劳烦安先生亲自取名。马天赐的交游之广,由此可见一斑。

  此刻,在“听涛阁”二楼8号雅室。近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木质地板、暗纹茶几、鎏花墙纸、水晶吊灯……,临河的落地轩窗两侧,各有一盆罗汉松。这样雅致的茶室,就是搬到县城里去也不会掉价。

  茶几上当然有茶。茶是正宗的云南普洱,壶是正宗的高筒宜兴紫砂。流水潺潺,茶香四溢。秦怀谦端坐于几前,一点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今年刚满四十岁的郪州政协办公室副主任秦怀谦,面庞白净无须,剑眉挺鼻,身材修长,一双大眼顾盼有神,乃是一个典型的美男子。

  秦怀谦算是潘月关身边的老人了,潘月关做财政局长时,按照惯例,秦怀谦完全可以下派到任何一个乡镇当一、两年副职。然后,升任政府正职。再磨几年,怎么也要弄个乡镇书记来当当。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潘月关一直不肯放人。所以,秦怀谦蹉跎到现在,还仅仅是一个副科。要说秦怀谦心里没有一点怨念,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今天,秦怀谦作为潘副主席的私人代表,前来东陵秘密会晤马天宇等人,紧急召开由他、马天宇、马天赐以及龚得志参加的“四方会谈”。为了保密,马天赐早就打了招呼,今天“听涛阁”搞电路维修,歇业一天。

  秦怀谦正闭目想着心事,马天赐就推开房门缓步走了进来。到他对面坐下,提起壶来斟了两杯茶,笑道:“秦主任,请喝茶!”

  秦怀谦睁开眼来,展颜道:“马总客气了。”语气一顿,又道,“小弟重任在身,不比马总洒脱啊。”

  “老弟此言差矣!”马天赐端起杯来呷了一口,缓缓说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老哥我只是俗人一个,哪像老弟你身居庙堂心怀国事?哈哈,闲云野鹤而已,当然不羁了。”这个马天赐还真是“自来熟”,三言两语下来,就和别人称兄道弟了。

  秦怀谦一笑,正要谦虚两句,马天宇就夹着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他和秦怀谦很是熟识,打过招呼后就挨着马天赐坐下来,歉疚地说道:“老十三,今儿叫你费心了。你放心,回头大哥按包席给你结账。”

  马天赐白了他一眼,把面容儿一板,不悦儿道:“大哥说什么胡话?这是咱老马家的事,把我当外人了吗?”

  马天宇心里一热,连忙给他赔礼道歉。秦怀谦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哈哈,马书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马天宇笑着点头称是。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温也渐渐升高。马天赐开了电风扇,对秦怀谦歉意的一笑,说道:“老弟,乡下就这条件,您多担待些啊。”

  正客气着,黄科元就期期艾艾地敲门进来了。马天赐倒茶,马天宇就给他介绍秦怀谦。黄主任心里有些忐忑,只坐了半个屁股。看这架势,恐怕要谈大事。他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在不清楚龚得志的真实想法的情况下,能随随便便发表意见吗?黄科元喝了一口茶,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心里却打起了向徐庶老人家学习的主意。

  马天赐把雅间那扇厚重的木门一关,严肃而又神秘的“四方会谈”就此拉开了帷幕。马天宇先就近期的事态变化作了一个详细的汇报,马天赐接着补充了几点。然后,大家就把目光齐齐投向正仰头看着天花板的黄主任。黄主任半天才回过神来,吭哧吭哧几句,简直是不知所云。

  秦代表就有些不乐意了。本来,龚镇长临阵“耍花枪”,秦代表心里就有些看法。现在见他这个“临时代表”也毫无诚意的样子,秦怀谦就真的生气了,道:“黄主任,我今天是代表潘副主席来东陵的。老龚也是潘老的门生故吏,怎么,现在觉得他老人家失势了,想急着撇清关系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严重,严重到在座的三人都不敢接腔。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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