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名动天下

　　莫语拿好竹烟写就的诗词，一个纵身闪至台上，放下那诗篇，身形又是一闪便回了到船上。饶是沈平此次有了准备，也还是未能完全捕捉到莫语的身法步形。端坐船顶之上的来福饶有兴趣地看向莫语，顺手将刚抠出来的鼻屎弹了出去，“十二路弹腿？凌虚山庄老莫家的孩子啊…诶？这弹腿看着有点走样，难道是这孩子改进过了？啧啧啧，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姬栋正与魏树芬谈着南疆毒龙的事，突然感觉有东西掉到了自己头上，随手拨弄了下头发。魏树芬道：“南疆毒龙一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可是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黑市上没听过有货，就连南疆当地土著都没听过有什么毒龙。唉……再不行的话我就只能拜托父亲出动人手了。”姬栋安慰道：“没关系，就算找不到，等大会完了我送你首诗，一定能让竹烟小姐高兴的。”

　　沈平高声将竹烟之诗念出：“残云收夏暑，山雨带秋岚。清江抱山流，霁月别云还。清芯绛朱墨，风过缠余香。何须恨芳歇，新荷正惹人。诗题，夏雨荷。”此诗念罢，场间众人还未有何表示，礼部李大人首先拍案叫道：“好！”

　　翰林院冯翰林斟酌着道：“此诗意味深远，但韵律似乎并不工整，不知李大人为何如此看重？”李大人大笑道：“冯老弟有所不知！老夫这么多年浸淫诗道。但因自身天赋所限，未能突破当下诗词囿于对仗韵律工整的界限。此诗正是搔中了我的痒处，让我看到了新诗的希望！我提议，给予此诗甲上！”有了李大人这位首席评判发声，其他人自然乐得逢迎，纷纷同意甲上的判定。

　　竹烟听到自己抄的诗得了甲上，眉头微皱，不禁为姬栋那边担忧。场中男性听闻竹烟姑娘得了甲上，全都沸腾了起来。没想到这竹烟姑娘不仅才貌双全，亦是文武双全，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薛国丕听到甲上的评定后惬意地塞了颗葡萄入口，小船上的二虎则是长舒一口气，好生打赏了那作诗的年轻书生一番。

　　唐隐此番并未作诗交予浮台，而是远远地望向黛钗的小船，心中既有为姬栋的担忧，也有为自家小姐出风头而由衷高兴。莫语挠了挠头，问竹烟道：“竹烟小姐，我为了让你的诗更快一点到达台上，轻功使得急了一点，会不会为此打乱了姬栋的计划啊？”竹烟道：“莫公子以后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竹烟即可。我相信姬公子应该会有办法的，咱们也不要太过焦急了。”莫语点了点头：“我也相信姬老弟，别看他平时挺胆小的，但关键时刻主意还蛮多的。当晚救吴兄弟的时候就是他提醒了我不要贸然进季雨楼，而是先在墙上寻找机关暗道。”两人又就当晚细节聊了起来。

　　姬栋此时略感不妙。这一局的头名没能拿到手，第三局要是再输，薛国丕的算计就会得逞了。正当姬栋想着如何能在第三局放大招时，定国公王政驾轻舟朝黛钗驶来。魏胖子先行告退，将王宝石从自己船上送了回来。王政上了小船，一脸严肃地对黛钗道：“钗儿，这第三局你可要努力，不要让这诗魁白白溜走，舅舅可是对你报了很大期望的！”再看自己的儿子宝石，浑身湿漉漉的竟像刚落过水一般，平白生出一股火气。

　　黛钗躬身道：“舅舅，黛钗知道了。”王政看了眼姬栋，问道：“这是何人？你何时又多了个仆役？”姬栋刚要自我介绍，王政打断道：“我不管其他什么，总之，你必须拿下这芙蓉园会的诗魁！”言罢转身下了船，走之前还将王宝石训了一顿，“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在船上都站不稳吗？！还能有人踢你下水不成？”王宝石满肚苦水刚要倾倒，王政已驾舟重回庆王大船而去。

　　黛钗神情黯然，姬栋安慰道：“没关系，我一定会帮你拿到这诗魁的！”黛钗强作笑脸，道：“我相信你会拿到的。”

　　此时已近未时，浮台上沈平一声高呼，时间已到。第二场的头名毫无悬念地由竹烟摘得。接下来是第三场比试，沈平与诸位大人商讨后决定了大比题目。“第三场诗词比试的题目，乃是报国与边塞！”江上众人皆是一惊，边塞？！如今宇内清平，南北少有战事，上哪找会写边塞诗的人？前代文学大家范先生的《渔家傲秋思》乃公认的大周边塞诗之首，但他老人家也是在镇守西北边陲之时写就此诗，并非凭空想象而来啊。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江上一片嘈杂。

　　台上众位大人与沈平笑而不语，这个题目就是为了考验场中众人的想象能力与诗才的结合。竹烟船中几个代笔书生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那个为老不尊眠宿花柳巷的老书生老眼圆睁，一拍桌案高声道：“看老夫的！”

　　姬栋这边刚刚将黛钗誊写好的诗交予来福，那边莫语已经拿到了竹烟的诗，身形微闪就要掠至台上。来福眼神一变，消失于船头。

　　“小兄弟，你姓莫是吧？”莫语正欲放下诗篇，却发觉自己的胳膊已被人抓住。来福一只手抠着鼻孔，一只手抓着莫语的手腕，姬栋所作的诗已放在了沈平身前的桌上。沈平此时已是大张着嘴巴，满脸痴呆样。这两人都是什么时候来到台上的？那个仆役打扮的年轻人还好说，毕竟已闪现过数次，可这边这位一眼看去就知道粗鄙非常的大汉是哪来的？他的速度竟比那少年还快！

　　莫语警惕地道：“在下正是姓莫，敢问阁下是？”来福弹飞了抠出来的鼻屎，满脸不在乎，“啥玩意阁不阁下的，我就是个车夫。哦，现在是船夫。”说完，转身慢悠悠地飘回了黛钗船上。莫语略作思忖，将诗放下后也掠回了竹烟船上，只留下沈平在江风中凌乱。大船小船上的人们都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道是有两位诗人又在须臾之间完成了诗作，喟叹之余不免也有些期待。

　　沈平平定下心情，安慰自己场间贵人极多，有一些绝世高手护卫也属正常，“下面在下要朗读两首诗，第一首是……嗯，定国公府，玄黛钗姑娘的《十月四日风雨大作》。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雨声，铁马冰河入梦来。”

　　读的过程中沈平就被那深沉悲壮的感情所感染，待到读完，眼前似乎已能看到那金戈铁马从纸上跃出，跃过那冰河和山川，直奔沙场，为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听过诗后场中没有赞誉声，只有一波接着一波的掌声响起。那掌声沉重而坚毅，为了那些卫国戍边的将士，为了那些马革裹尸的军人。

　　沈平揉了揉眼睛，声音略微沙哑：“下面是竹烟姑娘的诗，诗题：塞上行有感。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姬栋听闻略感心惊，暗道此诗竟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怎么会这么巧就在此时作出？场中众人听过此诗，又是一阵沉默但坚定的掌声响起。每个人沉醉在此等壮怀激烈的边塞诗中的同时，不禁也对作诗之人钦佩异常。两人都是女子，却有着场中男人都没有的胸怀。不提诗才，仅此为国为民的气魄和看破生死的洒脱就足已傲视全场，要知道今日芙蓉园内聚集的可是全长安内最有权势和最有才气的一堆人，而今日过后，两位女子的大名必会天下皆知。

　　众评判们站起身来为这两首诗鼓掌，国子监陈祭酒老泪纵横：“今日闻得此二诗，虽死无憾了！”礼部李大人亦是热泪盈眶，鼓着掌道：“诗坛后继有人！诗坛后继有人啊！老夫此生亦无憾，无憾了啊！”沈平回身向几位大人鞠躬：“诸位大人为国为民，心系诗坛未来，均无愧国之栋梁的名号！”当诸位大人略平复下来之后，沈平再问道：“现在黛钗和竹烟均已赢了一场，不知这第三场中，此两首诗哪一首可摘得那诗魁之位？”诸位大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最后还是李大人一锤定音，“此两首皆是镇国之诗！但诗魁毕竟只能有一个，就以成诗速度为准，判定国公府玄黛钗，夺得本次诗词大会的诗魁之名！”

　　曲江江心处，各条船上皆是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与赞誉之声，黛钗所在小船的四周，掌声与赞美声最盛，大捧的鲜花与瓜果被抛向小船，来福随手接过一个香瓜，大啃了起来。姬栋激动地想要拥抱黛钗，刚一抬手就发觉这可不是在前世，当即改为拥抱王宝石。宝石一把推开姬栋，冲到黛钗面前捧住她的玉手道：“玄妹妹！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成为此届的诗魁了！”黛钗抽出手来，淡淡地道：“表兄谬赞了，都是姬公子的功劳，我不过是个冒名顶替者罢了。”王宝石怒道：“怎么能是冒名顶替！那小子……喂！姓姬的那小子！你现在马上消失，不许说是你做的这几首诗，听到没有！”再转过身来，王宝石望着自己的表妹，忍不住就要去吃她唇上的胭脂……

　　“啊！”

　　来福从船顶跃下，“无意”中踢到了王宝石的屁股，宝石瞬间又飞进了江里。“还特么吃胭脂？吃shi去吧你……”来福嘟囔了两句，转身恭喜小姐夺魁。黛钗淡淡一笑，望向姬栋，深深道了个万福。姬栋俏脸通红，连忙道：“黛钗小姐太客气了！在下只是为报恩而来，现在终于破了那薛国丕的诡计，在下也该回去了……”言罢就想唤来自己那十两银子租来的小破船。黛钗一把拉住了姬栋的手，柔声道：“姬公子，我说过，你来报恩，但此恩太重，我也要报恩。这份恩情马上就还给你！”

　　姬栋血压急剧上升，心率似乎瞬间突破了二百。难道她要亲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这可是古代啊！可是她说要还恩情，怎么还？难道还要以身相许这么刺激吗！！

　　姬栋一瞬间大脑飞速运转，鼻血几乎就要没出息地淌下来。此时来福的声音突然如洪钟般响彻江面：“诸位！俺们家黛钗小姐要说两句，大概呢就是刚才的诗其实都不是她作的，是这位姬栋姬公子作的！”

　　满场哗然，竹烟船中本来垂头丧气的老书生猛地坐直了身体。浮台之上的众位大人也都纷纷起身，就连紫云楼上的皇上和孟王也都为之一震。

　　姬栋正忙着意淫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听来福继续道：“小姐近日染了风寒，是强撑着来到这芙蓉园会上的。这位姬公子曾和我们见过一面，知道情况后仗义相助，写了好几首诗帮小姐交了上去。小姐本来不想瞒着各位，但姬公子实在是死皮赖……啊不是，盛情难却！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了奥！”

　　啊？

　　满场无声，一个大冷场后紧接着就是更大的爆发。“怎么可能！那些旷世奇诗竟不是黛钗姑娘作的！”…“太可气了，为什么要骗我们！”…“那姬栋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有如此诗才？”…“搞不懂黛钗既然染了风寒，为何还要强撑着来到这园会啊？”“唉，还不是因为她那定国公舅舅，为了待价而沽，狠心让自己的外甥女带病作诗…”“嘘！小点声！”…

　　姬栋嘴长得大大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黛钗姑娘说的还恩情就是这个意思？可是这样的话她不就很容易被薛国丕提亲成功了吗？她舅舅那边又要怎么交代？

　　紫云楼中，皇上沉吟不语，罗贤大学士道：“陛下，此二人欺君罔上，实在罪大恶极啊！”张大学士忙道：“陛下，微臣倒是觉得那姬栋重情重义，加之其文采盖世，望陛下赏之而不是罚之。”皇上依旧不语，孟王小心翼翼地道：“皇兄，臣弟以为不知者不罪，那二人应还算不上犯了欺君之罪。皇兄以为……”皇上玩味地看了看众人，一拍栏杆道：“赏！”

　　大周历正光七年六月初四，皇上微服游芙蓉园会，钦点诗才姬栋为园会诗魁，赐黄金五千两，封逍遥郎，官至五品。此一日，长安无业游民姬栋平步青云，名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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