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嫁衣
特高课办公大楼的灯光惨淡，藤田芳政坐在自己办公室内的沙发上沉思，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起大落，不由他心中郁闷，情绪低落。
“咯咯咯····咯咯咯。”有人敲门，听声音有点急切。
藤田芳政收拾了一下心神，“进。”
小川拿这个文件夹急步走进，“藤田长官,有急电。”
藤田芳政接过文件夹，看完电文，他皱眉合上，“汪曼春竟然就是我寻找多年的紫砂，如今却已经殒命，没有留下什么重要的情报。高木·····对了，梁仲春那边如何了？在他办公室或者家里找到什么线索吗？”
“报告长官，我们赶到梁仲春的住宅时，那里已经火光从天，里面还不是传出爆炸声，就算里面有什么证据估计也荡然无存了。”
“是啊，高木说汪曼春已经抢先一步将梁仲春杀了，并已将他的办公室翻得底朝天，他留下的人至今也没有找到一丝一毫有价值的东西。都毁了····这个汪曼春实在是太厉害了！就算是死了也没让我们得到什么便宜。”藤田芳政颓然靠在沙发上，神情落寞。
小川低头小心道：“其实···其实我听说那个汪曼春并不想死，她曾经说想用她掌握的情报换命，并一直要求见您和青村长官。”
“对此事我也有所耳闻，高木他的做法的确很令人怀疑····你继续派人盯紧他，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可以的行动。”
“是。”
“你下去吧。”
小川敬礼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藤田芳政看着台面上的文件夹，不由回想起明楼对他说的那番话，难道高木真的是在杀人灭口？那他的存在甚至比汪曼春更可怕!
藤田芳政坐直身体，眼光炯炯，脑子开始飞快思考。
明楼去周公馆吃了闭门羹，值班秘书告诉他，“周先生接到汪总统的电话，已经在半小时前赶去南京了。”
明楼无奈，只好打道回府。
半小时后，车子回到明公馆，有人马上出来打开大门，明诚扫了一眼门口，将车子直接开到楼下。
明楼大步走进大厅，大衣和手套脱下递给明诚，“人在哪？”
“在您指定的地方。”
明楼默默点头，“你先在大厅等着，我回房了。”
明诚犹豫了一下，“大哥····”
明楼背对着明诚摆摆手，“你等下设法通知黎叔和其他人，这段时间全体人员保持静默，没有命令，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明楼不再多言，疾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房间内有清冷的风透过，窗帘微晃、
明楼走到窗前，轻轻揭开一点窗帘，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没发现异常后，将窗户关好，就缓缓将窗帘拉好。
明楼迅速走到书柜旁，打开书柜门，将二十四史其中的一本拿开，露出一个书柜的螺帽，他快速按动螺帽几下，庞大的书柜悄悄滑动，露出地下的一块大铁板，明楼上前用右手提起铁板，就露出下面的一条通道。
明楼拿了书桌上的电筒，进入通道。
借着电筒的光，明楼快速在通道内行进，转过几个弯，他停在了一面墙的前面。
明楼关了电筒，将耳朵贴着墙听了好一阵，没有异常的声音。他摸到墙边，轻轻拉了墙边的一根铁索，只听轻轻的滑轮滚动的声音，墙上滑开了一个一米来高的缺口。
明楼弯腰穿过墙，进入了一间普通的房间，房间里放着许多杂物，还有一个破旧的大木柜子。
明楼走上前，打开大木柜子，映入眼帘的是堆得有些凌乱的棉被，他轻轻揭开棉被，朦胧中见到了灰白色的一团东西安静地躺在柜底。
室中灰暗，但灰白色的一团隐约可以看出是个人，那灰白的被单上隐约有黑色的斑块，令明楼心颤。
明楼双手颤抖，将那被白色被单包裹的人小心抱出，用脚将衣柜门轻轻掩上，匆匆转入了墙内。
明楼回到自己房间，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在沙发上，迅速将书柜恢复了原状。
灯光下，明楼终于看清楚沙发上的人包裹的白床上单满是红褐色的血迹，明楼轻轻拉开盖在汪曼春身上的白布，见到的情景让他心碎肠断。
汪曼春艳丽妩媚的脸此时变得面目全非，脸颊布满掌印，口鼻流血，嘴唇破裂，下颌骨歪曲；胸前衣衫不整，双乳布满黑紫掐印，胸口还有数个的肉眼可见的针孔；双手十指俱碎肿胀如猪蹄；膝盖淤黑，小腿红肿；脚板心被烙铁烧得焦黑。
明楼颤抖着将手指放在汪曼春的脉搏上，希望有那么一丝生机，可是入手处肌肤冰凉，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迹象。
一个追逐了自己一生的女人，一个被自己欺骗利用了的女人，一个为了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女人，此时静静躺在裹尸布里，像零落的孤叶再也没有了生机。
明楼看着这样的汪曼春心里如被火烧，灼热难忍，他一脚将茶几踢翻，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
明诚在房间外听了，急忙敲门：“大哥！大哥！您怎么了？！”
明楼闭着眼睛，哑声道：“我没事！你别进来！”
看到沙发上汪曼春的惨状，明楼干涩的眼窝终于涌出了热泪。
明楼背靠着沙发，坐倒在地上，他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头痛的要炸开，心痛得难以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明楼听到了明诚呼叫自己的声音，他才逐步清醒过来。
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门外的明诚吩咐道：“阿诚，你马上去准备热水。”
明诚回应道：“明白。”
明楼轻轻将沙发上的汪曼春抱起，“曼春，别怕！我···给你上药····等会就不痛了。”
明楼一边流着泪，一边将汪曼春放平在自己的床上，他在书桌里找来一把剪刀，用剪刀将她身上的衣服轻轻剪开，□□在自己眼前的这具原本完美的身体，现在变得如此破碎不堪，让明楼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明楼用被子盖好汪曼春，将弄下来的衣服全部包进白色床单里。
明楼的手上占满了汪曼春的血，看着自己是双手，他咬牙切齿：“曼春，我一定会亲手将那些刽子手送入地狱！”
“咯咯咯，大哥，开门，水烧好了。”明诚在房外喊着。
明楼用手背擦擦眼泪，走到门边，打开门。
明诚端着水，一进门就见到明楼满手的血，心中难过。
“大哥！”
“我要帮曼春整理一下····”
明诚点点头，默默将水端到床前，明楼道：“就放在那里，再多装几盘来。”
“好。”
“你将这些衣物都烧干净，别留下痕迹。”明楼将包裹着汪曼春衣服的白床单交给明诚。
明诚伸手接过：“我知道怎么做，放心！”
“你马上派人摸清楚今天都有什么人参与了对曼春的刑讯，还有，派人照顾好小姜和小武，先别让他们知道曼春的事情。”
“好！我马上去办。大哥，曼春姐被高木抓走前曾交给夜莺一个机密文件档案。”
“这件事你要亲自处理，尽快将档案内容拿到手。另外，明天帮我请两天假，就说我头痛病犯了，要修养一下。”
“明白。”明诚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拿起沾血的床单走出了房间。
明楼回到床边，揭开被子仔细地为汪曼春擦拭身体，收拾伤口。
天快亮的时候，明楼终于将汪曼春全身的伤口都弄干净，包扎妥当，他为曼春穿上了自己的睡衣，让她静卧在自己的被窝里。
明诚对明楼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敢劝解，早上叫他吃早餐就说了几句，就被他毫不客气赶出了房间。
明楼反锁房门，上床躺在汪曼春身边，轻轻抱住她，回想前尘往事，愧疚不已，“曼春，在我们的爱情里，我一直就是个逃兵。”
“曼春，你越是不停地追，我就越是不停地逃。让你一个人吃苦受累，我这么混蛋，你怎么就不起来打我。你要赶紧好起来，然后狠狠教训我，今次我绝不还手，任你处置。你说好不好？”
“曼春，我们有的孩子一定会长得很漂亮，你要赶紧醒过来，我们一起将他养大。”
“曼春，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不过，这一次就换我来追你，不让你这么辛苦，你说好不好····”
“曼春，大姐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她解释····”
“曼春，你说的嫁衣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等着你醒过来就能试试了，你一定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曼春，我````````”
明楼一直抱着汪曼春偶尔喃喃自语，偶尔又发呆不语，不吃也不喝，床尾摆着的火红色嫁衣刺目耀眼。
中午，明诚进来，看见明楼依然抱着汪曼春双眼无神沉默不语。
“大哥，昨晚装着假人的殡葬车遇袭，车辆和尸体均被烧毁。”
听到这个消息，明楼的大脑开始恢复运转，他的眼光里冒着寒气，牙缝里升腾着杀气，他缓缓坐起，“毁尸灭迹，好狠毒的手段！高木干的？！”
“对。另外半路有人埋伏，估计是藤田芳政的人，他们两边打起来的时候正好被我们利用，现在那些人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清除干净了。”
”干得好！“
明楼心神电转：“曼春交给我的资料冲洗出来了吗？那些资料一定非常重要！”
“我刚刚已经弄好了，的确非常非常重要，而且我们可以利用这些资料除掉高木。”
明诚从西装内衬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明楼，明楼走到书桌后坐下，仔细翻看着这些资料，他一边看一边在内心里佩服汪曼春的精明和缜密。
这些绝密档案囊括了日本对大东亚圈的进攻策略、推进的方向，日本与南京政府的签署的密约，日本对重庆政府的政策。后面的居然还有高木写给陆军总部检举藤田芳政和自己的检举信，还有所谓藤田芳政与自己密谋的照片。当然，汪曼春给明楼还留下了高木与刘秘书密谈图片，高木与藤田芳政几个重要下属密谈的图片。
明楼拿着这些资料，心潮起伏。此时，他终于明白失去曼春，等于失去了得到日本侵华日军核心机密的捷径，以后再要得到这些机密，不知要有多困难。
明楼心里的痛苦，真的不是能用语言所能形容的。
翻到最后，明楼发现这张图片上是一组奇怪的拉丁字母和数字。
“大哥，我看了半天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密电码又不像。”
明楼看着这些拉丁文，忽然想起青年时他曾经教过汪曼春一段时间拉丁文，和她一起读过但丁的《神曲》，再看这组拉丁文字母和数字，心中一道亮光闪过。
明楼从床上爬起，几步走到书柜前，将那本原版拉丁文的但丁《神曲》拿下，翻看几页。
对明诚说：“你将拉丁文的字母倒过来排列，看看是什么。”
明诚立即拿出一张白纸，将图片中的那组拉丁文字母倒过来排列，他惊喜地说：“神曲，炼狱，第九。”
明楼打开书籍，找到那篇原文，看着第九篇重新上路-炼狱的守门人-炼狱的大门，7个P。
“你再将数字间隔七、五、三重新组合，然后我们用在用的密码本解码看看。”
明诚按照明楼说的将数字重新排列后，出现了四组数字。
明诚对在用的密码本已经烂熟于胸，所以可以马上开始解码：
“中···希···宫···危。什么意思？”
明楼看着明诚递过来的白纸，看了看，心中已经了然。
“曼春在告诉我今后打开炼狱大门的守门人是谁，而且她在暗示我，这个人有危险。她料定这意思也只有我能懂！”
“曼春姐，实在是太厉害！太聪明了！”
“你立即把这个消息通知上级。并且上报，我要和曼春结为夫妻。”
“曼春姐已经牺牲·····这恐怕不行吧····”
“她没死，她永远在我心里！你就按我的意思办吧。还有，你派人悄悄把曼春所有的遗物整理好，尤其是她说的那套婚纱礼服，找到了就立即带回来吧····”
明楼黯然看着床上的汪曼春，悲痛欲绝。
“是。”明诚转身欲走。
“等等。将这些检举信和照片想办法透露给藤田芳政，让他替我们对付高木，我们再借机将他们一起除掉！”
“明白了。”
“高木！我要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明楼阴沉着脸，目中露出罕有的狠厉。
明诚知道，这个高木死期不远，他沉着应道：“大哥放心，这个恶狗我会看紧了，随时等待清除命令。”
明楼点点头，不再说话。
明诚起身走出了房间，顺手关好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死寂，那个欢笑着叫着“师哥··师哥”的女子消失了，只剩下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明楼失神地走到床前，跪在汪曼春身旁，低声说着：“曼春，对不起····”
日本特高课藤田芳政办公室。
“你说什么？埋伏袭击殡葬车的人都被杀了？有没有查到是谁干的？”
“现场没有留下一丝可疑的形迹。”
“会不会是是明楼派人干的？”
“应该不是，我们的人跟踪发现昨晚他离开陆军医院后，先去了周佛海那里，然后直接回了明公馆，至今没有离开。”
“不是明楼的人干的，那会是什么人干的？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将我们的人全部清除！可恶！”
“也许是汪曼春的同伙干的吧？下手真狠，一个不留！”
“汪曼春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明楼呢？”
“今早有人将烧焦的尸体运走了，听说已经火化下葬了。她的遗物已经有人在收拾，我派人看着，都是些女人的衣服、首饰、鞋子，均被清理干净了。据说是阿诚先生交代的，他自己没露面。至于明楼，对汪曼春这样一个如此恶毒算计过他的□□女人，他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嗯，你继续派人监视明楼。不可掉以轻心。还有，继续挖掘汪曼春背后的组织，调查一下与她有密切来往的人，有可疑分子，立即抓捕！”
“是。”高木立正后，转身退出。
高木走后不久，一个准尉悄悄走进藤田芳政办公室。
藤田芳政看着这个准尉道：“派你做的事情有结果了？”
“嗨！”说完将一封信件呈给藤田芳政过目。
藤田芳政拿过信件，打开查看，一边看一边气得双手颤抖。
“混账！这个叛徒！我说为什么这么机密的行动会泄露？原来一直是他在从中作梗。你派人看紧他，找机会将他给我···”他做了一个劈杀的动作，那个准尉心领神会。
“嗨！为帝国尽忠！”
藤田芳政对准尉颌首，那个准尉离开寻找机会去执行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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