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撒泼的墨齐

　　墨齐在极幼时，还是挺崇拜天外天里这位沉战帝君的。因他经常听到有关沉战的光辉历史，尤其三十万年前那场神鬼大战，让他最崇拜。有史书记载，沉战当时身穿玄冰战甲，脚御赤焰金龙，手持无生神剑，领首将八十名，破鬼兵九千万，最后一人行到鬼界，挑飞了鬼君鹏舍手中御兵的七绝琴，而接下来，才是整个神鬼大战的高-潮，沉战与鹏舍弃兵舍剑，对席而坐，开始聊天，整整聊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鹏舍居然，悟了，从此安心守在鬼界，相妻教子……而鬼界也开始纳入天地和平的大队伍，共拜沉战一声帝君。

　　小墨齐对沉战这段历史说是崇拜，但更多的是好奇，一心想知道沉战当时与鹏舍到底讲了些什么，于是便颠颠跑到他父君面前求教，却不料他父君一听沉战二字，当即便黑下脸来，将他提至一幅画像前跪着。

　　画上是小墨齐从没见过的那种大美人，皎皎双目比明月，盈盈笑意动心神，水一样灵动清澈，偏又带着几分迷人的英气和潇洒。

　　“墨齐，你可知画上女子是谁？”他父君问道。

　　年幼的小墨齐瞪着眼睛沉浸在女子的美貌中，摇了摇头。

　　“这是我们水界的尊主，海神女君，也是你的姑姑，墨辛。”小墨齐眨眨眼，他竟有这样美丽的一个姑姑，可惜啊可惜，是姑姑，就不能给他做太子妃了。

　　“我们水界和天界虽然同属神界，以天君为首，以帝君为尊，但你姑姑诞生于远古时期，踏过洪荒乱世，平过天地大战，她的位子，却要比天君还高上两分的。”墨笙说着眼神黯淡下来，“世间再没有同你姑姑一样的人物了。”

　　小墨齐点点头，如今天地间算是太平，的确不可能再出这样一个人物了：“可姑姑她为什么没了？”彼时他还不知五万年前天地间那场大劫。

　　他老爹握握拳头：“因为沉战不肯站出来，祭出他的无生剑。”

　　小墨齐心道可惜啊可惜，但他又寻思了寻思，想法在嘴巴里转了好几圈，终于还是不怕死地说了出来：“可是也没有理由非让帝君祭出自己的剑啊，把姑姑的死怪罪到帝君身上，就像我的糖人晒化了，却怪罪别人没借给我他的伞挡太阳，父君，我觉得这是一种迁怒……”

　　墨笙看了他一眼，竟然没生气，反而道：“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了悟，很好。若帝君不是帝君，只是一个能力出众的普通人，不出手相救，的确怪不到他什么。”他将墨齐从地上拉起来，“可沉战，他身居高位，被拜为尊，而且在五万年前，还手掌大权，受万神供奉，你姑姑曾经对我说，一个位置，就有一个位置的责任。所以安抚天地，护佑神民，本就是沉战的职责，那时他没出手，是失责。”

　　小墨齐当时虽年幼，但听到他父君这一番话，也着实有些震撼。

　　“而且你姑姑同他……”墨笙伸手抚上墨辛画像，将满目汹涌情绪压了一压，道，“你姑姑同他有诸多渊源，也算是情谊深厚，总之你姑姑危急，他不出手，算是负情，虽然他在你姑姑去后便将大权全部交由天君，自己避去无昊宫了，但当年那件事，我却始终不能释怀，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同我提他了。”

　　小墨齐第一次看见他父君面对他母后之外的女神仙失态，所以赶忙将他父君所说一一记在了心头上，从那以后，他便不再对帝君抱有崇拜之心，而是改口称，那个懦弱的老帝君了，虽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姑姑长得太好看，却白白损失了，给他造成的冲击力有点大……

　　也因此今日他进了这无昊宫，看见一人正像个老头子一样又晒太阳又喂鱼的，便觉得此人应就是那老帝君了，这才上前讨要珠子，可这老家伙非说不知道，看他掀了屋子，转身就跑，这就又跟懦弱两字对了号……

　　沉战抬眼便见那小童边跑边喊：“你个懦弱的老帝君，快还我珠子，不还，我就继续掀你房子，有本事你跟我打一架呀！”

　　云泽挠挠头，那孩子说的话他怎么有点对不上号？

　　沉战却饶有兴趣地看那童子跑到跟前：“你是谁家的孩子，敢说帝君懦弱？”一个孩子就敢来他宫里撒泼，他觉得挺有意思，如今这小神小仙，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小墨齐抬头看他，叉腰道：“我是水神墨笙的儿子。”说完觉得在这帝君宫里气势不太够，又加一句，“海神墨辛的侄子。”

　　沉战正欲抚上他头顶的手顿了顿，片刻后一张总是没什么情绪的面上竟浮出笑意来：“怪不得。”

　　那小墨齐看面前的人一笑，竟比那佛祖爷爷座前金光还晃眼，但他还算清醒，记得自己此刻的目的，便礼貌地开了口：“俊哥哥请你给我让个道儿，我还要找你后边那个老帝君算账呢。”

　　云泽扑通就坐倒在了地上，满额冷汗往下流，原来这孩子竟是认错了对象，可是这种错误认知，要比掀了他房子还可怕，他赶忙跪着朝沉战行个大礼：“帝君，我，我，我……”我了半天，啥也没我出来。

　　“无妨，起来下去修缮你的房子吧。”沉战做个手势，姿态是一贯的端方好看。

　　可原本气势汹汹的小墨齐，忽的就愣了，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瞧着面前的俊哥哥：“你，你，你……”你了半天，也啥都没你出来。

　　沉战的手终于落在他头顶上：“你认错人了，我才是沉战，你口中那个懦弱的老帝君。”

　　【四百年后】

　　流火造出的魔界幻夜天，总是阴云蔽日，电闪雷霆，笼罩着他所居住的整个重焰宫，但在这重焰宫中，却有一殿，名曰藏珠，与整个魔宫的气氛决然不同。殿顶浮着许多银色流光小星花，地面铺着一层东海落玉石，斗大的夜明珠呈在低低的柱台莲花盏上，柔柔的放着光辉，角落里一树烈焰海棠开的正绚丽，树下是散开的史书长卷，长卷尽头躺着一个粉衣的少女，手中的白玉银毫尚在滴墨，她却枕在一头诸犍兽的背脊上，睡得香甜。

　　流火托着合冥剑走进藏珠殿时，正瞧见这一幕，他摇摇头，这小丫头，自打一百年前再次成形后，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其实也怪他拔苗助长，他原本是想直接渡她自己的修为助她成灵，却因为两人修行根本不同无法进行，只能让她再自行修炼，但他着急了点，把六百年才能化灵的修为硬生生给她压成了三百年，导致她这四百年内却虚虚长了七百岁，她根基薄弱，难免有点承受不住。可惜能帮人修养身子，稳固根基的浮生顶丢了，不然将她放入浮生顶中，一定能很快恢复精力。他放下剑走到少女身后，想拿下她手中的笔。

　　而女孩在梦里，好像进入了史书中记载的洪荒时代，妖魔四起，纷乱不断，弱小的她为躲避战乱，爬上了一座山崖，却见一个玄衣的男子站在山崖边上，持剑俯视众生。

　　她走近他：“火父？”

　　那男子回过头来，对她道：“你大抵是很寂寞的吧，其实我跟你一样。”

　　帝君！她霍然睁开眼睛，怎么又梦见帝君了，不是说好再也不想这个把自己送给别人做珠钗的坏心眼帝君了吗？

　　她甩甩头，突然清醒过来自己原本是在背仙诀的，结果她背的烦，就拿来了史书看，然后看着看着，又有点困，所以她跟诸犍兽打个招呼，就趴下睡了，想到这，她赶紧坐起来把史书压到仙诀册下边，又拿好纸笔，假装自己根本就没睡着过，也一直在背仙诀。但她坐了片刻，偷偷往殿门口一瞧，却发现并没有流火的身影，她垮下身子拍拍身侧的诸犍兽：“胖郎，我再睡会，约定和以前一样，等你看见火父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就叫醒我。”

　　流火站在她身后，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严厉起声音：“珠卿，背仙诀背的不错啊。”

　　珠卿听到身后的声音愣了愣，随即摆出个笑脸，打个哈哈回头道：“哎呀火父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背诀背的太累了，就眯了会，眯了会。”说着偷偷伸手去拽诸犍兽的耳朵，这个不守约定的家伙。

　　流火叹口气，觉得自己果然不是个为人家长的料，便恢复了本来面目：“算了算了，这仙诀不背也罢，反正你有我罩着，也用不上什么仙诀。”

　　珠卿顿时放松的吐了口气，赶紧奉承：“我就知道有火父在，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流火弯弯唇角，觉得这话十分中听：“那是自然。不过我这几天需出门一趟，我不在，你就乖乖待在魔界，哪里也不许去。”

　　珠卿眉心拢了拢，流火对她哪里都好，唯有一点让她郁闷，就是从不肯放她出魔界，有时候甚至连重焰宫的大门也不准她出，果然是应了他给自己这个殿给的殿名，藏珠。

　　她曾经对此甚为不满，还怀疑过流火帮她重新修回灵身的动机，但流火只道，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珍珠修成的仙灵，觉得颇为稀奇，所以决定要好好保护她，让她长成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珠仙，而等她什么时候能从小仙灵长成正统仙家，他便放她出魔界，还会去天上给她谋个仙位……但珠卿一直觉得流火此话，无什么可信度，可她终究是承了他的恩情，叫她一声火父。

　　“火父要去哪？”

　　流火把玩着手中一团魔魇火：“去看一个故人。”

　　珠卿撇撇嘴，不说她也能猜出来，五百年又到，他定是要去她的老窝无尽海参加死去的心上人的四海祷宴了，唉，想到无尽海，就想到小乌龟，那家伙以前日日去找她说话，现在估计连她在哪都不知道吧。

　　珠卿不知的是，小墨齐不仅知道她在哪里，甚至还跑到魔界来找过她，而且是和帝君，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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