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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决意征晋


秦帝苻坚得到淮南战败的消息,极为震怒。命令苻丕、慕容垂马上撤军回京,用囚车押解彭超、俱难到长安,交由廷尉审判。彭超十分恐惧,在狱中自杀,俱难被贬为庶民。

苻坚统一北方之后,骄傲自大的野心不断膨胀。王猛去世后,对加强胡汉民族融合,发展农耕,兴教办学,减少民族  矛盾的强国立本政策逐渐抛诸脑后,一心要混六合,统一天下,创立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他越来越恩侍宠爱鲜卑、西羌、羯氏等胡人贵族,不断对他们大量分封土地,让他们的部队为所欲为,欺压百姓。刚刚修复的社会民族  矛盾,在苻坚的不断破坏和纵容下,再产生激烈的对碰,北方胡汉对立的尖锐矛盾又开始不断显现。

王猛在世时,多次劝苻坚诛杀慕容冲,苻坚因贪恋他的美貌,极力庇护。王猛逝世之后,苻坚对慕容冲的宠信就更加无所忌惮,大肆为他兴建宫殿,经常一起巡猎游玩,对苻融、权翼等大臣的劝谏毫不理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满足慕容冲的要求。所谓爱屋及乌,苻坚由于宠爱慕容冲,所以对原来的燕国鲜卑贵族也特别信任,封前燕帝慕容暐当新兴侯,前燕太宰慕容评当给事中,慕容德当凉州刺史等,当初由苻坚一手创立的国家体制,在无限权力的蛊毒下正逐渐由他亲手摧毁。

虽然淮南一战,秦军大败而归,但秦强晋弱的形势并没有改变,无法国力、疆域、军队数量,秦国仍掌握着战场上的巨大优势。

苻坚一心想着统一天下,实现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

公元382年,王猛逝世后七年,四十五岁的秦国大帝不想再等了。他打定了主意,要实现人生的终极目标:混一六合,一统天下;万邦来朝,唯我独尊。

宏伟壮丽的未央宫紫霞环绕,庄严肃穆,秦帝国天王苻坚在太极殿举行朝会。钟鼓鸣奏,百官朝拜。

苻坚端坐金銮宝座,君临天下,帝王权威在这一刻至高无上。他俯视殿下众臣道:“朕自从继承大业已经将近三十年,四海之内,全部平定,远邦西域争相来朝,只有东南一隅,还未蒙受王道的教化。现在,帝国的部队已有百万之众,朕准备亲自率领百万雄师去讨伐晋朝,众卿意见如何?”

内史朱彤一听皇帝的语气,马上心领神会,出班启奏道:“陛下应天顺时,代天行道,只要叱咤一声,五岳为之倾倒;呼吸一下,江海为之绝流。陛下亲率百万大军伐晋,那一定会是有征而无战,晋朝国君如不口含壁玉到大军营门投降,就只有逃亡奔走,死于茫茫江湖之上,除此之外别无他途。陛下天恩沐浴天下,让那些逃亡江南的中原人民能够返回故乡,让他们重建家国,然后陛下回车东巡,在岱宗泰山行封禅之礼,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千秋万代的伟业。”

苻坚听得心花怒放,大喜道:“好!这正是我的志向。”

尚书左仆射权翼出班道:“从前商纣王残暴无道,只因还有微子、箕子、比干三位仁臣在朝,周武王为了他们,下令伐商的大军回师。而今晋国虽然衰微,却没有很大的罪恶,谢安、桓冲等都是江东出类拔萃的人物,南朝人文荟萃,国家民心依附。他们现在君臣和睦,军民同心,依臣观察,现在还不是伐晋的最佳时机,望陛下先修内政,以固北方局面,等待天时。”

苻坚沉默不语,他希望有大臣出来支持自己的意见,可朝下众人一片缄默,他阴云满脸道:“诸位就不想说说自己的意见吗?”这摆明是要大家表态了。

太子左卫统领石越道:“现在木星、土星居于斗宿,从天相看,福星位于吴地,如果去讨伐它,会为我们带来灾祸。而且,他们仗恃长江天险,人民又忠于晋王朝,淮南我军新败,看情势晋王朝气数未尽,恐怕还不能讨伐。”

苻坚见石越又来搬来天象、灾祸之类的东西来说事,怒斥道:“从前周武王伐商纣,也曾冒犯当年福星,违背占卜结果,天道隐秘幽晦,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够确知。当初,吴王夫差、东吴孙皓都仗恃长江天险,最后也不免灭亡。如今朕的百万大军,投鞭足以使长江断流,他们又有什么天险可以依仗?”

石越争辩道:“商纣、孙皓这些国君全都是荒淫凶暴,横行霸道,所以敌国去讨伐,如拾地芥。而今,晋国虽没有恩德于天下,也没有大的罪恶,我国前去讨伐就是出师无名。但愿陛下体恤百姓,休兵养民,积聚粮秣,以待天时。”

苻坚脸色铁青,一阵冷笑道:“这么讲来,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秦国了,与你们这些人商讨国家大事,就好比在道旁修建房子,却征求过路人的意见,永无完工之期,你们都不用多说了,朕自有决断。”

退朝之后,苻坚只留下阳平公苻融。苻融是苻坚的弟弟,自苻坚登位以来,一直跟随王猛、李靖等南征北讨,为秦国建立了无数功勋,最为苻坚所倚重。

苻坚道:“自古帝王商议决断大事,也不过需要一两个大臣已经足够,刚才朝上众说纷纭,徒使人三心二意,朕现在就跟你裁决这件事吧。”

苻融道:“臣弟认为,如今讨伐晋朝有三大困难。一是:违反天意;二是:晋国君民同心,难有可乘之机;三是:我们频繁征战,士兵疲乏,淮南刚刚战败,军队有畏敌的情绪。刚才在朝上反对讨伐晋国的人都是为国家着想,望陛下能够采纳。”

苻坚不悦道:“你是朕最为倚重的弟弟,连你都不能体谅朕的苦心,朕还能指望谁呢?我大秦雄兵百万,资财兵器如山堆积。朕虽不能说是英明的君主,但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扫平北方,拓疆万里,使大秦的威名远播,连万里之外的西域各国都派使臣入贡,正应乘着百战百胜的余威,去攻击奄奄一息的晋朝,为什么担心会攻不下来?朕难度还要留下这些残余的匪盗,将来成为帝国的祸患吗?朕已决定亲征,你无需多言。”

苻融急得流下眼泪,跪下泣拜道:“陛下,晋朝现在无法消灭,理由至为明显。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们现在举全国之力讨伐敌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自丞相去世之后,秦国已多年没有再出现过出类拔萃的将帅,邓羌已亡,吕光又远征西域,倘若辅国大将军不是被奸人所陷.......。”

苻融话未说完,苻坚已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大秦国,甲士百万,猛将如云,张蚝、梁成、毛当、毛盛等勇冠三军,慕容垂、慕容德、姚苌等人威名远扬,怎么说没有优秀的将帅呢?”

王猛去世之后,苻坚统一天下的雄心越发炽热。王皮参与苻阳谋反,使他内心更加疑惑不安,氐人都不能相信,更何妨汉族将领,所以,讨伐江南,统一天下,从他内心深处更愿意相信鲜卑、西羌等胡族将领。随着李靖的离开,王猛的临终劝告也被苻坚抛到了九霄云外,天下已唯我独尊!

苻融见苻坚一意孤行,恳求道:“我的忧虑不仅如此,吕光远征西域,张蚝、毛当、梁成、王显等只是一介勇夫,慕容垂、姚苌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为夯实边境,将大量的氐人派到边疆戍军,现在京畿之内全都是匈奴、鲜卑、西羌、羯人,这些人都是被大秦灭国的仇人。若皇上离国远征,独留太子和几万残弱兵士留守京师,我恐怕万一有不测,我们将无可退之地,皇上到时悔之莫及啊!”

苻坚本来是想争取苻融的支持,那知道这位死板的征南大将军不但不支持,反而处处劝阻。他一面愤怒道:“朕之所以决定攻击晋国,是已经详细评估过双方的强弱势态,打败他们就像疾风扫落叶一样,权冀、石越还有你都是朕所倚重的心腹大臣,却总说不能攻打,朕真不明白你们的心思是怎样!”

苻融仍不依不饶道:“臣弟愚昧,见解固然不配皇上采信,可丞相是一代英杰,陛下常把他比作诸葛亮,难道皇上不记得丞相临终遗言了吗?”

王猛、李靖都是苻坚心中的刺,因为他们的功劳太大,大得功高震主,苻融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苻坚见苻融如此冥顽不灵,不禁勃然大怒,一拍案几道:“你说鲜卑人、西羌人是仇敌,那苻柳、苻武、苻庾、苻幼是朕的同宗兄弟吧,苻双与朕更是一母同胞,朕对他们恩宠有加,但他们是如何大逆不道?就连苻阳、王皮都勾连苻重、苻洛阴谋作乱,朕念及丞相的大功,对王皮不加诛杀,你还要朕怎么样?难道王皮密室中的信件,也是遭人诬陷吗?”

苻坚雷霆震怒,而且矛头直接指向王猛和李靖,苻融吓得全身颤抖,如何敢再去争辩,连忙伏地叩头请罪。苻坚看了一眼伏地颤抖的苻融,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及至后宫,太子苻宏、宠妃张夫人,甚至苻坚最为喜爱的小儿子苻诜也轮番前来劝阻。苻坚心中烦闷,径自到紫  阳宫找慕容冲饮酒解闷。

慕容冲是燕昭帝慕容俊的幼子,燕帝慕容暐的弟弟。苻坚灭燕时,慕容冲年方十二岁,容貌俊美,肌肤如雪,苻坚见之神魂颠倒,不顾王猛等人的极力反对,将慕容冲收入后宫,所受的宠爱后宫之中无人可及。

此刻,苻坚置身于温香软玉之中,心情略微放松。慕容冲将酒杯送到苻坚唇边,撒娇道:“主上今日上朝,是受了谁人的闷气,为何如此烦恼?”

苻坚看着慕容冲一双凤目,秀美顾盼,身躯依偎在自己身上娇柔无力,燕语妮言,吹气若兰,真是秀色可餐。不由心中一荡,抱住慕容冲一顿狂吻。

在慕容冲身上发泄了一轮,苻坚对慕容冲道:“朕欲征晋,成一统大业,谁知今日朝会,朝中一班榆木大臣,不懂天道,不应天时,纷纷劝谏;及至后宫,也无一人晓理,实在令人生厌。”

慕容冲咯咯娇笑着道:“陛下乃一代雄主,大事当乾纲独断,又何必理会其他人的意见,叔父慕容垂智谋高远,主上为何不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呢?”

由于慕容婉和段元妃的原故,苻坚一开始也对慕容垂恩宠有加,只是后宫佳丽万人,除慕容冲有龙阳之姿,使苻坚专宠之外,其余女子有如过江之鲫,朝荣夕悴者多不胜数。慕容垂虽能忍辱,也不会如姚苌、慕容暐、慕容评等人这般,擅于在苻坚跟前阿谀献媚,厚颜无耻,所以苻坚慢慢也开始和慕容垂有些疏远。

经慕容冲一提,苻坚一拍脑袋道:“朕是气昏头了,慕容垂背后是鲜卑人,有他的支持大事可定了,还是冲儿想得周全。”

慕容冲得到苻坚的夸赞,笑得花枝乱颤,妩媚生娇道:“那主上要拿什么来赏赐人家呢?”

苻坚见慕容冲裸肌雪肤,媚态十足,纵声浪笑道:“就算是江山社稷,只要冲儿想要,朕都可以赏给你。”苻坚这个时候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一语成谶,不出三年时间,慕容冲就带兵攻入长安,强大的前秦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翌日,苻坚单独召见慕容垂。

“朕要亲征江东盗匪,朝臣纷纷劝谏,阳平公苻融、尚书权冀都认为不可能会成功,连太子、张妃也出来劝阻,朕想听一听慕容将军的意见。”

慕容垂是前燕昭帝慕容俊的亲弟,跟随父兄从辽东入关,平定中原,辅助慕容俊开国称帝,为燕国建立伟大的功业。因功劳太高被太后可足浑猜疑,太宰慕容评陷害,被逼出逃秦国,至今已经十三年了。他一直寄人篱下,忍辱负重,除了坚忍的性格,还有一个不能为人知的坚毅志向:复兴燕国。十三年的等待,卧薪尝胆,含屈忍辱,靠女儿、妻子得到苻坚的宠爱,一次又一次逃过生死劫难,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陛下,臣认为强的吞并弱的,小的被大的消灭,这是自然的道理和大势,并不难以理解。陛下神明英武,上应天心,下顺民意,威名远播海外,拥兵百万,像白起、韩信这样的良将统帅满布朝廷,那江南不过弹丸之地,唯独敢抗拒天威,怎么能再留下他们,交给子孙后代呢?《诗经》说得好,‘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大事决断去听太多人的意见,反而什么事也干不成,是否征伐江东,陛下乾纲独断就可以了,何必去顾忌群臣的看法。当初,晋武帝平定吴国,所倚仗者不过张华、杜预两三人罢了,如果听从众朝臣的意见,什么时候才能统一天下?”

苻坚听慕容垂这样一说,大为高兴道:“能跟朕共同平定天下的人,只你一人而已。”立即下诏赏赐慕容垂绸缎五百匹。

其实这君臣二人也真是各怀心思,慕容垂劝苻坚出兵,无论苻坚胜败,他都能得到好处。胜了,他就是苻坚一统天下的第一功臣;败了,那就更好,到时择机而动,说不定复兴燕国有望。苻坚呢,也有自己的算盘,他怎么也算是当时杰出的君主,他也未至于天真到以为慕容垂和鲜卑人能跟他“共定天下”,只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支持伐晋的声音,鲜卑人也好,西羌人也罢,只要能堵住众人之口,能为我所用,管他是谁说的呢。

争取了鲜卑人和西羌人的支持,苻坚将全部精神都投入到南征的军事谋划中,经常兴奋得彻夜难眠。混一六合,一统天下,成为天下真正之主,开创秦国万世基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这些伟大理想一战之后就可以实现了。有什么比天下唯我独尊,万民景仰,万邦来朝让人更为兴奋呢。

众大臣见皇帝心意已决,于是人人噤声。苻融见苻坚决意征晋,真是寝食难安,他忍不住又跑到宫中来规劝苻坚道:“古人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以来知道满足就不会受侮辱;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失败。我们连年征战,从未歇息,北方才刚刚平定,民穷兵疲,实在不能再发动战争,永不停息地发动战争,国家没有不灭亡的。而且,我氐族人口在汉族中占比不到百分之五,就算鲜卑、西羌等所有胡人的总人口加起来也不过占全国的20%,而真正位于统治阶层的胡人不足百万之众。从华夏历史的发展过程和事实分析,我们在汉人的心中仍是戎狄之人,中国的正朔仍在南方,天下民心仍归附于晋。丞相提出了汉化改革,民族融合的大政方策,使秦国得以迅速强大,以关中一隅而统一北方,拓疆万里。所以,我们应该继续推行丞相汉化的政治制度,让胡汉民族融合,让天下民心归附,我们才能承继华夏正统,否则一定不可以成功。”

苻坚见苻融又拿王猛出来说事,不由火冒三丈道:“朝代更迭,帝王宝座的传递,难道都必须遵从一定轨迹,而非谁不行吗?我认为谁有恩德,谁为天下之主,这便就是天意。你之所以不如我,正是你没有先见之明,只会听从他人的意见,不能从多方面来思考问题。好了,南征之事朕意已决,今后任何人也不许多言,若有人敢再扰乱军心,定不轻饶!”

事已至此,苻融只好唯唯退下。

秦帝国下达了讨伐晋国的全国总动员令,规定全国每十个成年男子中抽出一人当兵,增开全国税赋,大量积聚武器粮草,厉兵秣马。苻坚决定亲征晋国,实现一统天下的多年夙愿。

秦国准备南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建康。上次淮南之战,晋国上下已被吓得半死,好在关键时刻,北府兵的反击打得漂亮又迅速,总算有惊无险。朝野上下刚高兴了一会儿,苻坚又要亲率百万大军前来,还让人活吗?这一回,恐怕司马家这间百年老店,真的要卷席收摊了。

建康上下是一片惊慌惶恐,怎么办?是战是降?若战,秦国百万大军,能征善战,吞燕灭凉一统北方,横扫蓟代拓域万里;收取益州,攻破襄阳,剩江南一隅外,天下已尽为秦有。晋国全国兵马总共也不到二十万,能战的基本是桓冲手上的十多万荆州军;能守之地,不过荆、徐、江、扬四州。若降,晋朝是“华夏正统”,民心所望,怎么能降夷狄穿胡服,亡国灭种,无论如何也是不可以的。所以打,还是要打一打的,人总要有梦想吧,万一实现了呢。但现在建康拿什么来打,全国的精锐部队都在桓冲手上,上次人家派了三千人马来帮忙防卫京师,谢安二话不说就给退了回去,还说朝廷武器军队都不缺少,叫桓冲加强上游防卫就可以了,这回又怎么开口叫人派兵呢?而且桓冲虽说有十万人马,但这么点人,在秦军眼中也是小菜一碟,荆州的部队能同心协力守住长江上游,阻挡秦军南下京师,已经是烧高香了,就别再指望桓冲了,江淮下游的防务还得自力更生啊!

情势危急,皇太后褚蒜子只得带着这个整天沉湎酒色,只会纵情享乐的少年晋帝司马昌明,再度临朝询问百官对策。这些名士文官人人满腹经纶,平时清谈论道,个个口若悬河,现大军压境,偌大的朝堂竟鸦雀无声。这也难怪,晋朝一向文盛武衰,桓温之后真的没什么名将了。于是,所有人的眼光又都开始瞧着这位谢太傅了,因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是战是降,好歹你就给拿个主意吧!

这位皇太后褚蒜子也真是命苦,十九岁入宫,二十一岁守寡,而且东晋这些皇帝个个都是短命种,登基继位没几年就赶着去见先王,搞得这位皇太后想食斋念佛,过点清闲日子也不行,三年两载又得出来垂帘听政。年不过五十,已历六代君主,四度临朝,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人奇事。今天抱着这个皇帝临朝,明天守着那个皇帝垂帘,呕心沥血,宵旰忧勤,孤子寡妇被桓温欺负了二十多年,天天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总算皇天有眼,司马家运数未尽,竟耗死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找来了娘家的堂舅谢安出来辅政,以为可以过几天安宁日子了。谁知北方强大的苻秦又要来一统天下,刚刚才打了场淮南保守战,已经吓得半死了,苻坚大帝还不肯消停,又要率百万大军亲征,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谢安啊,谢安!我这个皇太后也算帮过你一把,想当初,谢万统率大军北上伐燕,结果未战先逃,不但寸功没有,就连刚收复的故都洛阳,也被慕容垂攻破,大片土地沦于燕国。被桓温一参到底,若不是皇太后亲自出面保住谢家,陈郡谢氏就早被桓温屠灭干净,何来后来的“东山再出”,更不会有现在谢安总揽朝政,“谢与马,共天下”,天下第一世家的显赫地位。我这个皇太后是否又要提前去见历代先王,就全由你话事了。

谢安看着皇太后满是焦虑的目光,和一朝六神无主的公卿大臣,同样急啊,但他不能乱啊!现在江山社稷,千钧重责尽在一身。

“镇之以静,群情自安”,作为当朝宰相,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不管谢安真的镇静也好,故作镇静也罢,目下这个局势,还得靠他来支撑大局,秦军都还未到国境,若自己就先乱了阵脚,哪仗还怎么打啊?于是这位高深莫测的谢相,又展开了他清谈的看家本领——忽悠。这“清谈”确实误国的时候多,但关键时候也是能起点作用。权翼、苻融等人劝谏苻坚的这套大道理,谢安自然也会讲,而且讲得比他们更顺溜,更激动人心,更慷慨激昂。同样的一番“天时、地利、人和”,最后得出的论断是:秦必败,而晋必胜。

这些不着边际的大道理,苻坚根本是懒得去理睬,管你什么长江天险,民心向背,现在他只相信自己手上的百万雄师,武力就是实力。晋国的君臣就不一样了,他们正是需要谢相的这番煌煌大论啊!这样皇太后、皇帝心里就有了底,百官就认为有希望,朝堂不乱,同仇敌忾,民心才会安定啊!谢安忽悠了大家一通之后,总要发表一下豪言壮语以激励人心吧,最后拍着心口当众表态道:“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不论谢安是不是忽悠,还是心有预算,他最后的这番表态:大伙不必担心,我已经任用了一位中流砥柱的统帅,如果秦军胆敢前来入侵,就在此把他们全部了结。还是相当有魄力和胆略的,哪怕当时是被迫于无奈的,就如他当年顶着杀身之祸去赴桓温新亭的鸿门之宴。

当年,简文帝司马昱被桓温处处欺压,忧郁而终,年幼的孝武帝司马昌明继位,由谢安和王坦之协同辅政。桓温从姑孰带兵入京,意图篡位,在首都建康城西新亭大摆鸿门宴,欲杀谢安、王坦之。若不敢去,桓温篡位无疑;去了,反正一死。谢安于是率百官出城迎接,宴会时,面对帐后罗列的将士,王坦之大汗淋漓,连手板都拿反了。唯有谢安从容不迫,神色自若地对桓温道:“我听说有道的诸候都为国家守卫四方,大司马为何擅自带兵入京,还在幕后藏人呢?”桓温一时无所措从,只好干笑道:“不过是为了自卫。”于是把人撤了,二人重新把酒说笑,桓温见谢安如此镇静,认为城中有所防备,最终没有敢对谢安和王坦之下手,不久退兵姑孰。

所以,对秦这一仗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打,怎么打?谢安当着皇帝和百官说得斩钉截铁,豪气干云。但谁是这位统帅?桓冲、郗超、桓石虔、桓伊吗?谢石、谢玄还是田洛?晋朝能数得出来的就这些人了。

当然都不是,淮南一役,让谢安更坚信能率军抗击苻坚百万大军的统帅,只能是这位横空而出的燕风,叱咤天下,威名赫赫的前秦国辅国大将军——李靖。

安抚了皇太后和皇帝,谢安马上任命谢石为征讨大都督,谢玄为先锋,儿子谢琰为辅国将军、豫州刺史,桓伊为西中郎将,共率八万军马前住广陵京口,抵抗秦国大军的入侵。除了桓冲的十万人马,这八万军马就是晋兵的全部家当了,其中的主力就是三万北府兵。而他们的对手将是统一了北方中原的百万雄师,由秦国天王苻坚亲征,苻融、慕容垂、慕容德、姚苌等人都是纵横中原,开朝立国,威名天下的统帅,军中如张蚝、杨安、王显、毛当、毛盛之流的战将何止千员。这样一场实力极其悬殊的战役,本来是毫无悬念的,但历史总会在关键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

好吧,既然要打,谢安干脆把自己的兄弟、侄子和唯一的儿子全都派上去了,这次朝廷上下再没有人说谢安“任人唯亲”了。因为谁都知道这次不是去捞好处的,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生死较量,各大家族谁愿意让自己的子弟去上前线去冒这个风险,而且晋朝历来重文轻武,名士们都看不上这些带兵打仗的武夫,要不是逼不得已,谁愿去领兵打仗。

谢安在关键的时候做了天下的表率,他的长子已经去世,谢琰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送上前线,并任命为辅国将军,当中的含义已不言而喻了。他在国难时候的表率连桓冲也深为叹服,连一向与谢家为敌的郗超也由衷而叹:“谢安,真是有宰相的度量啊!”

这一场八万对百万的仗怎么打?谢安讲了:可将当轴,了其此处!反正话已讲了,各大家族有人出人,有粮出粮,筹了八万人马,就是这些了,至于怎么打?你话事了,辅国大将军——李靖。

谢安已经做了一切他可以做的了,唯一还能做的就是——镇静。于是,他每日依然携伎同游,下棋清谈,似乎并不将秦国的百万之师当回事。

“镇之以静,群情自安”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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