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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栽赃移罪


当初,天下四国相峙,凉国地处偏远凉州,国力最弱;晋、燕、秦三强中,晋据江南,以天下正朔自居;燕霸关东,幅员覆盖六州,势力最强;秦占关中,凭借潼关、函谷关、武关天险自守。苻坚继位,立志混六合以一家,重用王猛推行政治改革,在吕婆楼、梁平老、李威、李靖、权翼、邓羌、吕光等文臣武将的辅助下,开疆拓土,二十年间,先后灭燕吞凉,征蜀伐代,拓地万里,疆域东至大海,西抵葱岭,北极大漠,东南以淮河、汉水与晋国为界,中国北方尽在秦国版图之内。

秦国屡战屡胜,版图越来越大,苻坚骄傲自大的情绪日益膨胀。王猛去世之后,苻坚个人的意志更是到达顶峰,猜忌疑虑之心难免日渐增长。

一日,天司监来报,东北方向天象出现异常,尾星、箕星旁忽然出现彗星,光芒十余丈,经过太微星,扫过东井星,异象连续多天并不消失。苻坚大为惊讶,召太史令询问。太史令张孟启奏道:“尾星、箕星相应于冀州地区,东井星则相应于关中地区。而今,尾星、箕星旁出现彗星,从方位推断应在中山国地区。彗星紫气会聚,光芒四射,乃帝王气象;光芒扫过东井星,预示中山国和冀州地区会出现新的帝气影响关中,危害秦王国,请皇上多加留意,只有及时诛杀桀骜不驯的强臣权贵,方可化解天变所示的警告。”

苻坚对天象异变终日闷闷不乐,李靖率军在中山与幽蓟兵团对峙了十多天,未有胜报。苻洛英勇无敌,作战勇猛不在邓羌之下;苻重沉稳慎重,极具谋略。苻洛自称秦王,起兵五十万叛变,难道天象会应验在苻洛身上。连日来正疑惑不定,前方突然传来捷报:镇国大将军李靖在中山与苻洛会战,击败幽州大军,生擒苻洛押送长安,大将军亲率大军向北追击苻重残部。

苻坚多日悬空的心总算平稳下来,连日在宫中摆设筵席与文武百官欢宴饮酒,想不到期间竟发生了一起宫廷谋逆大案,有人企图利用饮宴的机会在酒中下毒,意图谋害苻坚,事情败露被捕。苻坚十分震怒,命中书令姚苌协同廷尉立即严查。发生如此重大的逆案,长安城中一时流言四起,弄得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数日之后,姚苌查明案情,向苻坚密奏道:“大司农、东海公苻阳;尚书郎周虎;员外散骑侍郎王皮阴谋串连,意欲谋害主上。微臣在苻阳府中搜出与苻重、苻洛暗通往来的谋反书信,王皮家中密室藏有大量的金银财帛,还有与大将军往来的密信。”

苻坚脸色数变,苻阳,是苻法的儿子,当年为让苻坚坐稳皇位,苻坚的生母苟太后与左仆射李威暗中定谋,借故诛杀了苻坚的同父兄长东海公苻法,事后苻坚才得知,哀痛悲哭,口吐鲜血,给苻法谥号献哀公,让苻法的儿子苻阳世袭东海公;周虎,是晋国降将,曾多次借机潜逃,苻坚认为周虎有忠孝之心,每次都赦免他;王皮,是已故丞相王猛的儿子,王猛临终前曾向苻坚托孤,说此子不成器,切不可让其为官,求赐耕牛十头令其回家耕种。此三人,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关系盘根错节,牵连甚广,更让苻坚无比吃惊的是案情竟牵扯到李靖身上,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此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因案情重大,微臣不敢擅自审问,案情还没有公开,臣请陛下亲自圣断。”

苻坚沉吟半晌,道:“此案牵连甚广,暂时不能向外泄露,朕亲自审理。”

苻坚在尚书权翼、中书令姚苌、以及廷尉的陪同下,亲自审问苻阳他们谋反的原因。苻阳道:“我老爹为秦国建立伟大的功业,却被诬谄,无罪受戮,难道我不应该为父报仇吗?”苻坚流着眼泪道:“朕当年与你父亲一起铲除暴君,重振朝纲,认为你父亲是长兄,应该继承皇位,你父亲坚决不肯,认为朕是嫡子理应继位。朕在百官苦劝下为了天下苍生,才继承大统。为开创大业,朕二十多年来事必躬亲,没有一刻敢于怠懈,你父亲当年被杀,实在不是由朕作主,难道你不知道吗?现在,你身居三司之位,继承你父亲的爵位,朝廷的恩惠不谓不厚,你竟串谋苻重、苻洛谋反,实在令朕痛心。”问王皮道:“丞相为国家立下不世的功勋,朕视丞相为兄长,你是丞相之子,缘何谋反?”王皮道:“我老爹身居相位,辅佐君王创立大业,功盖天地,而我却贫穷卑贱,谁不想追求财富权势?”苻坚长长叹息道:“丞相果然英明,知子莫若父。丞相临终前再三嘱咐朕,说你不成大器,不可让你当官,只要赐你十头牛去耕田务农。现在看你的所作所为,若非丞相的功劳,你怎么能够保住家族的荣耀!”

姚苌突问王皮道:“大将军李靖可有参与谋反?”

王皮大惊失色,不知所措道:“草民不知。”

姚苌继续追问:“家中密室的金银财宝和密函作何解释?”

“金银财宝都是苻阳所赠,至于密函,草民实在不知。”

姚苌仍想继续追问,权翼连忙拦住道:“此事疑点甚多,不宜草率定断,请陛下容后再查。”

苻坚也点头道:“尚书之言甚是,这事关系重大,不能轻率。”

权翼喝问周虎道:“你本是晋国降将,沐浴天恩,却不思报答,常谋不轨,主上宽慈仁厚,再三赦免,你却勾结权臣、外藩图谋造反,实在罪不容诛!”

周虎毫无惧色,破口大骂道:“我身为晋朝子民,世受国恩,本不可以降贼,只因母亲被俘,才不得不失节归降,委身于狄。我生为晋国人,既不能报效国家,当为晋国鬼,宁死也决不愿与氐贼犾犬为伍,要杀便杀,何需多言!”

苻坚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周虎怒喝:“放肆!——”

姚苌大声喝叱道:“这等无耻小人留来何用!来人,将此逆贼拖出去斩!”

两边武士如狼似虎扑将上去,捆住周虎,正要拖出去处斩。权翼忙向苻坚劝阻道:“此等小人,沽名吊誉,杀掉他正好教竖子成名,反损陛下仁义纳士之名,不如把他放逐到偏远之地,让他慢慢悔过所犯的罪行。”

苻坚气得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大袖一挥。

权翼命左右道:“将三名逆贼押还大牢,候旨处置。”

姚苌紧接向苻坚道:“此案涉及大将军,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圣断。”

苻坚正在气头上,脸色黑沉,问权翼道:“尚书以为如何?”

权翼连忙奏道:“大将军为人正直,为秦帝国屡建功勋,深受军民拥望,怎么可能谋反,相信是有人故意栽赃诬陷,请陛下不可轻信。”

姚苌一声冷笑道:“尚书此话何意?苻阳、苻重、苻洛都是皇家至亲,王皮是丞相之子,他们都深受国恩,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持仗着一点功劳挟逼君王,阴谋叛变,难道他们也是被人诬陷吗?尚书大人是想包庇嫌疑吗?”

王猛生前大力推行汉化融合的政治改革,提倡不分汉夷的政治政策,在当时民族  矛盾极其尖锐的时候,缓和了民族关系,也促进了民族融合,使秦国迅速强大,统一了中国北方,成为当时最强大的帝国。随着秦国版图的不断扩大,多民族聚居一处的情况,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秦国作为第一个统一中国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其政权的特殊性和多样性可谓是前无古人,如何由少数民族管治大多数汉族的政权,更是史无前例,民族  矛盾就算放于当今世界,也是极为复杂难解的世界难题。王猛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历史格局中,为了巩固氐族的皇权,采用了重汉臣,打压和排挤非氐族少数民族豪强的办法,特别是当时势力最强的鲜卑、西羌部落首领。姚苌是羌人的首领,是王猛当时打压的主要对象,在氐族权贵中,阳平公苻融、长乐公苻丕、尚书权翼都是这一政策的坚定支持者。苻坚深谙帝王之术,为保持权力的平衡,并没有完全听信王猛,反而对归降的其他少数民族部落权贵,一律加以封赏、恩赐,对鲜卑、羌族特别恩厚,王猛去世之后,更是加以重用。

姚苌的挑拨离间正如一把利剑,一直插到苻坚的心底,巅峰极权的滋味,有如嗜血吸髓,足可以使他怀疑一切,打倒一切。

苻坚冷冻冻地道:“当初不是朕亲率二十万大军赶赴邺城,后果难料,现大将军率军在外,此事朕自会处置,任何人等不必多言。”

权翼听苻坚这样讲,知道苻坚对李靖已起杀心,吓得冷汗浸透全身,连连诺诺退下。

当初,王猛与李靖率六万大军,用不到三个月时间兵临邺城,灭燕已不费吹灰之力,但苻坚不理王猛的劝阻,坚持亲率大军奔赴邺城,说是驰援王猛,实则是怕王猛谋反,此事一直成为苻坚的一块心病。王猛最后为秦国鞠躬尽瘁、英年早逝。王猛离世,苻坚感念其功绩,确实十分悲痛,但处于权力之巅的帝王已无法再听从任何人的劝阻,天下唯我独尊,杀伐由我定夺。秦皇、汉武、苻帝这些叱咤风云的英明君主,在权力的作用下都不能避免,历史往往在惊人的相似中不断循环。

“此事关系到秦国的根本,应慎重处理,望陛下三思。”权翼仍抱最后一丝希望。

姚苌平时也是摸透了苻坚心思,此时不诬更待何时,也连忙跪下奏道:“丞相生前与大将军关系非同一般,王皮谋反,大将军难逃其责,何妨在王皮的密室中藏有与李靖的谋逆密函,尚书大人作何辩解?难不成尚书大人也是李靖同谋?”

权翼气得当场昏厥,苻坚冷笑一声,不待权翼申辩,带着侍卫甩袖而去。

姚苌蔑视了一下伏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权翼,嘴角带着阴笑,转身离开。

慕容垂的原配夫人段氏出身名门,性格刚烈,为保慕容垂不被太后可足浑陷害,坚守气节,惨死狱中。慕容垂感念段氏夫人,不顾太后可足浑的阻挠,娶段氏的妹妹段元妃当新王妃,后随慕容垂一起投奔秦国。段元妃温婉聪慧,十分美貌,苻坚见后对其大为着迷,不时借探视贵妃慕容婉之名,召段元妃入宫留宿,段元妃为保住慕容垂和家族的命运,只得强忍屈辱。

苻坚返宫之后,乃气愤难消。当晚,召段元妃入宫侍陪,数盅之后,苻坚稍觉酒意,醉眼斜视段元妃道:“近日,天象异变,在尾星旁出现彗星,有紫气汇聚,司天监奏禀:冀州地区有帝王之气,应验于中山,冠军将军正率大军于此,故国重游,难道会产生谋逆之心?”

段元妃顿时花容失色,雨带梨花泣道:“夫君当初被慕容评陷害,没有立足之地,举家逃亡,投奔秦国,陛下天恩浩荡,恩宠礼遇,一时无双。后又遭人猜忌,设计逼害,陛下宽仁,力证夫君清白,使我们的恩宠不减反增。陛下的种种恩德、宽仁厚爱,夫君如何敢忘?望陛下不要听信谗言,妾愿以死明志,以求夫君清白。”

苻坚看着泪如雨下的段元妃千娇百媚,不禁方寸大乱,连忙柔声安抚道:“夫人不要害怕,朕知道宾徒侯绝不会负我,只因苻阳、王皮谋反,天象异变,朕心中烦闷,使夫人受累了,朕该罚。”说完痛饮一大盅。

烛影灯光之下,段元妃泪光点点,更加楚楚动人,美艳得不可方物,苻坚此时有如欲  火焚身,急忙挥退左右,一把将段氏拥入怀内,千般软语,万种柔情,早将对慕容垂的猜疑之心,抛到九霄云外。

秦国大军平定幽州后,全军在蓟城休整,等候朝廷进一步的旨意。

时值隆冬,蓟城下了整整一夜大雪。

晨曦的阳光唤醒了沉寂的幽燕大地,这座古战国的燕都,仿佛在一夜之间洗去了千年战火所留下的斑斑痕迹,在纯净的白色中显得如此宁静、柔美。山川河流在这白色的覆盖下,处处孕育着无限的生机,一个崭新的世界将破土而出。

蓟城自古是北方的雄关要塞,兵家必争之地。幽州左扼山海关,右控居庸关,背连古北口,疆域数千里,而蓟城当其要冲,枕山带河,重关复阻。秦长城在蓟城东起山海关,经喜峰口、古北口到居庸关,沿着险峻的燕山山脉一直延伸到东北的四海冶,连绵千里,宏伟壮阔。鲜卑慕容兴起于辽东,越过长城,称雄幽州,慕容俊后迁都蓟城,一路入关称帝中原。苻重、苻洛兄弟正是持仗如此丰沃的千里疆域,雄关要塞,龙兴旧都,意图聚兵谋反。

慕容垂被幽禁长安十五年,如今重回故国,登临旧都,面对千里冰封的壮丽河山,自是心潮起伏,雄心徒起。

“今日大雪初晴,何不登秦长城,略汉关风采。大将军意下如何?”慕容垂豪情万丈。

“好极,不到长城非好汉。”李靖也是兴致极高。

当世两位威名赫赫的战将,踏着积雪登上秦汉古长城。

高耸的雄关,无尽的边隘,长城像一条巨龙蜿蜒于巍巍群山之中,连绵万里,雄伟壮丽。千百年来,长城始终屹立于华夏大地,见证着中华民族的波澜壮阔。

慕容垂指着长城险峻的隘口道:“千百年来,中原王朝一直想依靠这道雄伟的城墙阻挡关外的铁蹄,秦汉没能挡住,晋王朝腐败无能,关外铁骑长驱而入,中原华夏难道会就此灭亡吗?”

“不会!”李靖目光坚毅地道:“华夏民族不但不会灭亡,而且还会生生不息,最终建立富强、民  主的国家,实现公正、法治的社会。”

“长城都挡不住关外的铁蹄,奄奄一息的东晋退保江南一隅,仅凭一条长江如何挡得住北方的百万雄师?”慕容垂被认为是当世杰出的人物,但他的能力也只局限于武力的统一。

“武功虽可开一朝国运,然文教却可启百代群蒙。再强大的王朝都会有兴衰盛亡,秦皇汉武概不能免,中华民族的强盛不在一时武力的强弱,更不在于雄关天险,而在华夏文明的薪火相传。晋王朝或许会亡,但中华民族不会灭,因为他有一脉相承的文化传承,强大的华夏文明使中华民族虽历经磨难,但总会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慕容垂沉思良久,不由概叹道:“大将军雄图伟略,有扭转乾坤之能,若能于丞相之后执秦国朝政,一定可以统一中国,实现一个伟大的太平盛世!”

能让这位备受后世史书推崇的一代雄主慕容垂,对自己肃然起敬,李靖心中不免有一丝得意,他超越了时代一千六百年,自然也超越了当时人们对历史认知的局限。

极目眺望长城内外,万里河山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李靖心潮澎湃,中华民族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作为军人,他应该在祖国的边境,抗击外敌侵略,保家卫国。时空交错,赋予了他另一个历史使命,那怕前路再难也不改初心;那怕孤身独行也毅然前往。

李靖此刻心中豪情万丈,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他一勒马疆,战马腾空嘶鸣,向着东方旭升的太阳踏雪飞奔。

日暮西沉,一骑绝尘飞驰进入慕容垂的军中大营。

“侄儿慕容楷拜见叔父。”

“长安有何急事?”慕容垂见慕容楷突然到来,不由神色惊愕。

慕容楷让慕容垂退去左右,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道:“夫人令小侄星夜八百里加急赶来。”

慕容垂忙拆开书信,乃段元妃亲笔。信中道:“主上疑大将军李靖串通王皮谋反,派姚苌持尚方宝剑前来密抓李靖,凡有抗拒者同谋论处,就地正法。”

慕容垂虽身经百战,但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不禁浑身发抖,冷汗浸透衣甲。他定一定神,问道:“此事在朝中有何反应?”

“此事绝密,是夫人入宫探望婉王妃,在宫帏之中无意探知,深感事情重大,即令小侄快马告知叔父。”

“夫人还有什么嘱咐?”慕容垂素知段元妃聪慧决断,与姐姐段氏一样,刚烈而有气节。

“夫人让侄儿转告叔父,此事必将影响秦国朝局,也关乎慕容家族的兴衰荣辱,一切交由叔父决断,无需顾虑其他。”

慕容垂明白夫人的意思,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李靖谋反一案牵连甚大,朝局必然震动,各方势力觊觎之心蠢蠢欲动,自己现在手握兵权,身在故土,如虎归山林,龙潜大海,是复兴家族荣耀的最好时机,所以夫人不顾自身的安危,将最为得力的慕容楷送到自己身边。

慕容垂沉思了一会,问道:“姚苌现在何处?”

“侄儿出城前姚苌的人马经已出发,我是日夜不停快马绕道前来,估计姚苌最迟也就今明之间可到蓟城。”

“此事你意如何?”

慕容楷道:“主上仗恃强大的军事力量南征北伐,北方驻军云中,南方据守蜀汉,十万大军远征西域,军事行动无休无止,粮秣运输辗转万里,道路上的白骨堆积如山。军队长年在外征战筋疲力尽;人民在内困苦贫穷,秦帝国已是强弩之末。自王猛去世之后,主上骄傲自大已到极点,一心想着消灭晋国,统一天下。我们可以借姚苌之手诛杀李靖,然后斩杀姚苌为李靖报仇,宣示天下,统兵从常山南下,苻融必无防备,我们趋势夺取翼州,攻占邺城,叩拜祖先皇家祭庙。叔父英明睿智,一定可以为燕国建立中兴大业。”

慕容垂在帐中不断踱步思索。

“叔父,姚苌瞬间可至,机会就在迅雷之间,请叔父尽快决断。”

慕容楷见慕容垂迟迟不决,十分焦急。

慕容垂一生沉稳慎重,对没有十足把握的事绝不轻易去做,因此,多次在极其险峻的情况下都能死里逃生。当初,他没有听从世子慕容令突袭邺城的建议,而是选择了投奔秦国。现在,面对慕容楷的计谋同样心存疑虑,成功自然是天大的幸运,可是万一失败,毁家灭族就在倾刻之间,后悔莫及。

慕容垂冷静地道:“主上乃一代圣主,雄才大略,既派姚苌前来抓拿李靖,怎么可能没有防备,更可能是一石三鸟之策。”

“何谓一石三鸟?”慕容楷疑惑不解。

“王猛临终之前不仅劝阻主上不可图晋,而且告诫说鲜卑人、西羌人才是国家的仇敌,终有一天会引发灾难,必须逐渐清除。苻融、权翼等氐族权贵更是对我们虎视眈眈,从没有一刻放松。主上其实并不相信李靖真的谋反,只是李靖功劳太大,自古功高盖主的臣子没有不被君主猜忌的,我们当初不正因为如此,而举家奔秦。主上对王猛尚且心有疑虑,何妨手握大军,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姚苌乃是羌人的首领,主上是想借其之手诛杀李靖来试探我的反应。”

“若叔父奉旨,则协助姚苌除掉李靖;若叔父抗旨,杀姚苌,则按同谋论处。不论何种情况,主上都坐收渔人之利。”慕容楷恍然大悟。

慕容垂概叹道:“我十三岁随父兄纵横天下,屠石虎,戮冉闵,击败桓温容易得如拾草芥,自为天下难逢对手。李靖智勇双全,志向远大,日后能在战场上击败我的人,唯李靖一人而已。”

慕容楷连忙道:“既然如此,叔父为何不趁此机会,借姚苌之手铲除后患?”

慕容垂冷笑道:“李靖岂是姚苌之流可以谋害的,李靖与王猛辅助主上开创大业,在秦国声望极高,我慕容垂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妨当初,我们被慕容评逼得走投无路,若非李靖相救,我们怎么可以在长安享尽荣华。我虽身负中兴大任,但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什么会效姚苌这等小人行为,行如此龌龊无耻之事。”

“叔父所言极是,但现在该当如何?”

“你连夜返回长安,告诉夫人,现在并不是行动的时机,为避猜疑,行事依旧,务必一切小心谨慎,我不日即班师回京复命。”

营外已响三更,姚苌的人马五更便至,情势一触即发。

帐外侍卫禀报李靖道:“慕容将军有急事营外求见。”

慕容垂突然半夜求见,李靖心中不觉诧异。

“慕容将军是否有紧急军情?”

慕容垂摇摇头,神色凝重,把段元妃的来信交给李靖。

李靖边阅边思索,神色十分平静,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慌乱,慕容垂在旁暗中观察,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李靖把信交还慕容垂,微微叹息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主上也是被奸人一时蒙蔽,大将军不必担心。大将军为秦国建立巨大功绩,只要回京向主上分辩明白,相信主上一定可以明辨清楚的。”

李靖淡然一笑道:“慕容将军当初可能分辩明白?”

慕容垂一时无言可对,想起当初大败晋军,救国于危,不但无赏反被慕容评诬陷,太后可足浑更是一再逼害,走头无路之下举家投秦,不禁摇头叹息道:“欲加之罪,百口莫辨!”

李靖道:“欲为人之本,当权力不受制约,人的欲望就会让掌权者变得贪得无厌,贪婪与杀戮的劣根性就会急剧膨胀。无数的史实不断论证,权力没有了制约,任何人都会变成魔鬼,最后反噬其身,只有法治社会的出现,这种人性的恶性循环才会终止。”

慕容垂道:“主上现在雄心正盛,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他消灭晋国的障碍,王皮的谋反,正好给朝上一些人提供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姚苌此人,心机颇深,正是猜透了主上的心思。此次有备前来,恐怕不容大将军有自辨的机会。姚苌的人马瞬间即到,大祸的爆发就在顷刻之间,情势危急,如何处置,请大将军决断。”

“丞相远虑,临终之前已有嘱咐。现事已至此,李靖既不能辩,更不能叛。”

“难道大将军甘愿束手就擒吗?”慕容垂道:“如果大将军决定回长安向主上申辩,慕容垂愿举家为大将军作保。”

李靖的思想超越时代一千六百多年,他所追求的理想是国家统一,民族融合,并没有必须对某个君主尽忠的思想局限。他摆一摆手道:“慕容将军不避生死,直言相告,李靖已万分感谢了,怎么可能再去连累将军。”

“姚苌顷刻便到,大将军作何打算?”

“为避嫌疑,请慕容将军马上返营,我自有脱身之法。”

“老夫征战一生,未遇敌手,唯大将军胸襟广阔,志向远大,慕容垂欲随将军纵横天下,奈何不忍抛下妻儿。”

慕容垂一代枭雄,性格坚毅,忍辱负重十多年,其志岂是甘屈于人下之人。

李靖又何常不知其志,微微一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望将军以后能以苍生为念,建功立业,减少杀伐。天下大势,浩浩荡荡,没有民族的融合就没有天下的统一,历史的潮流任何人都是无法逆转的。今日一别,彼此天各一方,请将军珍重!”

隆冬的辽东雪域,一片苍茫,在茫茫风雪之中,只有一人一骑孤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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