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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室图谋(二)


太傅府的管家依李靖的嘱咐,凡有送礼的一律照单全收,送礼的人却一概不见,他们取之于民,我就取之于他们,否则用什么去用之于民呢。

蒙力低声向李靖道:“宋修大哥已到,现在书房等候。”

宋修正在书房内聚精会神地欣赏一幅字画,还时不时地用手指不停地依样比划着,就连李靖进了书房也没有觉察。

“大哥好雅兴啊!”李靖微微笑地看着宋修。

李靖与宋修共历生死,彼此肝胆相照,心意相惜,所以他们间的关系比之宋混等人自然又亲厚很多。

宋修兴奋地拉着李靖道:“这《得长风贴》贤弟是从何处得来?”

李靖满不在乎道:“是昨日大将军派人送来的。”

“贤弟可知这幅字帖的出处?”

“不知道啊,还请大哥赐教!”

“这是汉末名臣曹魏太傅钟繇的手迹,若要论书法成就,当世也只有晋国的王羲之一人可以与之并肩,世人将这二人并称‘钟王’书圣,张瓘将如此珍品相赠,可知大将军对贤弟器重甚深,希望贤弟能成为他的李太傅。”

李靖轻蔑一笑,随口道:“大哥喜欢,小弟送给大哥。”

宋修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如此珍贵的宝物愚兄实在不敢私受,今日来找贤弟是有要事商议。”

李靖一边解下衣甲,一边笑着道:“大哥何事?可否先让小弟饱餐再议。”

宋修笑道:“太王太后赐宴,山珍野味,百味珍馐,贤弟竟空腹而归,真如入宝山空手而回,岂不可惜?”

李靖三下五除二,将张妈送来的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一扫而光,用衣袖抹了下额角的汗珠,哈哈笑道:“小弟实在是无福消受啊!宋大哥不知何事?”

宋修收起了笑容道:“新主继位,目前朝局能勉强稳定,一方面是弟宋混等一班良臣尽心辅政,使朝堂安定;另一方面是张祚残暴,国家动荡,现张祚被除,百姓人心思定。现王上年幼,虽由太王太后辅政,但毕竟主少国疑,朝中的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再加上晋、秦、燕等国势力的相互渗透,宫廷之内,朝局之中仍存在很大的变数。”

目前凉国朝局看似平静,其实危机四伏,大将军张瓘掌控着全国兵马,手握实权,势力最大。宫廷内部由太王太后把持,掌控羽林军队,身边尽是被张邕等一班佞臣左右,七岁的国主张玄靓仅是摆设。领军将军易揣,原是张祚的亲信,逼于形势,协助宋混破城有功,现担任京城卫戍统领,暗中笼络旧有势力,见张瓘势大,便刻意奉承勾结,与张邕暗中结为私党,左右朝政。李靖今日在宫中见马太王太后的所作所为,心中也顿感不安,对宋修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

宋修点头道:“是的,自先王张轨在河西立国以来,凉国一直奉晋国为宗主国,晋室南渡,中原全被胡夷所据,使凉国孤悬域外与南方的晋朝隔绝,现凉国已是北方唯一的汉人政权,西与氐人建立的强秦接壤,东有强大的鲜卑慕容燕国,凉国地偏民弱,强邻虎视眈眈,先王张重华曾联合晋国桓温出兵伐秦,不想桓温北伐半途而废,使我军大败而归,后来张祚篡位,国家动荡,致使国力一蹶不振。近日,弟宋澄探得密报,秦国晋王苻柳在我国边境集结大批军队,意图不明,秦国国主苻生派来特使阎负、梁殊,表面上是祝贺我凉国新主继位,实际上恐怕是另有所图。晋、燕两国也派出使节于近日入朝,朝中各方势力均似各有所图,所以宋尚书想让贤弟帮忙打探各方面势力的动向,以防于未然。”

自晋朝八王之乱,胡族铁骑纷纷入关,横踏北方中原大地。西晋灭亡之后,琅琊王司马睿南渡江南避难,在琅琊王氏联合陈留谢氏、谯郡桓氏、颖川庾氏等门阀世家支持下,在建康建立晋国,司马睿成开国皇帝,史称东晋。中原大乱之后,凉州就成为北方地区唯一相对稳定的汉人政权,中原和关中三辅地区的百姓和大批的富商巨贾,文人士子大量迁徒到凉州躲避战祸,为凉国带来了中原文化的同时,也促进了这个落后西北地区经济的发展,凉州首都姑臧城更是空前繁华。凉州扼守河西走廊,自汉代以来是中土通往西域的通商要道,张轨扩建姑臧城后,这西北地区最大的城都南北商品云集,商业兴旺,经济发达,盛极一时,是当时中土和西域各国最大的外贸交易中心,各色商人巨贾络绎不绝,繁荣程度足可比中州洛阳。

夜幕渐次拉开,姑臧城中最热闹的商业大街--东西大街的灯市口便嚣腾起来了,李靖与蒙力、韩飞两个得力的干将换过武士服式,穿过天街南面的街口,转到灯市口,夜游姑臧美食街。

灯市口人流如鲫,街上两旁边档口林立,各色西北美食琳琅满目,因为姑臧为中西交纽,西域的小吃众多,胡辣羊蹄、羊肉酸汤馄饨、杂烩汤、大盘鸡、烤羊串、手抓羊肉、库车大饼....,随着档主们操着各地口声不停吆喝四处香飘,引得李靖三人垂涎欲滴。而真正繁华的是东西大街上林立的歌楼艺院,酒肆饭馆,入夜之后,城中的达官贵人、富商臣贾多半在此燕饮饷客。这些歌楼食府装璜得富丽堂皇,一到入夜,各家店肆为招揽客人,纷纷悬灯结彩,或于雕栏玉柱处,或于飞檐勾角下,高高低低悬起五彩灯球,间以各色宫纱绢灯,从街头至街尾连绵不绝,一街望张过去,各色彩灯莹晶透亮,点得银光雪浪,置身其中,如临蓬莱仙阁,满目纸醉金迷,使人不知今夕何夕。

东西大街上久负盛名的杏春楼此时门前车水马龙,各式衣着华丽的人物出入其中。这间杏春楼碧瓦飞檐,雕樑画栋,巧夺天工,中央一座三层主楼,底楼专门安排轿夫、杂役们吃茶喝酒等候主人,二楼大厅,三楼雅座,但酒楼真正的生财之地却是隐藏在后院的园林之中。杏春楼的后院依南方园林布局,绿树葱茏,流水环绕,假山亭台错落其中,高墙围绕的园林内高低远近地隐藏着几幢装修极为精致的庭院雅院,幽雅别致,保守严密。杏春楼的大厅主楼则是聚酒清谈,饮茶会友,散播坊间传闻,私聊宫闱隐事的消息集散中心,不但文人士子喜欢在此高谈阔论,也是各路探子活跃的地方。后院的庭院雅室则是达官贵人,大商巨贾挟妓欢愉,隐秘密聚的地方,只有极为重要的客人方可以进入。

李靖三人进入杏春楼,马上有一个乖巧的伙计迎上来招呼:“请问客官几位?楼上看座。”

三人在二层大厅一个靠窗位置坐下,这里可以观察到大厅的情况。伙计摆了碗筷,殷勤地点了菜色,自去准备。

酒楼二楼大厅约摆了三十多桌,错落分布,环境布置得优雅别致,客人三三两两或品茶,或小酌闲谈。李靖观察了一下周边情况,旁桌有三个富家子弟模样的公子正在谈论话题,他们时而低声密语,时而高声大笑。

李靖是特种侦察兵出身,对环境的观察有着本能的敏锐触角。只听得其中一名紫衣公子道:“瑞大哥,你走南闯北经商,见识广博,最近南面有什么消息吗?”另一个黄衣公子也紧跟着道:“风闻东晋大将军桓温正准备第二次北伐,也不知消息是否属实。”那姓瑞的压低声线道:“最近家父贩运了大批西凉的战马到南面,估计消息的可信度很高,不过传闻晋朝内部对北伐意见不一,特别是掌控朝政的这些门阀士族,他们的生活追艳斗富,奢华至极,所以都害怕打仗,反对桓温北伐。”那紫衣公子叹了一口气道:“西晋灭亡后,胡人在中原为争取地盘互相杀戮,到处烽火四起,家父逼不得已也随祖父迁到这荒漠的大西北。”那黄衣公子的道:“朱兄也不必叹息了,这里比中州强多了,中原地区的百姓就惨了,司马氏南渡东迁后,胡虏在中原混战了数十年,现北方势力最强大的是由鲜卑慕容氏建立的大燕帝国,氐人建立的苻秦帝国。”那姓朱的紫衣道:“传闻那苻秦国的君主是个瞎子,性情粗暴,力大无穷,比我们前国主张祚更加荒淫残暴。”

黄衣公子马上警惕地向左右张望了一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道:“两位有所不知,易将军的三公子是我的内弟,据他从内廷探得的消息,先主张重华就是被他的庶兄张祚毒死的。”那姓瑞的十分惊讶地道:“坊间久有传闻,就不知是否真有其事。若此事当真,太王太后岂会置之不理?”那黄衣公子一脸淫笑道:“瑞兄真是有所不知了,那马太后美如宣姜,淫同夏姬,年轻守寡,怎奈得深宫寂寞,除了宫中面首,早就与张祚母子通奸,现张祚被枭,马太后重掌朝政,新宠就是右司马张邕。”

那姓瑞的压低声线道:“有坊间传闻,毒死张重华的其实是亲母马太后。”

紫衣公子不禁失声道:“虎毒不吃子,马太后怎么会如此狠毒?”

黄衣公子微微冷哼道:“马太后乱  伦放荡,被先主撞见,先主回去后不到一夜即行暴毙,难怪坊间有此传言。”

李靖听到这里也不禁暗暗心惊。深宫之内,闱幕重重,市井坊间的传闻竟有如亲历亲见,真可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几个执绔公子,数杯落肚之后,脸红耳赤,后面尽谈一些俗文艳听,什么白夷的女人胸满臀肥,南方女子娇巧白腻,怡红院又来了什么新姑娘....,李靖亦无心理会了。突然一个身影从李靖的余光中晃过,他敏锐地抓住这个背影,正是张瓘的司马张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李靖向蒙力、韩飞二人使了个眼色,自己起身离开。

张姚下楼后,有两个侍卫马上上前迎候,带领他通过后院一条石板幽径,转入到杏春楼后面的园林,李靖蹑足跟入庭院,从假山背后观察。张姚在侍卫的带领下,进入一幢绿树密荫下的隐秘别院,院室外有侍卫站立,陌生人难以靠近。他绕到院后,越墙而入,蹑足走近密室窗下,听得室内有人说话,他伸指在唇边沾了沾唾沫,轻轻地在窗纸上湿了个小洞,往里一看,不由得暗吃一惊。

密室中一共有五人,张瓘居中而坐,身后玄胪持剑而立,左边二人不认识,张姚坐在张瓘右下首。

张瓘道:“贵国派两位特使出使我国,但我国自太祖张开国以来,一直都是晋国的臣属,而且我身为臣下是不能私自结交境外朋友的,两位贵使今晚要见本将军,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左边坐在首座的中年男子道:“国君派我们出使贵国,一是祝贺贵国新主继位,二是为两国互通友好,大将军不必多疑。”

张姚道:“我们凉州开国已历六代君王,一直都忠于晋国,如果要跟你们苻秦交往,恐怕对上有违王意,对下也难以向士子百姓交代,不知阎、梁两位特使有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

坐在左边下首的秦国使节态度傲慢道:“当今我大秦国威望和恩德覆盖天下,晋室自退出  中原衰弱已久,天命已归属我大秦国,你们国小势弱,若想在河西自立为王,一定不是我们大秦国的敌手。如果仍打算保持以小国侍奉大国的立场,那么,为什么不舍弃衰弱无能的晋国,转而侍奉威德方盛的大秦国,以保持长久的荣华富贵呢?”

张瓘十分傲慢地道:“我凉州地域广阔,西括葱岭,东到黄河,疆域数千里,本将军帐下甲士百万,出兵去攻城略地尚且有余,又何愁不能长保富贵!”

上首的秦国特使捋着巴下稀疏的山羊须,一双三角眼斜视张瓘,微微冷笑道:“阎某为大将军叹息!”

张姚见秦使如此嚣张,不由怒道:“大将军统凉州百万锐甲,全国上下无不唯大将军马首是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尽握,富贵荣华享之不尽,秦使有何叹息?”

阎负捋一捋下巴的羊咩须,不紧不慢道:“大将军如今虽如日中天,却不知祸将不远。”

张瓘哂笑道:“本将军掌控天下兵马,全国政令均出自我一人之手,祸之何来?”

位于下首的秦使则面带讥嘲道:“请问大将军今日之权势比之当日张祚如何?国主信赖,民心归附,比之今日宋尚书如何?今贵国主少国疑,大臣未附,民心未稳,大将军身居伊尹、霍光的大位,而自以为是,不知进退。贵国少主天生英明,兼有宋混等人相辅,只稍需时日,朝局稳定,百官归附,民众归心,待少主亲政,四方听命,大将军还能确保今日之权势,长久之富贵吗?到时只需一名内监老公公传话,恐怕将军就不得不俯首帖耳听命,身家性命任人宰割了。”

张瓘陡然变色道:“两位贵使何以教我?”

阎负见张瓘被梁殊的一番说辞,说得惊魂不定,得意一笑道:“我征东大将军晋王苻柳,虽与大将军相隔千山万水,但志向相通,道路相接,一直想与大将军结交,希望能与大将军永结友好。现晋王亲率百万大军已到贵国边境,欲向凉国借道秦国大军征伐贺兰、独孤部落的逆贼,晋王必会厚谢大将军。”

张瓘率兵镇戍边塞,一向知道苻秦强横,面对阎负的威慑,忍气问道:“不知晋王欲借何道?”

“河西走廊。”

张瓘拍案而起:“秦使未免欺人太甚吧!”身后的玄胪欲要拔剑。

阎负面色自若,哈哈大笑道:“大将军息怒,一条河西走廊又算得了什么,若大将军能够借道,晋王答应归程之日,送将军一份大礼,保将军富贵永享,子孙永祚。

张姚道:“河西走廊是我国的战略要地,关乎国脉,晋王要借道,敢问贵国能送给我们大将军什么稀世珍宝?能保大将军富贵永享,子孙永祚。”

“凉州之主!”

阎负此言一出,张瓘、张姚刹时脸色大变。

窗外的李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历史故事中经常会发生这些东窗事发,密室图谋的秘隐诡事,但真正亲历其境,也不由得一阵寒凉直透脊梁,他怕再听会被人发现,于是翻身越过高墙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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