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玉相逢
七道黑色的身影，从七个不同的方向现身。
六男一女，腰间挂着黑色的玉佩，雕刻着嗜血的蝙蝠图样。
玄菁七煞，她郁灵素认得。
不可小觑的杀手组织，却曾是她的手下败将。
可如今，情势却无法让她放下心来。
“灵素郡主。”一道冰冷的女声隔着雨幕传来。“我们又见面了。”
突然，七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袭来，灵素飞身而起，七枚金针脱手，破空直袭七人面门。
那几人身法灵巧至极，竟全都闪过那迅疾的金针。
在几人躲闪暗器的时候，灵素已经稳稳落在了马上，素色的衣袂落下，滴着水珠。喉中有腥甜的东西涌上来，却被她生生给吞了回去。
而就在此时，七人却也身法迅捷，将灵素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笑道：“灵素郡主果然名不虚传，我们藏得如此隐秘竟还是让你感觉到不对。”
灵素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抖，刺痛感再次袭来，这次，竟比方才强烈了许多。她稳住身形，面上表情未变，看不出有丝毫不适。
还是要赶紧摆脱他们。
灵素微微昂首，冷冷说道：“让开。”
“郡主何必着急走呢？”七人中的女子慢慢说道。“我家主人差我等请您到府上一叙，还望郡主给我们这个面子。”
郁灵素冷冷道：“本郡主没那个兴致，恕不奉陪。”说完便一拉缰绳，准备策马离去。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立即挡在郁灵素马前，再不复之前的谦卑，亦冷冷道：“如今我们七个都在这里，听闻郡主大病初愈，恐怕未必是我们的对手。这次你怕是插翅难逃了。既然我们没那么大面子，请不动郡主，那绑也要将你绑回去。郡主，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杀手竟然学会了绑人……
方才困住洛云的阵法亦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手段。
莫非……
“之前的天罗地网，亦是你们几位的手笔么？”灵素突然问道。
“没错。”那女子道。“纵然你重伤初愈，‘凌竹双姝’联起手来，我们七个也必然吃亏。不如用机关阵法挡你们一挡，或者将你们分开。”
“打的一手好算盘。”灵素冷笑。“阵法何解？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阵中的人筋疲力竭，自然就解了。”
灵素心中一凉……
这女人，说的也许没错……
必须要速战速决。
当初让这几个败类逃了，真是她的败笔。
灵素微微运功，胸口隐痛，若是施展轻功逃走，恐怕跑不出几里，就要晕在这荒郊野外了。
看来只能硬碰硬。
避无可避，便迎头而上，断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灵素笑了笑：“呵，竟欺负到本郡主头上来了，本郡主没空和你们在此处周旋。既然我们说不到一起去，那便动手吧。”
凌霜剑迅速出鞘，寒光大盛，隐隐有凉意侵入骨髓，让人不禁打起寒颤。
“凌霜古剑，凌竹山至宝，果然名不虚传。”一个黑衣人赞叹道。
就在此时，灵素飞身而起，分花拂柳般的身法，宛若九天仙女，从容高傲。她反手握住剑鞘，微微使力，七人只见剑鞘破空飞来，势如破竹，却是举重若轻，插在一边的树丛中。
灵素额间已微微渗出汗珠，却被雨水遮掩了过去。
七人立即上前，几乎与灵素同时落地，将她团团围住。
灵素眸中闪过寒光，杀意已起，凌霜剑亦寒光凛然，似是回应主人。
剑花舞动，剑势凌厉，一套原本风雅异常的凌竹山回风剑法，被灵素加快数倍，竟透出狠辣的味道。招招凌厉，步步紧逼，压得七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竹山千年积淀，果然大家风范。为首的那人心中暗暗惊奇，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狠绝，竟是罔顾卫云清的命令，下了死手。
他们不知，面前的郁灵素，已是强弩之末……
苦苦支撑，不远处的林中，还有她最好的姐妹。
先前说话的那名女子武功最弱，灵素便向她发起猛攻，女子渐渐不敌，露出颓势。在她对面的男子见状，立即发出一枚梅花镖，直取灵素后心。灵素感到背后疾风，一个不察，手中的剑被那女子的软鞭缠住。
危急时刻，灵素左手向后，一条宛如游龙的蓝绫飞出，将那梅花镖挡了回去，身后的男子避之不及，面上生生被自己发出的梅花镖咬了一个口子。
抖动凌霜剑，平日削铁如泥的凌霜竟然没有将那软鞭砍成几段，看来那女子手中的软鞭也非凡品，灵素暗暗称奇，却也惋惜，如此宝物，今日竟然要被自己毁了。
如此情势，也许别无他法。
灵素不顾刺痛，将凌竹山的内功心法天乾诀注入凌霜剑中，几乎在瞬间，那女子大吼一声，手中的软鞭竟是脱了手，碎成几段。
女子跌坐在地，握鞭的整条手臂竟然失去了知觉，动不了了。
灵素多年苦练天乾诀，一身精纯内功，非普通江湖客可及。若是她身上没有伤，凭刚才这一击，那女子，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只是这一击，却是让那原本隐隐的刺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渐渐传遍四肢百骸。灵素的身子还在半空中，眼前却是一黑。
撑不住了么……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非死即伤。
就在灵素恍惚的那一刻，为首的黑衣人来如疾风的一掌已经无法收势，他看出灵素的不对劲，虽猜不透她为何突然如此，但也尽全力卸去掌中的部分内力。 避之不及，这一掌重重拍在郁灵素的胸口。猝不及防间，灵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珠落在青草上，显得有几分妖冶。
灵素胸口钝痛，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坠。未受伤的六人见状，立刻飞身赶来，为首的黑衣人张开手臂，打算接住灵素，将她带回玄菁营帐，也好交差。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还好，这莫名其妙的病让灵素一时失手，否则这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去，鹿死谁手亦未可知。
就在为首的黑衣人手掌即将触到灵素的那一刻，一道玄色身影带起一阵劲风，黑衣人被风刺痛双眼，恍惚间竟感觉手上剧痛，再睁眼，面前还哪有灵素的身影？只有自己的血肉模糊的右手手掌。
灵素手中握着六枚金针，原本打算趁着六人近身时拼尽最后的力气飞针穿喉，不论能否杀了他们，都能给自己争取到一些时间逃走。本能的抬起藏有金针的左手，一阵熟悉的白檀香味萦绕鼻端，她愣了一下，手中的金针悉数掉在了地上。
耳边是淡淡的喘息声，玄色衣袍男子胸口阵阵起伏，似是怒气翻涌，正愁无处发作一般。
是他么？
是幼时陪自己在皇宫御膳房偷东西吃的那个他么？
是当年舞烟林中那个逆光而来的男子么？
是当年凌竹山下那个言谈得体，举止高贵的公子么？
是那个硬闯月影阁，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却依旧不肯放手的，他么？
他的伤好了么？援军可是已经赶往郁州了么？
灵素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抬起头，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
没错，是他，白檀冷香，清贵依旧。
灵素放下心来，苦苦支撑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疲惫席卷而来，却不敢轻易睡去。
“宸王殿下……咳咳……”鲜血自灵素嘴角流出。“快，快去救我的朋友，她……咳咳……她就在……就在前面……”
男子的长指轻轻覆上灵素的唇，示意她不要说话。灵素却本能地扭过头去，瞥见他白色的衣襟已经被自己的血染成了暗红色。
男子淡淡一笑，他身边闪过一道白影，向着沈洛云受困的地方奔去。
“放心了吧。”玄色衣袍的男子柔声说道。
“多谢……”灵素点了点头。
恰到好处的疏离，须臾间划明了楚河汉界。
男子的目光微微黯了下去……
为首的黑衣人反应过来，惊怒交加，未受伤的手猛地发出一枚梅花镖，迅疾如风，直直向玄衣男子飞去。
玄衣男子嘴角泛起熟悉的冷笑，抬手取下灵素头上的碧玉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掷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
灵素绾起的发丝垂落，轻轻拂在男子的脸上。
身后传来金玉相交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声巨响，像是一人从半空摔落在地。
与此同时，他怀抱郁灵素轻轻转身，稳稳落在地上，面对着六个目瞪口呆的人，和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脆弱的碧玉簪，竟是打落坚硬的梅花镖，直穿了为首的黑衣人的喉咙，那可怜的人似乎都没能发出声音，便一命呜呼。
灵素没有理会眼前的状况，她刚一落地，便推开玄衣男子。失去了支点，她的双腿似乎不听使唤，竟是站立不稳。男子见状，摇了摇头，不顾灵素的挣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让她倚着自己，不至于摔倒。
那目瞪口呆的六人都被这陡然的变故惊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几人当中武功最为高强的人，顷刻间，被人用碧玉簪一招致命。
此人的武功，究竟是高强到了什么程度？
这般劣势，走为上策。
六人几乎是顷刻间就达成共识，未受伤的五人立即架起地上的女子，不顾他们头领的尸体，作势欲逃。
一个月白衣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出现，封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此人轻功出神入化，不论那六人向哪个方向逃，他都如同鬼魅一般，抢先一步，封堵几人逃生的机会。
几人相视，见来者看似势单力薄，没有后手，便杀心大盛，立刻群起而攻，打算解决了这该死的拦路者。
未等六人形成合围，那月白衣袍的男子抬起头，迎上那几人的目光。他眸中冰冷彻骨，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来者不善，光是这冰寒的目光便如此可怖。
这男子，八成是那玄衣男子的同伙，一样惹不起。
玄菁七煞其中一人似乎是被逼得急了，不顾身边的同伴，飞身向那拦路的男子冲去。未等几人看清，同伴的身子便停在了半空，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原本高高仰起的头垂了下去，了无生气。
一样是一招制敌，毫不留情。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剩下的五个人见状，都不敢轻举妄动，刚刚充斥着打斗声音的这一方天地，竟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玄菁七煞瞬间便变成了五煞，如此奇耻大辱，他们纵横江湖这许多年，何曾受过？
既然逃不了，那就硬着头皮上吧，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破绽，突围出去，也说不定能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破罐子破摔吧，难道局势还能比现在的困兽之斗更加糟糕么？
刚刚想要暗算灵素，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男子站了出来，面对皇甫宸，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主人要的女人你也敢抢，小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想让爷爷给你点颜色看看？”
“呦，这主人主人叫的，真好听。果然，你们也就不过是卫云清手下嗷嗷叫的七条狗罢了。还玄菁七煞呢，不如改名叫玄菁七犬，既好记，又好写，不是比七煞好多了？哎呦，对不起，现在是五犬了。”玄衣男子笑容灿烂，还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个五出来。
灵素靠在他身上，也笑了笑，但终究是体力不支，愈发昏沉。
“你欺人太甚！”七煞中的女子怒道。
宸哥这气人的本事果然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一边月白衣袍的男子冷漠的脸上几不可查的笑了笑，看着就好像是面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玄衣男子也不理会，只是柔声与怀中的灵素道：“可还撑得住？”
灵素慢慢的点了点头，男子便继续说了下去：“等我一下就好，这些人将你伤成这样，又拦得如此之紧，若放了他们回去向卫云清报信，那就麻烦了。看来不杀了他们，是绝对不行的了。”
灵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轻轻说了句：“英雄所见略同。”
玄衣男子听着灵素虚弱的声音，眼中疼惜之色掩盖不住，胸中怒火更是翻涌不止。他将灵素轻轻扶到一边，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灵素身上，又扶灵素缓缓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柳树。
男子站起身来，面对那五人，却感觉到灵素拽住了自己的袖子，立刻回身看她。灵素小声地跟他说：“万事小心。”
“放心吧，他们伤不了我。”
男子向前走了几步，朗声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位自称爷爷的人想要教训我来着？”
“没错，就是老子，怎么样，不服么？”
男子冷笑了一下：“就凭你，想让我服气，还差的远呢。你既然那么想我爷爷，那没办法了，我爷爷已经仙去多年，你只得死了之后才可能见到他，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你们一程如何？”
“年纪轻轻便不要口出狂言，你若再不将那女子交出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却也不理会，轻轻拂了拂身上的雨水，道：“就算我送了你们一程，你们恐怕也见不到我爷爷。我爷爷他早已往生极乐，而我只能送你们，下地狱。”
男子拔出手中的长剑，那剑上发出的寒光，比之灵素手中的凌霜剑，有过之无不及，这一方天地，似乎所有人的气势，都被这一人一剑压制得死死的。
灵素没有丝毫惊讶，看着那长身玉立的男子，嘴角有淡淡的笑。
他依然是那般不可一世呀。
可是……自己绝对不能对他有丝毫的念想……
那抹淡笑，似是随着这倾盆大雨逝去，瞬间了无痕迹。
玄衣男子将剑鞘扔在一边。
横剑身前，沧海龙吟，豪气无双。
这便是那把传说中的古剑王者？
这般气势，这般闪着嗜血的光芒。
“这是，这是，堕天？”刚刚还盛气凌人的那人语气陡然弱了下来。“那你是，是……”
“皇甫宸。”切金断玉的声音，让原本还抱着一丝丝希望的五人，彻底陷入了绝望。
灵素没有理会这几人的惊诧，她的意识被慢慢剥离，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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