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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此心归途


  

  心,第一次绷得那么紧……

  刀山火海,修罗战场,她未曾怯懦。此刻,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用尽全部力气向前冲去,她,不能看他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或者说,死在自己手里……

  他若死在这里,也许九国的局势会须臾改变,不过,她郁灵素倒不想去管什么九国争斗。她只是要他,好好活着。

  皇甫宸笑意更胜。

  她担心他,她心里从来都是有他的。

  口是心非的丫头,想要得到你的担心,竟然需要用命来搏。

  绝情的丫头,不过很好,对万人绝情,唯对一人痴情,足够。

  皇甫宸看向郁灵素慌乱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心疼。

  玩笑,是不是有点开大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拂,那来如疾风的金针如同触到一面无形的墙壁,突然滞住,然后垂直落在皇甫宸的脚边。

  嗯,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随着金针飞来的她,似乎停不住了……

  不过,两年不见,她的功力亦是突飞猛进。虽说凌竹山玉阳金针比普通暗器厉害百倍,但若使用之人内力不够强大,凭自己方才那一击,那金针早该化成粉末。

  他甚至,感觉到那金针落下时,未来得及止息的劲风。

  她伤势未愈,竟然已经如此,那么她的天乾诀,也许不比易剑秋差。

  很好,就算我不在身边,你也可以保护自己。

  不过血蛊之毒,终究是个变数……

  郁灵素的确停不下来了……她还在路上,惊愕地看完皇甫宸行云流水又云淡风轻的拂落金针,眼里噙着笑,看向自己……

  从小到大,几乎所有自己最狼狈的时刻,都有他在场,做个见证。

  若是凌竹山弟子,或者是九国中任何一个人看到此刻的她,她都将在片刻间走下神坛,人们茶余饭后,终于有了新的谈资。

  “哎,你们听说没有?就是那个名动九国惊才绝艳的灵素郡主最近终于有消息了。”

  “谁?那个淡漠高贵,神秘莫测的九国第一美女?”

  “对对对,就是她。不过,她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痴儿一个,前些日子好像还动用了上乘的武功,对咱们宸王殿下投怀送抱来着……”

  “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他俩真般配……灵素郡主,真是女中豪杰,投的好!”

  ……

  不如撞死……郁灵素奋力将身体偏向一边,偏离皇甫宸。

  纵然不为自己的名节着想,自己这拼劲全力的一击,不可能不伤到他。

  恍惚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身前一闪,轻轻卸去她奔来的力道,偏偏留了恰到好处的力,任她撞进他的怀抱。

  郁灵素白皙美丽的脸庞,埋进了皇甫宸温热的胸膛。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有力地跳动……

  白檀香气萦绕,夹杂着属于皇甫宸的男子气息,干净,纯粹。

  有些目眩神迷……

  “不是对白檀香气过敏么?怎么还来投怀送抱。我记得,你不是这么主动的女子。”头顶传来皇甫宸略带戏谑的声音。

  郁灵素瞬间清醒,急急从皇甫宸怀中,弹了出去……

  后退三步,重重一跪。

  纵然是宠辱不惊的皇甫宸,亦被面前女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皇甫宸直起了身子,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

  于营中冲撞主帅,其罪当诛。

  这重重一跪,是军中大礼,是甘愿领罚。她笃定他不会杀她,却继续用这种划分楚河汉界的姿态,折磨他……

  真的想罚她,但是却舍不得那纤瘦的女子跪在他脚下。

  她,本来就该同他并肩。

  长叹一声,皇甫宸向前三步,躬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轻轻拍去她衣裙上的泥土。

  “我不罚你,本来便是我故意吓你,你没有罪。”皇甫宸道。“况且,你并非是我的下属,我照看你,只是以故交的身份尽我该尽的责任。”

  故交……郁灵素的眸垂了下去。

  明明是自己先要划清界限,为什么听到这生疏的两个字,心里竟有些疼……

  故交二字冲口而出的瞬间,皇甫宸的心亦痛了痛。

  我可以给你时间抗拒,但是我必须要你知道,你心之所向。

  “我倒是希望,你用灵安女子之礼向我赔罪。”皇甫宸道。

  军中无罪,可你的不管不顾,你的淡淡疏离,却有罪。

  “这里是军中。”郁灵素双手紧握成拳。“不合规制。”

  皇甫宸沉默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拉起郁灵素的手便将她往营帐中带。

  郁灵素微微挣扎。

  “若是真的愧疚,便乖乖跟我进来。”皇甫宸道。

  郁灵素低着头,脚步却随着皇甫宸向帐中移动。

  方才皇甫宸的动作温柔无比,而此刻,修长的手指却紧紧扣住郁灵素的手。

  再次回到安神香味缭绕的帐内,皇甫宸松开手,扶郁灵素坐到榻上,随后取出金疮药,放在一边。

  “我自己来。”郁灵素伸出左手,却被皇甫宸挡在半途。

  “别动。”掷地有声,切金断玉的声音自皇甫宸口中发出,郁灵素的手停在半空,微微缩了一下。

  便在此时,皇甫宸左手捉住郁灵素的左腕,右手轻送,手指灵巧地翻动,去除伤口上用来包扎的白绢,面前女子左臂便□□在他的眼前。

  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在她原本光洁白皙的手臂上,如同无暇美玉上撞出的裂痕,让人无限惋惜。

  皇甫宸眸中翻涌的思绪,不是惋惜,而是自责和心疼。

  药物覆上伤口的一瞬,郁灵素的手不自觉地向后一缩。

  “疼就叫出来,或者哭出来,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不会笑你。”皇甫宸一边包扎一边说道。

  “说不会笑我,也笑我多回了。”

  “对不起。”

  “啊?”郁灵素问道。“我方才是听到名动九州的宸王殿下向我道歉了么?你倒是先告诉我一声再说呀,第一,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好好梳妆打扮沐浴更衣,然后端坐……”郁灵素环顾帐中,这里间似乎除了自己身下的这床榻,再无可以做得了端坐这个动作的地方。“嗯,就用这床榻凑合吧。端坐榻上,庄严地听你的道歉。第二,名动天下惊才绝艳的宸王殿下向别人道歉,可不是日日都能听到的良言,我得叫上别人一同来见证。”

  “好主意。”皇甫宸道。

  “好主意?”郁灵素疑惑。

  “没错呀,你能有这个想法,我很欣慰。”

  “欣慰?”

  “此刻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都在这床榻之上,我握着你□□在外的手臂,虔诚而又愧疚地跟你说对不起,全然不顾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之说。这一幕,恐怕留给了别人太大的浮想空间。若是你叫人来见证这一幕,我求之不得。”皇甫宸身体微微前倾。“况且,眼下这军营之中,到处都是我灵安的勇士,从军生涯难免苦闷,想象能力自然也比一般人要强些。若是看到这一幕,联想起昨夜我也与你同在一处,难免不再想到是不是我昨夜对你做了什么,今天才会如此道歉。广而告之这个香艳的传言,似乎很合我意,要我帮你叫人么?”

  “不用……”

  皇甫宸看向面前面色微微泛红的女子,轻敛笑意。

  “听我说。”皇甫宸突然严肃起来。“我是真的想同你说对不起,我承认,我强行将你弄到我身边来,不无私心。”

  “你也算到了,我会来找你,会来寻乐清镇的援军。”郁灵素道。“不论你是公心还是私心,我只知道,我来这里是遵从我自己的本心。”

  “可我的私心,你的本心,却差点害你和沈姑娘落入奸人之手,这是我的疏忽。”皇甫宸道。“灵素……日后,想倒下便倒下,想休息便休息,累了就睡,饿了就吃,没必要把自己逼的那么紧,亦没有必要用自残的方式来保持清醒。”

  “那日,若阵中困的是轩辕逸轩辕太子,你会想倒下便倒下么?你会袖手旁观么?”郁灵素问道。

  “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皇甫宸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下。“普通的阵法,好像还真的很难把他困死,我担心什么呢?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你和沈姑娘身边,真是得安排随行保护的人,免得你们不能自保,互相拖累。”

  “少说一句话你会死么?”

  “不会。”皇甫宸回答得斩钉截铁。“但是会很不舒服。”

  ……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皇甫宸道。“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我若说不该问,你会不问么?”郁灵素道。

  “不会。”

  “那便问吧。”

  皇甫宸拽了拽郁灵素的衣袖,问道:“寻常女子自陌生的地方醒来,发现自己的衣物被换,不是该手足无措么?你怎么倒是连问都没有问。”

  “因为我信你,发乎情,止乎礼,不越雷池一步。”

  皇甫宸又靠近了一些,说道:“这个雷池,我还真的想越。”

  “你不是这样的人。”皇甫宸步步逼近,郁灵素却不躲不闪。

  皇甫宸闻言退后一些,道:“用正人君子的一套大道理来绑架我,你还真是聪明。”

  “用我父王的镇北军做饵,你也不差。”

  皇甫宸听闻,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不解释给我听么?”郁灵素问道。

  “我想知道你猜到了多少。”

  “郁州战事一起,你便觉察不对,郁州援军老帅身死,虽不是你亲手所为,却与你有几分关系。“

  “什么关系?”

  “援军老帅杜老将军素来刚正耿直,在朝中同殷同全水火不容,全赖你还有五皇子齐王殿下在背后保护,才不至于神不知鬼不觉死在殷家手里。”郁灵素道。“但是此番,你原本是突然被调至南蛮边境巡防,而齐王殿下被派至汶河沿岸访查民情,杜老将军挂帅后你们应该都有所顾虑,却被殷同全的人隔在外围,鞭长莫及,未待你们有所动作,杜老将军便成了殷家的刀下亡魂。而这一切,不过是殷同全为你一手打造的局而已。”

  “没错,继续说。”

  “援军之中,殷氏党羽占了大半,杜老将军死后,由程康暂代主帅之职。程康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背地里却是十足的无耻之徒,你对他有恩,他却忘恩负义,心甘情愿地做殷同全的先锋走狗,被当做了弃子还恍然不觉。”郁灵素道。“朝中将领不少,但殷同全却以此战凶险为名,将你调回,借南蛮屯兵两国边境之机,将你的昭远军安置在南境,你孤身一人千里奔袭,接管援军,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殷同全为你打造的死亡牢笼之中。”

  皇甫宸不置可否。

  “可你,不是普通人,政治上的尔虞我诈,阴谋刀锋,他殷同全会,你也会,甚至比他玩的更好。挡我路者,我伤之;取我命者,我杀之。你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案上鱼肉。殷同全视你为眼中钉,欲杀你而后快。而你盛名在外,在郦阳,在你一手带起来的昭远军中,他动手便是自讨苦吃,倒不如将你置于郁州这个危局之中,你若死了,大可以以玄菁奸细暗杀或者其他随便一个名目给天下一个交代,没有你坐镇,程康自然不会拼了命去驰援郁州,那么我父王,我郁家,便危在旦夕。若侥幸我郁家有人未死在乱军之中,自可以守城不利的罪名同程康一同治罪,程康一死,死无对证。”

  “不错不错。”皇甫宸道。“只是,你还没有完全猜透。”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用细想也明白呀。先前你受伤的传闻,纯粹是你故意放出来引殷家党羽的,而后来那次真的受伤却是你意料之外,为了救我……”

  “可是,刚刚有个人,想要用玉阳金针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皇甫宸道。

  “我……”郁灵素一时语塞。

  “你不了解殷同全的狠辣,这四万援军,他没有打算放过一个人。”皇甫宸道。

  “什么?”

  “这片战场,明面上是两国交锋,实际上却是三国之争。暗中的那个国家,便是伺机而动,收拾残局的。”皇甫宸道。“而援军当中,殷氏党羽也不过是刺杀我的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的军士,不过是家中亲人在殷同全手里,不得不为他卖命。朝中,我长姐已经做好准备,解救这些无辜的老弱妇孺。”

  “武功上,我输;谋略上,我还是输。”郁灵素苦笑。

  “可感情上,我输得一败涂地。”皇甫宸语中含笑,却藏不住眼神中的落寞。“殷同全一箭双雕,亦层层埋伏。镇北军十二万加援军四万,若是同玄菁硬碰硬,败局已定,我若侥幸不死于暗杀,却败了此战,要么死于乱军之中,要么死在打扫战场的残局之中,最不济也是削爵革职。可我,不能任他宰割,亦不能让郁州还有十六万将士成为他玩弄政治的牺牲品。既然我救你受伤人尽皆知,那便借力打力,顺水推舟,瞒过我想要瞒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借镇北军全军为饵,兵行险招,炮制血玉谷之围;然后许月影阁承诺,为凌竹山出手牵制玄菁军士提供防卫的理由,最后借轩辕逸的帮助,潜回援军大营,牵制程康和殷氏逆党,命左右两路军秘密赶往血玉谷,中路军等待时机增援郁州。”

  “明明山穷水尽,却偏偏硬赌出个柳暗花明。”

  “没错,是赌。只是,陷你父兄于危难之中,你可怪我?”皇甫宸问道。

  “不怪。我父王和兄长必是心甘情愿,你没有逼迫他们。”

  “那,骗了凌竹山,让凌竹山弟子陷入争斗之中,你可怨我?”

  “不怨。纵然你不设局,凌竹山亦会出手相助,只是师出无名,恐难服众。你反而给了我们一个上佳的理由,不落他人口实。”

  “那。骗了你,你可怪我,怨我?”

  “我……”郁灵素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好。”皇甫宸的面色竟柔和了下来。“大军开拔在即,我会差人为你准备。”

  “对受伤的女子,不是不该让她随军行军么?”郁灵素笑道。

  “我劝你你会听么?”

  “不会。”

  “那我何必多管?”皇甫宸道。“我既然有能力保护好你,为何还要多费唇舌?况且……”

  双指飞快闪过,郁灵素没来得及防备,便倒在了皇甫宸怀中。

  “况且,我没打算让一个受伤的女子路途颠簸,还是我怀里,最舒服。”皇甫宸道。“你对我,一如当年,从不防备。谢谢你的信任。”

  素儿,豫王府再冰冷,也是你的家,这条行军之路,算是你的归途,那么,我与你同赴;而这条路,也是一个开始,是你面向九国的开始,你叱咤风云的开始,那么,我护你周全。

  低下头,看见怀中女子那虽然苍白却依旧诱人的唇瓣,那自己渴望多时的温暖与清甜。

  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就在自己……怀里。

  低下头,欲去吻那如玉的脸颊,欲去啄那诱人的唇瓣。

  这样做,唐突佳人……

  不越雷池一步,我尊重你。

  皇甫宸无奈一笑,正人君子,不是那么好做的。

  “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一切,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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