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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酒宴交锋


  

  豫王府客居内,羽翎独自一人静坐桌边,认真检查着自己淬了毒的袖箭和腰间束腰下藏着的软鞭。一切准备就绪,待她起身时,一个不查,黑色的裙角刮在椅上,连带着她腰间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羽翎躬身拾起地上那柄其貌不扬的匕首,沉思片刻,将它原样挂在了腰间。

  “十年未曾离身,关键时刻还要靠你救命。”羽翎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匕首,迈过挡路的椅子,大步向客居外走去。

  “羽翎姑娘。”悦耳动听的女声飘入耳中,羽翎猛地回头,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腰间的软鞭。

  手臂被轻轻按住,面前出现了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豫王府守卫森严,宸王殿下的影卫也环伺周围,不会有什么危险。姑娘不必这么紧张。豫王府是绝对不会让客人出任何意外的。”沈洛云松开手。“不过,这王府入夜后倒是黑得很,假山水榭众多,亭台楼阁无数,还是我带着姑娘到那临风亭去,也算代灵素先尽地主之谊。”

  “劳郡主和沈姑娘费心。羽翎在此谢过了。”羽翎拱手道。

  沈洛云侧身向前伸手,道:“姑娘客气,这边请吧。”

  “沈姑娘,不知李昶他们可都已经出发了么?”羽翎问道。

  沈洛云笑了笑,道:“咱们女儿家素日梳妆打扮总归是比男子要费时费力,他们几位早就由宸王殿下的人带着前去临风亭了,这会儿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

  “宸王殿下果然和郡主交情不浅。”羽翎道。“对于这豫王府,殿下的手下都能在暗夜中行动自如,当真是熟悉得很。”

  “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沈洛云道。“别让大家久等了。请。”

  “有劳沈姑娘。”羽翎顺着沈洛云伸手的方向向前走去,沈洛云几不可查地向后看了一眼,沉默地同羽翎消失在豫王府的小径之中。

  数十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向客居围拢,部署完毕后便静静蛰伏,仿佛与这暗夜融为了一体。

  临风亭上,微风卷起淡紫色的纱帘,冰丝流苏随风轻舞,琴声悠远清澈,箫声与笛声却好似缠斗不休。

  郁灵素芊芊素手拨弄琴弦,绝世容颜在淡紫色的纱帘下若隐若现,而她一左一右则分别立着吹着紫玉箫的皇甫宸和吹着玉笛的卫云轩。

  羽翎和沈洛云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亭中。

  “羽翎姑娘姗姗来迟,可真是错过了一出好戏。”李昶一边饮着酒,一边对羽翎招了招手。

  羽翎越过李昶,随沈洛云在周元晗身边落座,面无表情地问道:“不过是一出争风吃醋的戏码,错过便错过了,有什么遗憾的?”

  “常人争风吃醋当然滑稽,可你看,这临风亭高台之上争风吃醋的是哪二人?”李昶折扇指向高台。“这难道不新鲜么?”

  “你啰里啰嗦,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儿。”周元晗将一粒花生扔进口中,指了指高台。“不就是灵安宸王殿下和玄菁奕王殿下在比谁底气足嘛。”

  “煞风景。”李昶打开折扇,拂袖怒道。

  “你……”周元晗一粒花生米打向李昶,被李昶用折扇挡了。“煞风景也比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好。”

  李昶拍案而起,周元晗刚要掀了桌子拔剑,便被正在闭目听曲的轩辕逸拦了下来。

  “二位别动怒,气大伤身。”轩辕逸笑的人畜无害。“咱这是在豫王府,弄坏了人家的东西还得照价赔偿不是?这破了财还免不成灾,多不划算。来来来,都坐下坐下。人家争风吃醋是人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俩大男人为了一个女子相斗,用争风吃醋这个词实在欠妥,是不是?”

  李昶拂袖坐下,周元晗亦放下剑,扭过头去不看他。

  “好好好,和平共处。紫珞,这都饿了,还不招呼着上菜。”轩辕逸道。

  紫珞含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洛云向高台之上看了一眼,灵素微微一笑,颔首抚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只是在音调上缠斗不休的二人愈发肆无忌惮,竟然在箫声和笛声中暗加内力,你来我往,见招拆招。

  高台之下的众人起初均是面不改色,随着台上的二人较量不断升级,周元晗开始捂着脑袋破口大骂起来,李昶亦闭目硬撑,倒是羽翎、莫清音、沈洛云和轩辕逸仍旧在悠闲地饮着桌上的陈年佳酿。

  笛声再起,箫声更高,高台上的三人均面不改色,只是郁灵素的琴声似乎变得有些杂乱无章。

  羽翎的头有些昏沉,沈洛云的脸色亦没有那么泰然自若,轩辕逸紧紧护在沈洛云身后以防万一,莫清音嚼着花生,静静看着高台之上的一切。

  在这乐曲声中,临风亭中所有人的耳朵都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音,当然包括岚鸢阁方向和客居方向此起彼伏的刀剑之声。

  临风亭所在之处与郁州街市仅一墙之隔,身处高台之上便可以看见街市的熙熙攘攘,而高台之下便欣赏不到市井的鸡毛蒜皮。郁灵素眼角余光瞥见街市之上,红芒闪耀,长舒了一口气。

  强压住喉咙中腥甜的鲜血,指尖猛地一挑,琴音戛然而止。

  两根琴弦同时断掉,郁灵素拂袖起身,抢过一左一右二人手中的玉箫玉笛,随手扔在了丝绒毯上。

  “琴弦断了,二位也不必斗得如此欢快了。”郁灵素冷冷道。“灵素身体本就没有恢复,承蒙二位照拂,方才一曲,自始至终,脱不开身。”

  “素儿……”皇甫宸伸手欲扶住郁灵素,却叫郁灵素闪身避开。

  “大家都等着呢,我们也别耽搁了。”郁灵素说完便跃下高台,皇甫宸与卫云轩亦紧随其后。

  “许久不碰这些曲子,一玩闹就误了时辰,还望诸位见谅。灵素给诸位赔罪了。”郁灵素福身行礼。

  羽翎道:“郡主客气了,郡主身上伤势未愈还能在二位殿下的两面夹击中泰然自如,如此高深的内力,当真是凌竹山才能教出来的弟子。”

  紫珞带着一众丫鬟上到临风亭来,一边介绍着菜色,一边将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放在桌上。

  紫珞身后的若冰跑上来在灵素耳边低语几句,灵素点了点头,若冰便立即离开。

  “当中那条鱼,是我郁州城不远处莫别山上映雪泉中的鱼儿。莫别山高耸入云,溪水潺潺最是寒凛,数十条溪流汇聚映雪泉,泉水甘甜,泉水中的鱼儿肉质鲜美,是人间难得的佳品。这尾鱼是五日前宸王殿下托人在映雪泉中打上来,一直以映雪泉水在豫王府养着,今日给各位尝尝鲜。”郁灵素道。“还有诸位方才所饮的酒酿,亦是用莫别山上另一处名为三溪泉的泉水所酿。三溪泉是由三条从不同方向蜿蜒而来的溪流汇聚而成。这三溪泉奇就奇在,用泉中不同地方的泉水酿同一种酒,能酿出数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来,而每一种味道都堪称佳酿。今日给大家拿来的便是用这三溪泉水所酿的梨花酒,二十年的陈酿,比我的年岁都大呢。”

  “多谢郡主还有宸王殿下款待。”李昶道。

  “我周某人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周元晗道。“你们官宦人家真会享受。”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世间有无数奇珍异宝和美味佳肴,若能一饱眼福或一饱口福,何乐而不为呢?”郁灵素道。

  周元晗饮了一口酒,道:“哈哈,郡主说的在理。”

  “方才羽翎姑娘提到凌竹山,不知此番棋山寺贺寿,天下第一大派由何人带队前去呢?”李昶问道。

  原本轻松的气氛突然变得有几分压抑,郁灵素自斟自饮一杯,沉默不语。

  “本是宴饮欢乐的日子,护法问这些未免不太合适吧。”莫清音道。

  李昶干笑两声,连忙道:“我也只是有几分好奇,这天下第一的凌竹山,终归是太引人注目了。”

  “无妨。”郁灵素淡笑道。“我凌竹山又不是见不得人,诸位若是真的好奇,那倒不如明日随我一同启程,前往凌竹山,看看这天下第一的庐山真面目。”

  李昶、羽翎,甚至连卫云轩都是微微一愣,只有周元晗,依旧大快朵颐。

  “要说对这凌竹山,我周某人还真是好奇得很,郡主相邀,我周某人一定相赴。”周元晗道。

  “没心没肺。”李昶骂道。

  郁灵素又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周大侠倒是爽快,不过,灵素倒是有一事不明,想向大侠请教。”

  “郡主直说,我是个粗人,难得有人要问我东西。哈哈。”周元晗笑道。

  凌霜剑迅捷出鞘,羽翎立刻闪开,郁灵素的剑锋直奔周元晗而去。

  名剑悬颈,周元晗立刻呆愣在原地。

  “郡主这是何意?”李昶似乎也被吓得不轻,连连向亭外退去。

  “周,元,晗。”郁灵素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来我豫王府究竟是何意?那么好奇凌竹山又是何意?”

  “郁灵素。”周元晗亦不曾相让。“昨日我见你们势单力薄,好心好意帮你,结果现在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信我是吧。哼,我告诉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周元晗不伺候了。”

  “凌霜剑削铁如泥,吹发立断。你觉得你的脖子能在剑上撑多久?”郁灵素加了力道,周元晗颈上登时有鲜血流出。“今夜有人夜袭岚鸢阁,我丢了东西,我的侍女亲眼看见刺客潜入了客居,你的房间。我的人已经搜过了客居,证据确凿,需要当堂对质吗?”

  “我周元晗何时怕过死?”周元晗吼道。“你们凭空诬陷好人,我斗不过你们这些权贵之士,要杀要剐随你们,待日后我沉冤昭雪,看你们有何颜面面对禹州百姓。”

  “你这是要以死证清白喽。”郁灵素笑道。

  “你说你把事情说明白喽就成,郡主宅心仁厚,放你一马也说不定呢。”李昶道。“别一会儿真从你那里搜出些什么来,大家彼此难堪。”

  周元晗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好,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郁灵素道。“来人,把方才夜袭岚鸢阁的刺客给我带上来。”

  很快,慕洛笙同叶长风便押着三个黑衣人进入临风亭。

  “同伙被抓,你若不招,我就一点一点的折磨他们。”郁灵素道。“有这样一个不爱惜下属的主子,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谁还敢跟着你东奔西走?”

  临风亭边缘的李昶几不可查地抖了一抖,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僵住,他赶紧转过头去。可他面上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皇甫宸与卫云轩的眼。

  “你打吧,我孑然一身,也没谁愿意跟着我风餐露宿。这些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爱惜他们,他们也不买账,我干嘛做这糊涂事。”

  “好。洛笙,把最左边这个高个子的刺客带下去,你知道怎么做。”郁灵素道。

  “遵命。”慕洛笙道。

  “把他给我带到亭子下面去,免得污了我们的眼。”郁灵素道。

  慕洛笙行了一礼,将那名刺客带了过去。

  周元晗依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羽翎冷冷地听着亭下的鬼哭狼嚎,李昶始终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倒是那地上被叶长风押着的两个刺客,身体抖如筛糠一般,眼神是不是飘向最角落的李昶。

  很快,亭下便没了哭喊声,慕洛笙满身是血地将第二个人带到了亭下,依旧是一阵鬼哭狼嚎,连羽翎面上都现出了不忍的神色。

  李昶脚下缓缓有了动作,右手的折扇微微打开,却好似突然卡住,任凭他如何使力,折扇都不再动弹。

  “得了得了,老子受不了了。”周元晗道。“郁灵素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不招,我只能继续打。”郁灵素道。

  “就会欺负这些小喽啰,除了仗势欺人你还会做什么?你都对不起你这钦赐的封号。”周元晗骂道。“有本事就跟我打一架,你输了我没法拿你怎样,我输了,你就一剑杀了我了事,别在这让老子不自在。”

  郁灵素沉默不语,手中凌霜剑的力道却渐渐松了下去。

  亭下再次没有了声音,临风亭中仅剩的那名刺客眼光已经几乎离不开李昶。羽翎悄悄走过去,将腰间的匕首现在李昶的视线之内。

  李昶摇了摇头,向亭子四周看了看,微微向后挪步,准备随时提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培养一名刺客也许需要很久,可让人精神崩溃也许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地上那名刺客突然挣脱叶长风的束缚,连滚带爬地向郁灵素方向移动。

  “郡主郡主,我招了,我招了。我的主子不是周元晗,而是……”未待那名刺客说完,一旁准备逃离的李昶突然上前一步迅速抽出羽翎腰间的匕首,向那刺客刺去。而那名刺客被叶长风急急拽了回去,李昶扑了个空。

  李昶见情况不妙,赶紧作势欲逃,却见方才空无一人的亭下,出现了无数早已埋伏在此处的弓箭手。

  心中陡然一凉,原来,他的计划这些人一早就知道,方才不过是借他试周元晗的底细,醉翁之意不在酒。

  “继续说下去,你的主子不是周元晗,而是李昶,对吗?”郁灵素将凌霜撤了下来,推开已经被绕蒙的周元晗,直直向李昶走去。

  羽翎悄无声息地退到周元晗身边。

  “你别过来!”李昶手持羽翎的匕首,向郁灵素吼道。“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对吗,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对吗?”

  “算计什么了?”周元晗一头雾水,却没人理他。

  “扇子卡住了是么?”郁灵素笑道。“山河图到手了是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山河图?”李昶怒道。“是卫云轩,是卫云轩告诉你的对不对?卫云轩你这卑鄙小人,你明明答应我了。”

  卫云轩冷冷道:“你昨日晚上来找我的时候我是答应你了。北栎泉山圣天教的暗中支持,事成之后取了皇甫宸的性命,这个条件真的很诱人。不过,你要的是山河图,你北栎得到了,对我玄菁没有半分好处。再说,我卫云轩向来真君子,纵然在情爱上,我也要光明正大的争,你还是不够了解我。饥不择食,慌不择路。”

  李昶怒火中烧地盯着卫云轩。

  “哦对,我也不算食言,在安澜郡主和宸王殿下的里应外合之下,我的确帮你让亭中的所有人在那个时间段之内什么也听不见了对吗?而且宸王殿下的影卫还放了水,让你的人轻松潜入了客居,嫁祸给了周元晗周大侠。然后才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山河图已经到手了,嫁祸也已经成功。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呀。”

  “卑鄙,你们都在玩我!”李昶圆睁了眼,向郁灵素扑了过来。

  匕首直直刺入郁灵素左胸,却没有半滴血流出来。

  李昶大惊,那匕首,竟然安了可以收缩的……机关。

  旦夕祸福,真是生死有命。

  面前的郁灵素嘴角勾起妖娆的笑容,在李昶眼里却仿若修罗颜色。

  “玉石俱焚?我自认你我之间还没到那个地步。”郁灵素道。

  李昶吼道:“哈哈,你杀不了我,你是凌竹山的人,不能公然与圣天教为敌。”

  “没错,方才,我是杀不了你。”郁灵素道。“不过,你那一刺,给了我机会。圣天教护法意图谋害凌竹山掌门弟子,在场的诸位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为求自保,误杀了你,江湖之上,谁人敢有微词?”

  李昶眸光渐渐黯了下去,好大一个局,从一开始,自己就被锁在了牢笼里还不自知。

  “羽……”

  一剑封喉,凌霜剑下又多了一条亡魂。

  李昶到死才知道,自己此行唯一的一个真正的同盟,恰恰是最初就背叛了自己的那个罪魁祸首。

  死不瞑目……

  临风亭上,静默多时。微风依旧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脸颊,吹起郁灵素的额发。

  周元晗依然一头雾水的样子。

  方才那被慕洛笙带走的两名刺客亦毫发无损地回到了他们的同伴身边,只是他们似乎都被吓得不轻,目光呆滞,双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再也难以起来。

  周元晗觉得,自己头上的迷雾,已经够聚水成云,下上一场瓢泼大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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