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宫女煞 1

　　

　　殷红的宫墙，高大，庄严；飞檐斗角的宫殿，富丽，堂皇。宫墙之中，在一间极为奢华的寝室里，躺着个老者。

　　老者面色灰败，嘴唇干裂，两腮瘦得塌陷下去，两个下眼窝处各挂着个大大的眼袋。眼袋鼓鼓溜溜的，很是充盈。

　　室内充满了浓浓的药味。

　　老者紧闭双眼，胸部微微起伏。

　　和老者的房间相隔不远，是一间“更衣室”，也就是厕所。宫中的厕所，与市井里的厕所不同。市井里的厕所，不过是一间或草或砖的小房，挖上一个或几个坑，男人，女人想方便了，进去脱裙，脱裤解决就是，蚊蝇滋生，臭气熏天，肮脏无比。

　　宫中的厕所，装潢考究，陈设优雅，不但有高级得不像马桶的马桶，有外国进贡的顶级香料，还有床，方便完了，脱鞋上床，躺在铺金绣银的大床上，闻着香炉里散发出的怡人香气，休息一会儿。

　　一对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在“更衣室”的大床上，你搂我抱，连啃带咬，表情甚是迷醉。

　　“待我登基，必定立你为后。”男人信誓旦旦。

　　女人没说话，只是在啃咬之间，忙里偷闲地露出了一抹甜蜜的微笑，继而更为专注，更为投入地啃。

　　大雨滂沱，窗外电闪雷鸣，风声凄厉。女子手持汤匙，一匙匙，将碗中的药汁喂给床上的老者，老者气喘吁吁地喝着。又一匙喂下，老者还没咽下，忽然两眼一瞪，腹中传来剧烈的疼痛。须臾之间，老者明白过来，哆哆嗦嗦地抬起干瘦如鸡爪的手，愤怒地指点着喂药的女子，片刻之后，手颓然落下，老者瞠目而亡。

　　艳阳高照，早先在“更衣室”里和喂药女子又搂又啃的男子，黄袍加身，踌躇满志地拾级而上，转身，挥袖，稳稳地坐在了宽大的龙床之上。几天之后，一间阴暗的小室里，接到假遗诏的废太子，含泪把头伸进了三尺白绫。

　　当天傍晚，给老者喂药的女子，接到了一个戗金镶钿的精美木匣，木匣里装着一只小小的瓷瓶……

　　收了青鸾国的树妖，敖英俊一行离开青鸾国，继续前行。穷瑶问敖英俊，“表哥，咱们去哪儿呀？”

　　敖英俊气定神闲地告诉他，“天大地大，无不可去。”

　　听了敖英俊的回答，穷瑶暗暗一撇嘴，觉得敖英俊的回答太装。然而，他只敢暗暗腹诽，却不敢当着敖英俊的面说出来。于是，他隔着敖英俊，给妙心使了个眼色，让妙心问问。

　　他知道，表哥跟他装，可是不敢跟表嫂装。对于表嫂的问题，表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当着表嫂的面抖喽抖喽，给表嫂看看。

　　妙心接收到了穷瑶的目光，其实对她而言，去哪儿都一样，反正，她是个没家，没人要的人。只要敖英俊不对她存坏眼，她很愿意跟着敖家父子。跟着敖家父子，有吃有喝，敖大宝可爱又听话，跟她亲得不行。

　　至于穷瑶，她一时觉得对方像个弟弟，一时又觉得对方像个哥哥。总之，跟这三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这三个人像家人。跟家人在一起，天涯何惧？海角何妨？去哪儿都一样。

　　“二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虽说去哪儿她都不在乎，不过既然穷瑶求她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能帮就帮。

　　果然，敖英俊对妙心的态度和对穷瑶的截然不同。开口之前，敖英俊先对妙心温柔一笑，微微展示了下他的白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是哪儿不重要，只要能收到妖就行，你说呢？”

　　妙心深以为然地一点头，“也是。”敖英俊收妖，很多时候是有偿的。倒不是他主动向苦主要钱，而是苦主主动承诺收妖成功后，给收妖人多少多少钱银。她以为敖英俊跟她说能收到妖就行，是有钱赚就行的意思，岂不知，敖英俊只是想快点儿集齐三万只妖，好让她早归仙班。

　　得到敖英俊的答复，妙心不露声色地看了穷瑶一眼，穷瑶接收到妙心的目光，眨了眨眼，对这个答案还是不甚满意。

　　敖英俊背着敖大宝，妙心在敖英俊的左边，穷瑶在敖英俊的右边，几个人慢慢悠悠的走着。他们走的是条快要接近城池的大道，道上来来往往的，有些行人。走了一会儿，穷瑶伸手向斜前方一指，“表哥，那有个茶棚，咱们去歇会儿吧。”

　　敖英俊一点儿不累，不过他怕妙心累，所以对于穷瑶的提议并未提出异议，“莲妹，我们过去坐会儿，累了吧？”

　　穷瑶扭了扭脖子，背过手又挠了挠后背，表哥这动静，肉麻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妙心摇摇头，“还行，不累。”虽说生在帝王家，再不讨喜也当了五年的公主，可是道观里十多年的清苦生活，早已让她忘记了娇气为何物。“大宝累没？”回答完敖英俊，妙心抬手拍了拍敖大宝的小屁股。

　　小神龙很实在，眨巴着黑眼睛回答她，“有点儿渴了。”

　　敖英俊把敖大宝往上颠了颠，向茶棚走去，“走，咱们喝茶去。”

　　茶棚设在一棵高大的老槐树下，时值初夏，槐花盛开，满树白花，夹杂在绿叶之间，风吹过，花香袭人。

　　茶棚不大，棚外摆了四张木桌，每张桌后，各摆了四条长板凳。敖英俊他们挑了一张树阴最浓的木桌落座。很快，茶棚老板一手夹着四个碗，一个拎着把紫铜大茶壶走了过来。

　　路边茶棚，跟高档茶馆不一样。高档茶馆里，天南地北，国内国外，什么茶都有。路边茶棚，管你是什么客，只有一种茶，大碗茶。给四个人各斟了一碗大碗茶，老板退去。

　　几口茶下肚，穷瑶叭嗒叭嗒嘴，开了口。一条腿驾在另一条腿上，一手放在茶桌上，一手扶着翘起来那条腿的脚脖子，穷瑶开始扯八卦，“表哥，你说那角木蛟可是够傻的，为了给奎木狼打掩护，宁可自己下界受罚。”

　　青鸾国的二王子梓羽，乃是上界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角木蛟，同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因与天界披香殿玉女有私，二人私逃下界。给他俩打掩护的，就是与奎木狼私交不错的角木蛟。

　　作为惩罚，玉帝将角木蛟贬下凡尘轮回十世。青鸾国的二王子梓羽，是角木蛟在凡尘第四世的轮回。

　　敖英俊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我倒是很佩服他，是个可交的朋友。”

　　穷瑶一吸气，想要张嘴说点相反观点，然而话到嘴边，大眼珠子一转，脖子一抻，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看表哥的意思，挺认可角木蛟的行为，自己要是再说角木蛟傻，估计就得挨骂了，他可没有挨骂的瘾。想到这儿，他换了话题，“你说青鸾国的国主可真逗，那么多儿子，死个一个两个的，能怎么的？唉呀我天，见着二王子的尸首，当场就‘咯儿喽’了，至于吗，不还剩那么多儿子吗？”

　　敖英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茶碗，碗底，躺着碗里唯一一片茶叶，“你不张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如果不是在大道边，而是在客栈的房间，或是深山老林里，他很想兜头盖脸地给穷瑶一个大脖溜子。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我…”穷瑶张了张嘴。

　　“你什么？”敖英俊懒洋洋地把目光从碗底移到穷瑶脸上，慢条斯理地问。

　　穷瑶明白，表哥越是看上去漫不经心，气定神闲，往住代表着他越生气，这时候，最好赶快闭嘴，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否则没好果子吃，“没什么。”他颇感委屈地嘟起了嘴。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在四海龙宫里，哪个表哥表弟看他不顺眼了，都能训他一顿。因为寄人篱下，吃人嘴短，兼之没亲爹亲娘撑腰，他从来不敢跟人争辩。

　　垂着头，穷瑶不由自主向上翻着大眼珠子去看妙心。不知从何时起，他拿妙心当起了母亲，尽管妙心的岁数不知比他小了多少岁，但妙心是他二表哥的“贱内”，再年轻，他也得管妙心叫声嫂子。不有那么句话嘛，长嫂如母。妙心虽不是长嫂，但二嫂也是母啊，一个够不上，半个总是够的。

　　每回，只要敖英俊一不给他好脸，下意识地，他就要向这半个母亲求助，这回也不例外。

　　妙心抱着敖大宝，一手圈着敖大宝的腰，一手端着茶碗喂敖大宝喝茶。听了穷瑶和敖英俊的对话，妙心忙里偷闲地看了二人一眼，正瞧见穷瑶翻着大眼珠子看自己。

　　一路走来，妙心自问对穷瑶算是了解得差不多了，穷瑶一用这种目光看自己，她就明白，对方在向自己求助。

　　暗叹了口气，妙心把手中的茶碗放到桌上，又把敖大宝往怀里抱了抱，温声对敖英俊说：“二郎，表弟年轻，没有自己的孩子，不太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有言语不周的地方，你好好跟他说。”

　　敖英俊知道妙心心软，每次自己训斥穷瑶，总要替穷瑶回护回护，“莲妹，你不要总是护着他。”敖英俊无奈叹气，换作别人，他早顶回去了。对于妙心，他横不起来。

　　妙心被敖英俊说中了心思，面上发红，搂紧了敖大宝，“那好吧，我不管了。”

　　敖英俊以为妙心生了气，“莲妹，你别生气。”

　　本来妙心一点儿没生气，就是有点儿尴尬，不过经敖英俊这一说，她倒好像真有点儿生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反正就是气了，脸也更红了，“我没生气。”

　　敖英俊急得额上见了汗，想要去拉妙心的手，又怕妙心不乐意。想要大规模跟妙心赔礼道歉，然而，大庭广众地又不大好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穷瑶冷眼看着敖英俊抓耳挠腮，心里乐开了花。该！让你训我！有能治你的人！心里叫好，表面上，他却是作出个万分报歉的模样，“嫂子，你看这事闹的，都怪我！别生气了！大宝儿，快劝劝你娘。”

　　穷瑶的话提醒了敖英俊，“对对对，大宝，快劝劝你娘！”

　　大人们说话时，敖大宝一直瞪着大眼睛，严肃认真地听着。爹说娘生气了，他扭脸去看娘，就见娘抿着嘴红着脸，好像是生气了。

　　“娘~~”得到指令的敖大宝当即扭着肉滚滚的小身子，在妙心怀里转了个身，面向了妙心，“别生气了。”他稚声稚气地劝：“总生气，该不漂亮了！”这是他跟着敖英俊行走人间时，偶然听来的。不知听谁的，总之，他记住了。

　　妙心看着一脸认真的敖大宝，忍不住伸手刮了下他的胖脸蛋，“小坏蛋，跟谁学的？”

　　敖大宝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回答她，“忘了，在街上听来的。”

　　妙心又摸了摸敖大宝肉肉的小耳垂，“以后不许什么都学，听见没？”

　　敖大宝重重点头，“嗯！听见了。”

　　妙心对敖大宝笑了下，抬手顺了顺敖大宝的发顶。

　　妙心一笑，敖英俊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暗暗松了口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妙心不搭理他。

　　在茶棚歇了一会儿，四个人起身上路。一路上，敖英俊联合穷瑶，又收了几个妖。这一天，他们走进了芳林国的王都。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敖英俊扭过脸，多多少少带点儿嘲讽地对穷瑶一笑，“表弟，没准你在这芳林国的王都里，还能遇上个妖姬什么的呢？”

　　穷瑶也有此意，不过嘴硬不肯承认，故意扭捏着求妙心给他作主，“嫂子，你看表哥，竟拿人家开心！”

　　妙心抿着嘴笑，不言语。敖大宝见妙心笑，也跟着笑，尽管他不明白爹为什么说表叔可能会遇见“妖鸡”，为什么不是“妖鸭”呢？

　　别说，没过多久，穷瑶还真遇见个妖。不过，不是妖姬，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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