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深宫女煞 4

　　

　　穷瑶自幼在四海龙宫长大，除了四海龙宫，其它水系的龙宫他也呆过。天下龙族是一家，水系龙王里，以四海龙王为尊，江河湖海里的龙王次之，池潭，水塘，水井里的龙王再次之。

　　四海龙王是穷瑶的亲舅，其他水系的龙王是穷瑶的表舅。七岁到八岁这一年间，穷瑶是在长白山脚下，松花江里的龙宫度过的。

　　一年后，穷瑶回到了东海龙宫。东海龙宫里的水族们惊奇的发现，穷瑶说话变了味，一张嘴，一股松花江味。去松花江前，穷瑶说干什么，怎么了。从松花江回来后，再张嘴，穷瑶说嘎哈呀，咋的了？

　　去松花江前，穷瑶说，你看什么？从松花江回来后，穷瑶说，你瞅啥？对于别人问他，你看什么？他的回答由原来的，不看什么，变成了，瞅你咋地？

　　大家觉得穷瑶这个松花江味挺逗乐，尤其是敖英俊三兄弟，外加一些无聊的虾兵蟹将，有事没事儿地就模仿他的松花江味方言逗他。穷瑶感到很不好意思，尽量板着，尽量说东海官话。时间长了，他的口音慢慢又恢复了从前的东海味，不过在东海官话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松花江味的遗存隔三差五地冒出来，尤其是在情急之下。

　　敖英俊瞅着他笑，把他瞅得直发毛，松花江味不禁脱口而出，“瞅啥呀？”

　　敖英俊最听不得他这个松花江味，一听就想笑。所以，当穷瑶直眉愣眼地问自己“瞅啥呀”，带着点儿逗弄的意味，他笑着回答，“瞅你咋地？”

　　对此回答，穷瑶又是愣愣地眨了眨眼，实在不明白二表哥打量自己的用意何在？不过直觉告诉他，肯定没好事！看二表哥不怀好意的笑就知道。

　　想到这里，穷瑶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一歪身子，越过敖英俊去看妙心。妙心是他半个老母，而且，这半个老母是对付他二表哥的不二利器。

　　妙心抱着敖大宝，认真地听着芳林国国王的讲述，及至敖英俊不怀好意地去看穷瑶，她也跟着去看。看到穷瑶给她发求救信号，妙心为难地一眨眼，当着芳林国国王的面，她实在不好直接去回护穷瑶，快速思索了下，抬起手，她轻扯了下敖英俊的袖子，“二郎？”

　　敖英俊看到了穷瑶向妙心求助，自然也明白妙心扯他袖子的意思，对于半妖表弟他可以戏耍逗弄，对于妙心和儿子，这两个并排放在他心尖上的人，可不行。

　　转身去看妙心的短短瞬间，敖英俊整肃身心，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即至面对了妙心，他已是个满面温情的好丈夫模样，“莲妹。”

　　这一声莲妹，唤得颇为腻人，腻人之中还带了点儿贱意，阁人众人对这声呼唤感受不一。

　　芳林国国王起了层浅浅的鸡皮疙瘩，两个内侍听到这声轻唤后，身上忽然作痒，不大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敖大宝面色如常，瞪着黑葡萄样的大眼睛，天真安静地瞅着他爹。穷瑶则是大大地打了个哆嗦，两臂交抱，上下用力搓了搓。

　　妙心听到这一声轻唤，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敖英俊深情款款的注视。敖英俊则是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这一声呼唤，温婉之中富于磁性，相当有魅力！

　　“二郎，”妙心红着脸，避开敖英俊的眼睛，盯着他挺直的鼻梁，“你……”她想说不要拿表弟说笑，转念一想，这里不是客栈，不是只有他们四人，还有两个内侍和一个国王在场，若是直接教育敖英俊，怕敖英俊下不来台，于是话到嘴边她改了口，“二郎，方才你说‘明白’，你明白了什么？”

　　此话一出口，芳林国国王和两个内侍的耳朵登时立了起来，屏息凝神地等着听敖英俊的回答，穷瑶的耳朵也支楞了起来。

　　“爹，你明白什么了？”敖大宝忽闪了一下乌亮的大眼睛，扯着脆生生的小嗓子帮着妙心一起问，他也没明白。

　　敖英俊微笑着摸了下敖大宝的头顶，与此同时含情脉脉地看了妙心一眼，然后转眼对芳林国国王解释，“在下猜那女妖可能是贵邦前三代国君的某位妃子，即或不是妃子，必定也与贵邦前三代国君有些渊源。据在下猜测，那女妖大致是与贵邦前三代国君有些男女之情上的恩怨。不然，宫中人口众多，她为什么只吓国君和受国君宠爱的女子？”

　　芳林国国王沉思着点了点头，觉得敖英俊分析得很有道理。

　　敖英俊问芳林国国王，“近几日，那女妖可有出来作怪？”

　　芳林国国王思索了下，“近几日那妖孽消停了些，不曾出来吓人。不过半月前……”想起半个月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芳林国国王依然心有余悸，“半月前正是望日，寡人与贵妃在宫中赏月，不想赏到半途，那妖孽突然出现，变作个七窍流血的女鬼模样，来掐寡人的脖子，惊得寡人昏倒在地。听说那妖孽掐完寡人又去掐贵妃，从那日起，贵妃便不时哭闹，神志已然有些不清。”

　　说到这里，芳林国国王的眼睛忽然一亮，挣扎着往起坐了坐，“仙师法力高强，寡人妃子的毛病，仙师定然有法医治。还望仙师垂怜，千万救寡人妃子一救。”

　　说话间，芳林国国王又要掀被下地，想给敖英俊作个揖，唱个喏，实在不行，下跪也可以。贵妃是他的心头宝，人长得漂亮，又会唱歌跳舞，知冷知热，这么个可心的人儿疯了，他心里实在不舍。

　　老内侍赶忙来拦，“陛下，龙体要紧。”

　　“不妨事，承泰，快扶朕起来。”

　　“陛下……”

　　“扶朕起来！”芳林国国王伸出一手递向老内侍，执意要下地。

　　敖英俊看不下去了，从绣墩上站起身来，走到御塌近前，一指按在芳林国国王的眉心上，一道蓝光顷刻没入芳林国国王的眉心，国王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顿觉脱胎换骨，神清气爽，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片刻的惊怔过后，芳林国国王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也不用老内侍扶他了，一把掀掉身上的被子，连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站在敖英俊的面前，深深唱了个大喏，“多谢仙师垂怜。”

　　敖英俊腰板笔直，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托起芳林国国王深拱的双手，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持齿，陛下不必多礼。”言语上说得淡然，心里敖英俊却是得意得很，又在莲妹面前露脸了。

　　穷瑶暗暗一撇嘴，你就装吧！

　　“仙师，千万救寡人妃子一救！”芳林国国王把刚才的话题拣了起来，头又向下低了低。

　　敖英俊微一颔首，“陛下宽心，能救，在下自然不会袖手。不过，不知陛下是请贵妃前来，还是让人带路，带在下去贵妃的居处？”

　　一听敖英俊愿救贵妃，芳林国国王高兴坏了，“怎敢劳动仙师大驾，寡人这就命人将贵妃带来，仙师稍等。”说完，国王回身去叫老内侍，“承泰，你速去玉烛宫传寡人的旨意，将贵妃带来这里。”

　　“老奴领旨。”老内侍一躬身，倒退着退到暖阁门口，再一转身，拉开暖阁门出去了，不大工夫，又带着疯疯癫癫的贵妃回了来。

　　“爱妃！”一见贵妃，芳林国国王抢步上前。美丽的贵妃直着眼睛，既不看他，也不理他，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木着脸走进了暖阁。

　　暖阁里，除了敖英俊四人坐的绣墩，为了迎接贵妃的到来，宫女又拿来了一只绣墩，两名宫女轻轻把贵妃按坐在新拿来的绣墩上。

　　贵妃不理人，坐下后，低垂着脑袋，双手摆弄着腰间的香囊。摆弄了一会儿，嘴一咧，忽然毫无预兆地嘻嘻一笑，笑得又傻又突兀，一听就不是正常人的动静。

　　贵妃进入暖阁后，出于礼貌，妙心把敖大宝放到了地上，率先站了起来，她站起来了，本打算端端仙师架子的敖英俊无奈跟着也站起来。敖英俊站起来了，穷瑶自然坐不住。

　　贵妃玩得很投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翻来覆去地把玩香囊，不时傻里傻气地笑几声。

　　“爱妃，是寡人，你看看寡人。”芳林国国王很伤心，弯下腰，双手抓住贵妃的两条胳膊晃了晃，贵妃茫然地抬起了头。歪着头，困惑地看了国王片刻，贵妃嘻嘻一笑，“娘~~”

　　芳林国国王痛心产疾首地又摇晃了两下，“爱妃，是寡人，不认得寡人了吗？”

　　这一摇晃不要紧，贵妃又变了面目，“啊——，鬼呀，不要来抓我，不要来抓我！”撕心裂肺的惨叫过后，贵妃一把推开国王，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拔腿就要跑。

　　国王不提防，险些被她推了个大跟头，幸好两个内侍手疾眼快，从后面扶住了他。

　　“快快拦住她！”芳林国国王一边狼狈地往起站，一边指挥随贵妃前来的两名宫女。宫女得令，去扯贵妃。哪里扯得住？贵妃不住尖叫，用手去推打宫女，一名宫女抓住了贵妃的手，贵妃急了，抓起这名宫女的手送到嘴边，张嘴就是一口。

　　贵妃的牙口很好，咬得宫女凄声惨叫。穷瑶看不下去了，贵妃此时正是个背对着他的状态，伸手成诀，对着贵妃的后背遥遥一指，“定！”

　　指出人定，贵妃含着宫女的手，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

　　敖英俊轻描淡写地看了穷瑶一眼。

　　穷瑶怕敖英俊怪他，有些心虚地解释，“叫得太吓人了。”

　　敖英俊没言语，款步走到贵妃跟前，绕到了贵妃的正面。

　　贵妃长得很美，眉毛、眼睛、鼻子、嘴，无处不美，难怪国王苦苦哀求他，要他救治。这么个美丽的人失了心志，是挺可惜。捏着贵妃的嘴，敖英俊将宫女的手从贵妃的嘴里拉了出来，然后单手托起了贵妃的下巴。

　　两道纯净的蓝光，从敖英俊的瞳仁中射/出，射/进贵妃的瞳仁里。如此过了片刻，敖英俊移开视线，蓝光随即消失。抬手，一指点在贵妃的额间，定身术解除，贵妃眨动双眼，恢复过来。

　　看到敖英俊的下一秒，贵妃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转头四顾，看到了国王，贵妃连忙紧走几步，躲在国王身边，偷眼去看敖英俊，看完敖英俊，再看暖阁之中其他人，“陛下，这几人是谁？臣妾怎么会在这里？”

　　国王激动地拉起贵妃的手，不住地打量贵妃，“爱妃，你认得寡人了？”

　　贵妃觉得国王的话很奇怪，“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当然认得陛下。”

　　“爱妃不记得望日发生的事情了吗？”国王提醒她。

　　“望日？”贵妃妙目轻转似在回忆，很快，她的眼睛大大一忽闪，“臣妾想起来了。陛下还好吗？”顾不得去管敖英俊几人，贵妃抬手就去扯国王的衣领，想要看看国王的脖子。她记得望日晚间，那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女妖，把陛下掐得直翻白眼。

　　国王轻轻拉开贵妃的手，温声道，“寡人没事，爱妃不必担心。”

　　贵妃犹不放心，“真的没事？”

　　国王安慰地拍了拍贵妃的手，“真的没事。爱妃，这是寡人请来的仙师。你能重归清明，多亏了仙师。”

　　“重归清明？”

　　国王解释，“爱妃那晚受了惊吓，从此之后又是哭又是笑，连寡人都不认得了。方才，多亏仙师慈悲，你才能恢复如初，不然……唉！”说到这里，国王沉痛地叹了口气。

　　听了这话，贵妃当即双手搭在腰侧，袅袅向敖英俊一福身，“多谢仙师慈悲。”

　　敖英俊负手而立，微微一笑，没言语。仙师嘛，就得有个仙师的范儿。

　　穷瑶看着敖英俊装腔作势扮潇洒，又羡慕又不服气。“表哥！”他扯着嗓子大声问敖英俊，“你还没说刚才为啥那么瞅我呢？”

　　一挑眉，敖英俊转过脸，给了穷瑶一个仙范儿十足的微笑，“我想让你扮贵妃。”

　　“啊？”穷瑶瞪大了眼，暖阁里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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