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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主子,你何必对主家的那些人那样客气,如今的主家不过就是个空壳子罢了,谢晋的官位我瞧着也是摇摇欲坠,做不了多久了。”赵方是谢修的贴身小厮,平日里鞍前马后,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听了他这话,谢修倒是咧嘴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汾阳谢家几代以来都掌管奉天阁,连当今陛下都要忌惮几分,可几代以来,却从来没有想过夺取主家之位,甘愿俯首称臣,你可知道原因?”谢家主家不争气可不是一两年的事情,要想取而代之并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并不需要蹉跎几代人的时间。

  “主子的意思是,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谢修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喝茶,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只不过,这不能,也就到他这一代了。

  “你再说一遍,谁,谁到京都了?”傅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倒是把一旁的沈照吓了一跳。

  “王爷,奴才已经派人送了帖子去了,还在那儿撞见了太子身边的随从。”沈照跟在傅宁身边多年,能够被这样器重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的动作倒是快!”提到傅淳,傅宁冷笑一声:“没亲自去吗?倒不像是他的作风。”

  汾阳谢家在南梁虽没什么大名声,谢修确是少有的美名在外。傅宁同这人打过交道,确实有些能耐,也不枉费他那位一生都没怎么抬举过别人的皇兄会另眼相看。

  只不过,汾阳谢家讲究置身事外,轻易不会掺合进政事中人,更不要说身为家主还大老远的跑京城来。

  他究竟来做什么的?

  谢凉也很想问对方,你究竟是来京都做什么的?

  莫名被邀请到京都最豪华的酒楼用餐,谢凉觉得很惶恐,尤其对面坐着的这人一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神情。

  “我记得阿凉妹妹小时候最喜欢吃这儿的虾仁饺子了,在汾阳的日子里还时常提起,吵着让祖父安排厨房给你做。”说着还夹了好几个饺子放进她的碗里。

  不怪她目瞪口呆,长这么大,除了爹和大哥之外还真没其他男人给她夹过菜了。裴济是个木头,即便心里喜欢你,这些你侬我侬的举动却是怎么都不会主动做出来的。至于那十年,更不必提。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抬头,却正撞进对方乌黑的眼仁中。

  “好吃吗?”

  “你不吃吗?”谢凉难得觉得有些尴尬。

  “你看,那就是谢家的那位小姐,据说还是和裴将军和离了?”

  “哪里是和离,分明是成了弃妇?”

  “快瞧快瞧,还在大庭广众和男人纠缠,真不知羞!”

  ————————

  这些话听过太多,谢凉其实并不这么往心里去,要记挂这些,早在十年前,她就活不下来了。

  人但凡没有一口气撑着活不好,可只凭着胸中一口气却是活不了的。

  “饱了吗?”

  不过那些闲言碎语倒是刺激了她的食欲,大快朵颐,很快面前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就见了底。谢修盛了碗汤,递给谢凉,手指在她站着油腻的嘴角滑过。

  谢凉抬头怔怔的望着他,他却取了怀里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

  “你究竟想怎么样?”

  吃饱喝足,谢凉被带走了郊外,这儿远居水上,四处无人,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不知走了多久,谢修才停下脚步。

  他屏退了左右,周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开口吧?”先开口的是谢修,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像是宠着让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你真的是谢修?”这个是谢凉的第一个疑问,儿时记忆里分明是个又矮又胖又猥琐的家伙——

  谢修伸手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内侧,上头有个月牙形的形状,虽然已经结疤但是依稀可以看得出来当时的狠绝和惨烈。

  “对不起。”谢凉看到那个疤的时候心里的疑窦就已经去了大半,那个疤是她咬的,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难怪旁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这何止是刮目,谢凉差点眼珠子都掉出来看了。

  “我记忆中的谢凉,不是个会轻易同人道歉的姑娘,永远是趾高气昂,鲜明的好像是夏日最毒的日头,叫人不敢睁眼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骄傲。”

  “我现在还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地方?”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想留下的没有一样能留下。

  这话说的有些悲凉,谢修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半分的悲伤。

  “你比我想象中的坚强,我想过,任何一个女人经历了你所经历的一切,哪怕能活着都已经是奇迹。”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谢凉伸手接过,怀着诧异的心情看完。

  册子在手中变了形,却笑了,这回,笑里却带了点悲凉。

  “有意思吗?”

  谢修俯身捡起从谢凉手中滑落到地上的册子。

  啪!

  这一巴掌很用力,谢凉的手指久久发麻。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后头的人握住了手。

  谢凉甩开他的手,“哪怕我听过再多流言蜚语,也没有想过至少同我血脉相连的人,会用这样的态度远远观望着我受人侮辱还绘成图册,你想说明什么?想告诉我你有那样多的机会可以对我伸出援手却让我自生自灭,我走到今时今日是咎由自取,活该被你们当成笑柄吗?”那一本图册,上头每一页都是她,依偎在不同男人的身下,一个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一页又一页是她不能碰触的伤口。

  “我不能救你,也不会救你。”谢修没有解释,只是平静的望着她开口。

  谢凉觉得周身发寒,全身发抖,不是因为寒冷,是因为愤怒。

  “松手!”她提高音量,手指却被攥的深疼。

  她的挣扎终究还是让他松了手。

  她没有离开,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腿上:“是因为这个吗?那如今,我欠你的,还清了吗?足够了吗?”

  她抿着唇,不再看他,也不等他的回答,转身离开,不再回头,深怕只要一回头,风吹过,就会眯了眼,流了泪。

  蹲在树下不知蹲了多久,双脚发麻,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脸上全是寒意,凉凉的。

  后头突然多了一件衣服,重重的落在她的肩上。

  她一惊,想要站起来,可蹲久了,腿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往后倒去,被后头站着的人扶住。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怎么会和谢修一起?”傅宁转念一想,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人家是一家人,见个面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

  “又哭了?”

  谢凉伸手用衣袖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睛,被傅宁一把握住,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塞到她的手里。

  “一个姑娘家,身上连块帕子都没有。”

  “我没哭,只是风吹久了,眼睛痛而已。”

  “对,你没哭。”傅宁无意寻根问底:“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谢家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谢凉将披风递过去还给他,傅宁却没有收。

  “我寻谢修的踪迹到这儿的,有些事。”

  “你想寻他做幕僚吗?”

  大概没想到谢凉会这样直接开口,傅宁有些惊诧。

  “外人看谢家,是行将就木,更遑论旁支汾阳谢家。可其实,谢家最让人忌惮的不是京都主家,而是远居汾阳的谢家,汾阳手中的奉天阁。你交好谢修,为的是这个目的,我说的可对?”谢凉这样坦率,傅宁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若我说,不管你费多少心思,他都不可能为你所用,为任何人所用,你——还要继续吗?”傅宁看得出,她说这话时有些不安,手指不住摩挲着掌心。

  “不管任何人,总有他的价值,也总有他的价码。”

  价高者得,傅宁不信,今时今地,还有他出不起价的人。

  “世间既有无价之宝,也自然有无价之人。你交好他,为的不过是九天之上的那个位置,正如太子对他蠢蠢欲动,想来也是如此。可若我告诉你,有些人,命中注定不能封侯拜相呢?”谢凉话未说尽,就对上对面那人清冷的眸子。

  “我说的可对?”

  谢修知道谢凉聪明,却不曾想,她已经将事情摸得这样透彻。

  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的笑容却越来越明媚,直到——

  “我本想带着这个秘密到死的,本不想再祸延任何人,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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