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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73


  她从镶着金边的狐裘中探出一个脑袋,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眼前的人,然后扭头想要去看抱着自己的人的神情。

  谢凉被她扭动的有些抱不住,索性松了手,由着赤木舒伸手接过,只是先接过去的确不是赤木舒,而是九皇子。

  “瞳瞳可叫你爹好找了!”李长安伸手刮了刮瞳瞳的鼻子,后者也随着他的动作闭了闭眼睛。

  赤木舒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走向谢凉,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四野茫茫,望不尽的山林旷野,还有密密麻麻驻扎着的军营帐篷。

  “宋万平这几日应该就会把余下的军队都撤出去,你应当也要回北元了吧。”谢凉随着他往远离帐篷的地方走:“九皇子得了宁王在北元的一座私矿。这事,你可知道?”

  他的神态虽然很平静,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是谢凉毕竟也同他算是相识多年:“看来是不知情的。”

  “你想说些什么?”赤木舒沉下了脸:“拐走瞳瞳的人是你?”

  谢凉摇摇头,“带走她的是血衣教的人。即便是我,带走我的女儿,何须用上拐字?你虽不是个好人,却算是个好父亲。只是不知道在你心里究竟是权欲重要还是女儿重要,希望到最后,她不会成为你攀附权贵的工具。”

  “血衣教?”赤木舒接过谢凉递给他的册子。

  “血衣教专门弄些邪气的药材,不是什么善类。这是血衣教在北元几个分部的地点,我交给你。该怎么处理,我想你心里有数。”

  赤木舒看着她笑的一脸无辜,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他翻了翻那本册子,上面很详细的表明了地点,以及规模大小。

  “这段时日,我知道你在调查瞳瞳的下落。血衣教藏身隐秘不是很好查探。滨州境内的血衣教余孽,已经清扫的差不多的。大概都——死光了。余下一小部分流窜他处,这下落我也派人去找了。南梁境内的我可以动手。北元我却鞭长莫及。纪丰年的势力虽然对付不了王公大臣,但是对付这种祸国殃民的组织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她看着他勾起嘴角,露出几分带着邪气的笑容,面上一道贯穿面颊的疤痕都显得有几分狰狞:“如此,我便如你所愿。”

  那之后,北元的血衣教在一个月内被彻底根除。

  甚至南梁这些余下的教众提起赤木舒都不住的打寒噤。

  办好事情,谢凉出了军营,返身上了马,转身看见瞳瞳趴在赤木舒的怀里,红着眼睛看着她。

  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大概也永远成不了一个称职的母亲。

  策马经过路口的时候,成渊已经等在那儿,身上背着包袱,日头拖着他的影子长长的蔓延向远方。她想起离开北元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光景,她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的是前方的家,纵是身上再多的伤,心里也是暖的。

  只是如今,

  似乎再也找不回那时的心境了。

  又其实,

  那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自欺欺人,而如今,她的梦醒了。

  不想做梦,

  也没有心力再去做梦。

  她策马到他的身边:“送走瞳瞳了?”

  “嗯。”她点点头,和他并肩行走在小路上。

  她回的很少,他看起来却有些忐忑。

  “你还在怪我?”

  “没有,也没什么可怪的。你帮过我太多,我感激还来不及。我对你而言,其实就是个陌生人。甚至,可以说算得上仇人。你妻子的心救了我,可是对她而言却太残忍。看着你,我也会觉得亏欠——”她看到成渊听到她说这话时笑了起来,握在手上的马鞭挥了过去,被他侧身躲开。

  “你笑什么?”

  成渊堪堪躲过,好不容易再坐直,谁料她的下一鞭子又过来了,他索性不躲了,一把拽住马鞭,而后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拉到自己的胸前坐稳,另一只手挥动马鞭,将谢凉的那匹马狠狠的打了一鞭子,只听着一声嘶鸣声,马儿扬长而去。

  “我的马——”

  谢凉回头想要瞪他,可是马上颠簸,她坐的不太稳,连头都回不了。

  “你把我的马弄走做什么?”

  “以你的骑术,我们何时能到潮州?——啊——”成渊抽回自己的手,上面已经多了鲜明的两个牙印,这样孩子气的举动也勾起他一点恼意,将她的两只手握住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让她动弹不得。

  “不是不生气吗?你有时候善变起来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我本来就是个女人。”

  “是吗?”

  “姓成的——”

  “你小点声,我们离得这么近,我听得见。”

  谢凉沉默了会,有点安静,成渊低头看了眼,才发现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

  “你放韩修走,是不是也相信起死回生的事?”

  成渊还以为她在想什么。

  附身凑到她耳边,却故意不说话,等她回头的时候才重重的用额头撞了撞她的头。

  “我若是信,就不会亲手葬了她。苏瑂已经死了,可是我和她一起的那些记忆还在,也会一直在,直到我死去。这样来说,她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还要继续。即便活的多么不易,也不该再去打扰死者的宁静,更何况是以牺牲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做代价?”

  “那你——”

  “你抓着他,即便有你爹的笔记,但是你爹也死去那么多年了,物事变迁,其中有多少不同。倒不如,由他带路,我们跟着他去就行。”他抱紧她的腰,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既是上了贼船,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随你一起到底了!”

  长啸萦回,黄沙扬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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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哥,族中还有一些事情,我先回去了。”蝴蝶将床榻上的换洗衣服收拾整理好:“这些是君上的换洗衣服,我都洗好收拾好了。他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潮州此行,你要亲自陪着他,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宁九看着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包袱,有些不解,“你要走?”

  蝴蝶点点头,将自己的包袱和随身所用的东西都放好:“族中还有一些事情,宣儿一个人在,我也不放心。况且找到苏循的事情也还没有京东大国医。他若是插手进来,君上怕是更不好处理。我回去也好安抚住他。”

  “安抚?”宁九挑了挑眉,前两天还为了芝麻绿豆的事情要打起来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你那天去找君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遇到苏循了,吃亏了?为什么看你和君上的情绪都有点奇怪?”

  血染白衣,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死亡的阴影下。

  想起那日他皮肤冰凉的触感,她的手指不由抖了抖。

  不是害怕,

  只是有点恐惧。

  那样的他,

  有点陌生,

  有点遥远,

  让她觉得,

  好像即使她努力一辈子,也完全靠近不了。

  大国医的三个女儿,凤凰心善医术高超,身负凤命而生,是注定要成为凤后的人。只是可惜,逃不过情之一字,叛族而出,死在那样年轻的时候。凤凌貌美,性子刚强,行事颇有手段,是少有的有领军才能的女子,只可惜心有所属的人是苏循,心术不正,险些让栖凤带入万劫不复,最后只留下无辜稚子,最后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结束了性命。

  灵书年岁尚小,最得大国医宠爱,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视如己出。只是,她行事诡辩,苏夜离开的事情只怕和她少不了关系。只是如今也是人死灯灭,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苏淮,年少双生而出,母亲因而双生子而殒命。

  上一任凤君他的外祖父,因为双生子不详而将苏循和苏夜掉了包,将苏循养在别处。

  年岁渐长后去了南梁,

  在南梁京都的那几年,大概算是他最平和的一段日子。

  只是却也如一场云烟,

  终究只能过眼消散。

  凤君病逝,数国齐力攻打栖凤,他以一人之力抗数万大军,浑身浴血的回到族中。

  不久后重伤的他被凤凌暗算,被苏循李代桃僵,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受尽折磨。

  她没有参与过他经历的那些黑暗的日子,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说些什么。

  她在父兄的爱护下,在江南小镇开怀游走,在山水间逍遥放纵的时候,他在经历着血腥和挣扎。

  那是她靠近不了,也理解不了的。

  哥哥总说,她总爱将世人想的太好,永远也长不大。

  不是她爱将世人想的太好,而是这世界从来对她温柔以待,她不曾被亏待过,也不曾体会过悲伤和无助。

  那日,

  他们并肩走出山洞,

  昏黄的霞光印着他苍白的面容,带着些郁气的笑容犹如刀刻一点点镌刻在她心上。

  他说,

  庆幸你生来无忧,也愿栖凤同你一般,一直无忧下去。

  他没有明说,

  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希望栖凤一直在光明之下,一直和乐下去。

  双生子,生而不详,注定有一个要处于黑暗。

  老凤君,将苏循放在了暗处,接触了栖凤所有的黑暗,所有的污垢,只为了守护光明处的人。

  而如今,

  苏循已经离开。

  凤君接过了这重任。

  她曾经无数次看见他望着自己的两只手发呆。

  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一手光明,

  一手黑暗。

  “小妹,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可以单独相处,你真的要回去?”宁九笑嘻嘻的碰了碰她的肩膀。

  蝴蝶摇摇头:“不了,我在那儿等着他就好。”

  夜深,

  月上。

  宁九轻轻放下手中的酒壶,就见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

  “蝴蝶离开了吗?”

  宁九点点头。

  “我大概吓到她了。”

  宁九是陪着苏淮一路走过来的,很多人不知道的阴暗的一面,他都一起经历过,所以很能体会。

  “发生了什么事情?”

  “血衣教在滨州的几个分部被我收拾了。”苏淮停下摇晃摇椅的动作。清冷的月光犹如一层轻纱,笼罩着他整个人。

  月色迷蒙,只有一点柔柔的光,叫人看不分明他脸上的神情。

  “蝴蝶心善,是个好人,是个纯粹的人。”

  “小妹自小被我们护着长大,不曾吃过苦,也没有见过什么污浊的事情。总把人心想的那样干净。待人以诚,也相信人会以诚心回报。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就连云裳怕是都比她老练——”

  “你的女儿很适合宣儿,栖凤在他们手上,我很放心。”

  宁九露出一个苦笑:“我对她亏欠太多,所以也放不下脸来管束。想起她受过的那些苦,想起她死去的母亲,就是再多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他顿了顿:“蝴蝶走时没说什么,应当没事。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全是您。等解决了苏循的事情,少主也是时候接手栖凤的事情。届时您放下身上的担子,也不必——”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见苏淮默默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带着满满的疲累。

  放下担子,

  这些话说的容易,可是有些事情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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