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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82


  残阳如血,他坐在屋顶,样子看起来有点落寞,云裳叹口气,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的臭小子。她搬了梯子,小心翼翼的往上爬。爬到一半被害没有完全落下山的日头晃了眼,有些不稳,惊叫出声。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脚触到坚实的土地,云裳送了一口气。

  “怕高还上来做什么,摔死的话我可不会负责的。”他顺手掐了她腰上的软肉一把,看着她像是一尾活蹦乱跳的虾子一样一下子弹开。

  “你做什么?”云裳红了红脸,也分不清楚是生气还是害羞。

  “你不是喜欢高的地方吗?要不我何苦要爬上去?”她跺跺脚,瞪了他一眼。

  红扑扑的小脸,看起来分外美丽。

  云裳是个美人,这点苏宣从来不否认,虽然是个看起来单纯无害实则心眼一堆的美人。

  “你那个不省事的主子呢?你不去看着她,昨天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早上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你不怕她再跑了?”他低头看到她掏出怀里的帕子替他包扎刚刚为了接住她被掉下来的瓦片划伤的手背。

  “你的嘴巴要是能和心一样诚实一点,我会开心很多的。虽然你和凤君的性子南辕北辙,但是在偏执固执的地方倒是一模一样的,口不应心。还好你遇到的是我,不然不知道会遭多少误解。”她包扎完还特意扎了一个蝴蝶结,看来真是幼稚的可以,他伸手想要解开,这点小伤,他并不放在心上的,也不用费心——

  “嗷——”

  刚刚伸过去的手被她用力拍开:“主子没事,只是睡不着去散散心而已,看起来气色也很好。倒是你,有什么心事,面色不是很好。那天你和凤君两个人留在那里,都说了些什么?有为难的事情?”

  这丫头真是一点不可爱。

  “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吗?”他一点都没忘记,听到两个人要许婚约的时候,她可是反抗的很。

  “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我唯独对这样的人没有法子。就像主子一样。”她顿了顿,见苏宣一脸的不屑:“或许在你看来,主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可以不顾家国不顾百姓不顾旧识——”

  “你既然知道那还——”

  “如果你经历过她经历的事情,还能保有她如今的性子,我也会佩服你,前提是你必须能活下来。”云裳笑笑:“我不会说她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她对自己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去辩解,也不会去奢求任何人的原谅,对得起自己。人活一世,艰难的事情太多,不可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心,也不可能对的起所有人。既然如此,那么至少要对自己负责,对得起自己的心,等到死的那天,不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呀!”她摸摸被弹红的额头。

  “年纪小小说这种老头的论调,小心嫁不出去。”见她松开手,那儿已经红成一片了,他伸出手替她揉了揉:“苏循也来了京都,爹是跟着他来的。碰巧碰到了你的主子。他本意想让我躲开他们之间的争夺,怕我为难。处在我这样的位置,不管选择他们之间任何一方,似乎都没有错又都是错的。可是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我又过不了自己的心这一关。”他说完见她一脸懵懂,不由叹口气,他和她谈这个做什么。她根本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懂苏循对他的意义,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既然怎么选都是错的,那就如同凤君说的那样,远远避开就可以了。我想不管是凤君还是那个人,在他们心里,你都是他们想要珍惜的孩子,谁都不希望你受伤的。所以保护好自己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替他扯出一个微笑:“我刚刚遇到我爹的时候,对他有恨也有怨,尤其是看他过得还不错,而我和我娘在北元要谨小慎微的活着,我娘为了他背弃自己国家,最后却客死异乡,在对他的思念中度过一生,最后郁郁而终。可是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过得也不容易,有太多艰难的地方,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我娘大概也不想我去对付他。他们之间的恩怨问题随着我娘的死也成为一个不解之谜。我不该再搅和进去。你的问题比我复杂些。苏循告诉你,凤君是你的杀母仇人,可他也是养育你多年的亲人,你谁都不想背弃,到最后只会把自己撕成两半。”

  他攥紧她的手腕,直到上面发红变青,他才慢慢松开,而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喊过疼。

  “这些事情,是你想要埋葬的事实,你不想别人知道,并不表示它就不存在。你不能和别人说的话,至少我可以暂时当一个倾听者。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或许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也把自己估的过高了。但是有些话,越是亲近的人怕是越不能说出口,不是吗?至少,对着我,你可以不用顾忌,横竖,以我这样不安分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哈——”

  她话音未落,就被他紧紧的抱住。

  不用这么感动吧?

  可是下一秒,她知道自己错了。

  “祸害遗千年。”

  他贴在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而后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开。

  不过,

  好在,

  终于还是笑了。

  她不想做主子那样的女人,更不想做娘亲那样的,喜欢的她会去争取,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活成凤君或者是爹那样的,因为一身的责任隐忍偏执要选择推拒造成误解隔阂,生生断送自己的幸福,也断送旁人的幸福。她想要的,自己会去争取。

  出了院子,就看到主子,云裳有点吃惊。

  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叫她,可是还没走过去,就见她走进了屋子,那是——

  凤君的房间。

  云裳知道自己心思比较敏感,昨天主子回来的时候虽然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她总有一种感觉,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苏淮正在看宁九的来信,信里提到了些事情,情况并不是太好。

  北元派了人到栖凤谈判。

  北元太子遇刺,刺客是栖凤人。

  哪怕栖凤只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利刃,卷进这样的事情,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一件易事。苏循和血衣教的事情要尽快解决,他也没有办法在京都久呆。

  “苏大哥。”

  谢凉的来访,让他有点吃惊,前几日分手,他以为他们之间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起身开门,就见她换了一套装束,有点眼熟。

  “这是——”

  她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好看——”谢夫人是南梁有名的美人,谢家家主长相亦不俗,谢家兄妹的相貌也是少有的极致。虽然和赫家那样妖孽的容貌没法比。但是更赏心悦目些。

  这衣服有点眼熟。

  “你的花样画的有点复杂,我找了好几家裁缝铺子才做出来的。”

  这是——他一愣——

  这是他替她画的衣样,她幼时淘气,更喜欢着男装,对繁复的女装非常不喜,他特地动手画了衣样,只是他画的太成熟了些,不适合小姑娘,两人约定,日后会做一件送她做生辰礼物,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而现在——倒是挺合适的。

  她上前拉住他的手:“过几日就要离开京都了,成渊说我兄嫂和母亲在徐州,我也要过去和他们会合。你办完事情应该也要离开这边吧。今日有闲暇吗?可以陪我逛逛京都吗?看了盒子里记载的东西,虽然记得一些了,但是还是有些模糊。”

  她非常自然的挽住他的手,笑的很甜,不容人拒绝。

  他其实有点吓到。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娇气的样子,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后来重逢之后。

  她给他的感觉总是自强自立,太坚强,不容许旁人一点靠近,像是用了一副最坚硬的铠甲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不懂得示弱也不允许自己示弱。

  他被她拉着去了京都附近的山上,这里他们来过太多次。冬赏寒梅夏听蝉鸣,她那时败在南宫师父门下,正是学习草药的时候,说来奇怪,她对旁的东西总是兴趣缺缺,唯独学医这件事情坚持了很久,非常的有韧性,日日缠着他到这儿来,寻草药辨药材。偶尔还会救几只倒霉兔子回家。当然,苏淮一直觉得,那兔子或许不被救会更幸福些。

  她根本没有其他小姑娘那种对小动物的怜惜,往往是断腿兔子被救好之后就被她准备的各种食补食物整的上吐下泻,每每都是南宫师父活着是他于心不忍的放生,不然那些兔子很有可能被她的爱心玩死。

  这样一种性子,他当时只为她以后的丈夫感到担忧,半点没有往其他念头上想。

  直到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

  原来还是会舍不得。

  那样长的日子,互相陪伴着,

  到分离的时候,

  还是会舍不得。

  心,

  还是会疼的。

  “想些什么,”她随手泼起水花,溅了他一身,水有点凉:“苏大哥。”

  他看她玩的不亦乐乎像个孩子一样,天气微凉,溪水还带着点寒意,她一点点的往溪水中央走去,脚下一滑。

  “小心!”

  动作先于思想,他已经一脚踏进溪水中,伸手扶住她倾斜的身体。

  “你不会水,不要离开岸边。”他扶着她站稳。

  “是啊,溺过水,会怕,所以一直都不敢靠近,不过现在有人陪在身边,倒是不担心了,横竖我掉下去了,你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这种无赖的论调倒是合了她一贯的性子。

  “我不会管。”他沉下脸看着她,“你自己要惹的麻烦,就该自己去吃吃苦头。”

  她盯着他看了半天,伸手按住他紧缩的眉头,慢慢抚平:“明明很高兴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假装板着一张脸呢?我们都分开那么久了,怕你都忘记该怎么宠我了,给你一个机会。”

  “你——”苏淮身边的女子,不管是凤凌还是蝴蝶都是决计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的。

  “成渊不是我的丈夫。”她蹲下身子在水里找着些什么,背对着苏淮看不见神情,不多时,她起身,举起捡到的石头递给他。

  “这是——”

  “这条溪有个名字叫月老溪,听说在石头上写上男女的名字,扔进水里,如果石头没有被溪水冲走,两个人就会一直在一起。”她如此说。

  他望着上面的名字。

  “这是——”

  “我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找不到了呢。”她冲他笑了笑,朝他伸出手,由着她拉着他过去。

  “你到水里是为了找这个?”

  他把她被水泡的有些发白的手握在掌心里搓了搓:“阿凉。”

  “你不喜欢我?”

  他有些意外,她问的这样直接。

  “我——”

  “我很喜欢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我们分开的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不想和你分开。成渊不是我的丈夫。当然,我大概是成过亲的,有过孩子。”她笑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活的这么不清楚,明明我觉得自己不是个会乱搞男女□□的人的?大概我真的不像是我自己想的那么好的,活的太不堪,也难怪你要嫌弃我的——”

  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了过来,虽然没有抬头,可是握着她的手却更加用力:“我没有嫌弃你。你做的很好,没有一点错。”

  “苏大哥。”她抱住他的腰:“我不是个好女人,哪怕是知道你有妻子有孩子,却还是想要跟着你,若你觉得我是个累赘的话,那我就远远的跟着你就好——”

  他没有回应她,只是慢慢松开她抱着他的手。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踩到了水中的沙石伤了脚,他一路背着她。

  到府门口的时候,他想要放她下来,她却不愿意松手。

  “我的问题让你为难了吗?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吗?”

  “我不喜欢你。”

  “说谎!”

  “我没有说谎,你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是玩伴,可如今,你只能是累赘。”他虽然这样说,可是却没有松手。

  先松开手的是谢凉,她慢慢地从他的背上下来,眼眶发红地望着他。

  “哪怕这样的话说了会让我伤心,你还是不改你的答案吗?”

  他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会有更好的人如珠如宝的待你,但不会是我。”

  她笑了笑,泪珠从眼角滑落:“所以今天呢?今天的一切算什么?”

  “我只把你当作妹妹。”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成渊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谢凉伸手擦了擦眼泪,神情恢复成一片清冷,从怀里掏出玄凤镜,递给他:“东西已经到手了。”

  至于答案并不重要。对他不重要,对她——亦然。

  “你准备一下,明天陪我去见赤木舒,会一会他那位妹子,也好把东西物归原主。”

  “好。”成渊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走回府邸,想起晨曦她回来时的神情,她斜靠在窗前,歪着头看着他,手上把玩着一瓣残花:“繁花叶落来年春风一起,又是满树繁华,人若也能如此多好?一阵春风而过,一切又都可以重头来过。”

  勾唇一笑,

  却是寒霜满布,

  让人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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