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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3


  皇甫沅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杂志。被他搁在床头的桥央白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来看了看,原来是新闻推送。

  刚想关机,却无意间瞥到了浏览器里的历史搜索记录。

  记录很短,短到扼住皇甫沅的呼吸。

  只有四个字——

  怎样割腕。

  他回忆起今天晚饭期间桥央白的种种奇怪,又想起桥央白临洗澡前那句“不要打扰我”,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奔到主卧浴室门口拍门,大声叫:“桥儿!桥央白!”

  没有回应。

  “张妈!快把主卧浴室的钥匙拿来!快点!”皇甫沅一边喊张妈,一边开始撞门。

  还没等张妈找到钥匙,门竟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皇甫沅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桥央白就定定地站在他面前,捂着左手受伤的手腕,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皮肤,还在滴水。

  整个浴缸里的水都是淡红色的,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那一刻皇甫沅大脑一片空白。

  “桥儿,桥儿。”皇甫沅颤抖地念着桥央白的名,弯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割破的腕子一路淌着血,一直淌到主卧的床上。

  “少爷……”张妈这才找到钥匙送上来,看到湿成落汤鸡的桥央白,和一浴缸的血水,才知道出了事。

  皇甫沅怒吼:“快去打电话叫医生!快点!”

  皇甫沅翻箱倒柜地找到了纱布,将桥央白的腕子缠上。他不知道她流了多少的血,只知道她的脸和唇都白得像一张纸。

  “我没事。”桥央白看着他,“只是一时没有想开,以后不会了。”

  皇甫沅承认,他慌了,他的心被揉碎了,他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不该对她如此步步紧逼,后悔不早一点将小石其实是被汤家绑架一事如实相告,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做了以为为她好的事,却将她逼上绝路。

  他该怎么爱她才好?怎么小心翼翼地爱她,却又不让她受伤。

  等待医生的那十分钟里,是他这辈子最漫长的十分钟。他从不知道度秒如年是什么感受,现在却感受得真真切切。

  医生终于来了,简单检查了伤口后,很快下了判断。她失血量不算多,神经肌腱一应完好,基本没什么大碍,只消缝几针静养即可。

  医生帮桥央白缝好了针,和皇甫沅移步客厅:“幸亏您发现得早,如果真是自杀前喝了酒又是这么个割法,恐怕再耽误一会儿就不好办了。”

  “不是我发现得早,是她自己放弃的。”

  “这……”医生有些惊讶,沉吟了一下说,“不过我仔细看过伤口,她显然是为自杀做过大量准备的,手腕处神经肌腱都很丰富,她都避开了,只割开了静脉。”

  “你是说,她自杀的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

  “一时兴起要自杀的人是不会做这么周密的准备的。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比,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她下手的动机。”

  医生只是无心之言,但皇甫沅却听得真真切切。

  她最终决定自杀的契机,指的不就是被自己强迫住进来一事吗?

  “不过照您所说,她最终又放弃了,倒是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准备得这么周全,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不会轻易中途放弃的。”医生收拾着药箱,“无论怎么样,人最后没事就好。”

  皇甫沅道:“她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失眠不说,饭也吃不好,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我还见过她咳血了。”

  医生对咳血很是在意,这个症状可能由很多原因引起,大到肺癌小到支气管炎,都可能是病因。

  “那我先抽个血回去,做个血液检查。”

  医生返回主卧,为桥央白做了听诊,又抽了血。最后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就回去了。

  屋内又剩下他们两人。

  “我明天还是想去公司,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样,我都要亲眼看着。”桥央白半卧在床上,靠着软垫,声音有些虚弱。

  皇甫沅被她自杀一事吓得不轻,哪儿还敢说一句“不”字,便一口答应了她:“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叫阿毅送你过去。”

  “我自己去。”

  皇甫沅沉默,显然是不放心。

  “我会回来,回到这里来。我会按时吃饭睡觉,我会好好养身体。”桥央白认真地盯着他,“只要你答应我这一次。”

  “你真的想通了?”

  以前那么冥顽不灵的人,怎么一次自杀未遂就突然想开了?皇甫沅觉得不可思议。

  “嗯,想通了。”

  桥央白没再多解释什么,失血的疲倦令她很快睡了。皇甫沅怕扰她,又不敢离开她半步,只得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守着。

  张妈路过主卧,见门虚掩着,悄悄看了一眼。自家少爷正用手肘抵着大腿,弯腰探身坐着,一直望着睡着的桥央白。

  “唉,这回可是真陷进去了。”张妈瞧着皇甫沅那张担忧又筋疲力尽的脸,默默叹气。

  商氏财团股东大会,桥央白按时到场。

  守候在商氏大厦门口的□□短炮齐刷刷地对准桥央白,这是商瑞墨去世后她的第一次露面,也是决定今后商氏财团何去何从的重要时刻,没有哪个记者想遗漏掉她的画面。

  今早桥央白特意在皇甫沅给她准备的衣服里挑了一件最职业干练的,修身西装加长西裤。还将头发仔细紧实地挽起,踩着十厘米的尖细红底高跟鞋,唇上用了紫红色的口红,一改往日的柔弱形象,活脱脱一个职场精英。

  她特意在手腕上系了丝巾,遮住了还缠着纱布的伤口。

  会议室内坐满了人,乌泱泱一两百号人,看到桥央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她怎么来了?”

  “谁知道啊,她不是已经不打算再接手商氏了吗?”

  “唉,女人终究是女人啊,死了老公,哪儿还有什么心思上班啊。”

  “你瞧她那小身板,一捏就碎似的。这会儿肯定自顾不暇,公司的事是肯定没法管了。”

  “不过她也算幸运了,香港灰姑娘嘛,年纪轻轻就守寡,这下商家的遗产就都是她的了。前阵子报纸不还说,她和商总的死脱不了干系吗?”

  “我老婆也这么说,说她绝对是为了为钱杀夫。新闻不都曝出来了吗?她还和皇龙酒店的董事长有一腿呢。”

  “外表看着挺柔弱的,心里头想的,指不定多黑呢!”

  桥央白的出现,令小石绑架案的始作俑者汤穆有些不安,虽然他认定自己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但直面桥央白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

  欧阳司也在座,桥央白扫了他一眼,心想还真是无利不起早,昨天才和汤采采完婚的他,居然第二天一大早就巴巴地赶过来了。

  会议议程很简单,无非就是董事长的任命,桥央白作为控股股东,她的票投给谁,谁的当选就毫无疑问。

  投票开始之前,桥央白示意要说几句话。

  “前段时间商总去世,我无暇主理公司事务,公司人心涣散,是我的失误。”

  大小股东们一个个竖起耳朵。坊间一直疯传桥央白与汤穆不和,她此时站出来说话,恐怕是想表明立场支持吴董。

  桥央白仰着头,紫红魅惑的嘴唇没有翘起哪怕一度的弧,望之凛然如神明:“经此一事,我曾认为我不能再继续胜任公司的任何职务。但今天我来,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打算放弃董事长和总裁一职。”

  股东们集体沉默三秒,然后瞬间炸开了锅。

  商瑞墨去世后,桥央白对商氏一直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大家推选吴董和汤董做董事长侯选人的时候,她也没有提出疑议。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说自己要做董事长,简直不把在座的股东们放在眼里!

  “公司章程如此,大家也心知肚明,作为控股股东,我对公司有绝对控制权。只要我不退出,别的候选人就永远都没有机会。您说是吧?汤董。”

  桥央白站在这里,她还能想起商瑞墨失踪之际,她就是在这个会议室,坐着轮椅,握着毯子下颤抖的拳头,在一片质疑声中顶风而上。

  可她现在已经不抖了。

  她不怕了。

  汤穆几天内接连遭受打击,此时甚至不知如何开口反对,只得瞪着眼睛,一脸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表情。吴董的脸色也不好看,虽说他常年偏向商瑞墨,但近在咫尺的董事长一职陡然被夺,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走上这个位置,需要极大的勇气,当时作为代理总裁,她是抱着商瑞墨迟早会回来的信心做下去的,可是现在商瑞墨不在了,这间公司将成为她身上永远的担子。

  她准备好了。

  皇甫沅守了桥央白一夜,到了早上实在支撑不住,才回客房睡了一会儿,结果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要不是医生的电话打来,他还不知道桥央白已经走了。

  “皇甫先生,我看过化验单了,桥小姐的C反应蛋白指数很高,结合她的症状来看,应该是支气管炎。这个不是什么大病,用一段时间抗生素就会好转。昨晚我还怀疑是肺肿瘤,看来是虚惊一场了。”

  “那就好。”皇甫沅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医生顿了一下接着说:“您放心,只是在药物方面我还要多考量一下,毕竟孕期用药要慎之又慎。”

  皇甫沅本来在床上还有些半梦半醒,“孕期”二字透过电话传到他耳边的时候,他脑子混沌了一下,然后瞬间清醒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呃,我说孕期用药要谨慎……”

  “孕期!?她没怀孕,哪来的孕期!?”

  这回轮到医生摸不着头脑了,他哪里清楚他们之间的事,一直都以为桥央白是皇甫沅的情人,怀的也是皇甫沅的孩子。

  “验血报告不会错的,桥小姐的确是怀孕了。恭喜您。”

  手机发狠般地被摔下,砸上价值不菲的穿衣镜,双双碎了。

  电话那头的医生面对陡然被切断的通话,不明所以。

  皇甫沅奔到楼下,眸子猩红猩红的,张妈被他吓了一跳:“少爷,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再起呢?”

  “桥央白呢!?”

  “一早就走了呀,说去参加个什么会,去去就回,还特意吃过了早餐才走的。也不知道今天的饭菜是可口了还是怎么的,吃了不少呢。”

  皇甫沅愣住。

  难道她一直都知道?

  连早餐都这么乖乖吃了,像她那种寻死觅活的人,这么做不是为了孩子是为谁?

  他本还奇怪她为何割脉割到一半突然放弃,如今总算是寻到了原因,原来是割舍不下商瑞墨的遗腹子。

  很好。很好。

  皇甫沅很想仰天大笑。

  他本以为是自己终于感动了桥央白,才让她在最后关头放弃自杀。却没想到她的消沉与振作,从来与他无关。

  桥央白平静地看着争得不可开交的股东们,忽然觉得有趣。

  明明知道争吵改变不了事实,但他们还是这样浪费着时间。

  她这一次是真的想通了。

  或者说,当她昨晚在浴缸中垂死挣扎之际,一个小小的胎动拯救了她。

  这四个月来她过得日夜颠倒,连没有月事都未曾注意,就连之前的数次恶心干呕,她也都归咎于了自己劳心伤神的副产物。

  她浑浑噩噩地过,一度以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她,竟然没有在毫无所觉时失去这个孩子。

  腹中胎儿的坚强,让她突然厌倦了那个软弱无能、凄惨切切的自己。

  或许那些报纸上写的都是实话,香港版灰姑娘,多大的讽刺。商瑞墨在时,她理所应当似的躲在他背后。商瑞墨走了,她沉浸在自以为的悲伤世界里不幸自慢,千方百计折磨自己,以为那样能得到救赎。

  不要了。

  她都不要了。

  她要活。

  她要把商瑞墨揉进心底,扫平在心上地活。

  她要为自己。

  一寸一寸,从头到脚,重新开始活。

  “桥总。”

  俯到她耳边说话的是文秘书,即便桥央白早已不再是这里的总裁,她还是称她为“桥总”。

  “怎么了?”

  “汤总在外面,说要见您。”

  “汤邵东?”

  “嗯。”

  他来做什么?

  桥央白起身往外走。

  汤邵东现今虽贵为商氏的代理总裁,但汤家在商氏的股份全在汤穆手里,汤邵东没有一点股份,怎么会出现在股东大会?

  走出会议室,汤邵东远远地站在那里,见到桥央白,他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桥小姐不肯赏光。”

  桥央白停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他很英俊,也很会笑,若不是桥央白对他知根知底,肯定会被他的笑容欺骗。

  “商总的事,我很抱歉,你节哀顺……”

  桥央白冷冷打断他:“股东大会还没结束,我很忙,有什么事直说。”

  汤邵东又笑了,桥央白一路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能从当时说话都是柔柔的总裁特助变身如今干练的控股股东,这个女人也不简单。

  可是再不简单的女人,挡了他的路,他就不会轻易放过。

  “董五会被害一案,皇甫沅也有份参与吧?”

  “不懂你在说什么。”

  “警方漏了一个线索,皇甫沅的阿斯顿马丁,是有全球定位跟踪功能的。我找人查了查,董五会被害当晚,那辆车就停在葵涌货柜码头附近。”

  桥央白心一沉。

  “你跟警方的谈话记录我也看过了,你作证称和皇甫沅一起过夜了是吧?既然皇甫沅在家,他的私家车怎么又会跑出去,还恰巧停在了葵涌货柜码头,也就是董五会被杀的地方附近一个多小时呢?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别人把皇甫沅的车开了出去吧?”

  人赃俱在,她无从抵赖。

  桥央白终于抬眼看汤邵东。

  “你想要什么?”

  见桥央白终于有所松动,汤邵东有些得意:“把你手上的票投给我爸,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过。股东大会结束之后,我会把我手上查到的线索全部交给你。”

  “你也算是煞费苦心。”

  “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这件事一旦捅出去,不仅皇甫沅要坐牢,你的包庇罪,也是不轻的。”

  “我怎么能相信你会把线索交给我,而不是等汤穆上位后直接公布出去?”

  “你必须信我。”汤邵东转了转钻石袖扣,势在必得,“你没有别的选择。”

  欧阳司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出来,刚才看到桥央白离座,他就有些在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邵东。”欧阳司看到桥央白和汤邵东站在一起,便走过去提醒,“投票快开始了。”

  桥央白转身就走,汤邵东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说:“桥小姐,别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他和你说什么了?”欧阳司拄着拐杖紧跟着桥央白。

  “没什么。”

  “他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你了?”

  “没有。”

  “小央!”

  “别再跟着我了!”

  桥央白发狠似的推开大门,甩开欧阳司,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

  主持人正在宣布投票细则,现场投票采用投票器的方式,汤穆是B,桥央白是C。

  她的手指在BC之间摩挲,选项之间微微的凹陷紧贴着指腹,她在短短几秒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能够两全。

  她并不怕做决定,而是怕决定之后又后悔。

  手指终于停留在C上,没有再回到B去。

  决定按下的一瞬间,手机细微地震动,来了一条短信。

  是皇甫沅——

  如果你不愿意来我为你准备的新世界,没关系,那我过去,过去你的旧世界。

  隔了一秒,又来了一条——

  桥儿,别怕。

  桥央白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她突然想起很多事,想起那个为她披上外套的皇甫沅,捧花探病的皇甫沅,硬闯她办公室发怒的皇甫沅,喝醉了和她撒娇的皇甫沅,和那个她自杀未遂时陪伴她一整夜的皇甫沅。

  时间错了,空间也错了,但皇甫沅没有错。

  她曾说过,她要确保这辈子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所以她不能能眼睁睁看着意气风发的他,沦落为铁窗背后的囚犯。

  手指重新挪回B,不再动了。

  就这样吧。

  指腹微微用力。

  砰!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会议室的门应声而开。

  带枪的特警一字排开,警察们鱼贯而入,团团围住汤穆。

  “汤先生,我们怀疑你与一宗儿童绑架案有关,现以涉嫌绑架儿童罪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

  前后也就是十秒钟的事,汤穆就被扣上了手铐。

  “你们干什么!?”汤穆慌了。

  “汤先生,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谁叫你们来的!?”

  没人回答汤穆。

  “欧阳!欧阳!”汤穆到最后才想起求助于自己的女婿,“快帮我打电话给警署的人!快点!”

  然而欧阳司只是漠然地看着汤穆,没有动。

  负责小组指挥的高级督察走到后面,似乎在跟一个男人握手致谢:“商先生,谢谢您协助调查,如果没有您,恐怕我们也抓不到他。”

  桥央白听到了。

  听到了,他叫他,商先生。

  她猛地站起来,尖细的高跟鞋往前迈了两步,又站住了。

  她急于确认,又不敢确认。

  警察们押着汤穆走出会议室,特警也迅速撤去,人群后慢慢露出一张男人淡漠的脸。

  手中的投票器掉落,砸在地板,没有声响。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她的心脏不跳了。

  她也不会呼吸了。

  隔着十米的距离而已。

  他就在那里,她没有向前。

  她闭上了眼。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十个数。她数了十个数。比宇宙洪荒还漫长的十个数。

  她睁开眼。

  他已经走到她眼前。轩然霞举,静静看着她。

  他没有变。就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他垂眼。

  他开口了。

  他说。

  “央白,我回来了。”

  皇甫别墅里,宁曼正和皇甫沅面对面坐着。

  半个多月前,宁曼拿着商瑞墨的手表找到皇甫沅,告诉了他商瑞墨失踪的前因后果,并道出商瑞墨已去世。当时宁曼交给皇甫沅一盒骨灰,希望他能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将商瑞墨的死因公布。

  “商总走得突然,又要求死后立即火化。程医生和赵律师的意思是暂时隐瞒消息,但我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方式尽快公布他的死讯,希望你能帮我。”

  皇甫沅原本就不认为商瑞墨还活着,宁曼的到来更证实了他的猜想。为了桥央白不再毫无指望地等待商瑞墨,他立即派人联络了一家医院,伪造了商瑞墨在其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的病历,并引导商氏安保部的人找到了那家医院。

  他的计划滴水不漏、无人识破,却不曾想商瑞墨根本没有死。

  “脑瘤一事不假,多器官衰竭也不假,只是他没有死,是我骗了你。”宁曼很平静。

  要不是有所忍耐,皇甫沅会当场把茶几掀翻。

  “是你把商瑞墨带走了。”

  “对,他不是苏醒了自行离开的,是我带他走的。这件事赵律师和程医生都不知情。”

  “你把他带到哪儿了!?”

  “我家。我喜欢他,我以为他不会醒过来了,所以我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就算照顾一辈子我也愿意。”宁曼喝了一口茶,直视皇甫沅,“其实当时如果你肯花时间细细推敲,马上会察觉出我的漏洞。可你太爱桥央白了,你希望商总的死是真的,所以你甚至没有查证,不是吗?”

  提到桥央白,皇甫沅的语气变了变:“我和她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给她的药膳,是我签收的。我不是不识货的人,那小小几盒药膳价值百万,你不对她有心,又对谁有心?况且我以前在商氏做事,商总失踪后,皇龙酒店本可以趁虚而入,你却力保桥央白,这些都太明显了。”

  皇甫沅捏紧了拳,又松开,又捏紧。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还能如何再面对桥央白。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给她幸福的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刽子手。

  “只可惜你我都不是赢家,商总醒了,离开了我。桥央白会再见到商总,她也会离开你。”

  “他醒了!?”

  “你不知道吗?他今天也去商氏的股东大会了。”

  说完宁曼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满屏幕都是商瑞墨的特写,他拖着桥央白的手,被媒体簇拥着。

  叱咤风云的商瑞墨死而复生,是轰动全港的新闻。再加上汤穆和汤邵东被逮捕的消息,整个事件更是夺人眼球。

  桥央白不会回来了。

  这次是真的,她不会回来了。

  “滚。”

  皇甫沅胸口急速起伏着,他下了逐客令。

  宁曼知趣地起身。

  “滚!滚!”

  玻璃茶几,终于被皇甫沅掀翻了。

  碎片飞溅,扎在他的手臂上,淌着细细的一道儿血。

  股东大会七天前,宁曼守在商瑞墨床边。

  为了不耽误商瑞墨的病情,她还为如何照顾昏迷患者查了许多资料,甚至请了一位嘴巴很严的护士朋友来检查胃管和营养,生怕出什么差错。

  商瑞墨一直睡得很安静,她更加认定他不会醒来。

  她摩挲着他的手,那曾是她触不可及的,如今也近在咫尺了。

  她自学生时代起视商瑞墨为偶像,于是一步步走来,通过桥央白的关系留在商氏工作,见证了商瑞墨和桥央白的结婚登记,直到如今商瑞墨因罹患癌症而昏迷不醒。

  当她为商瑞墨受伤的手上药的时候,陪伴他彻夜在公司加班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听见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线和桥央白讲话的时候,她想她大概是太晚了。

  如果能在桥央白前面遇见他,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一天,宁曼坐在商瑞墨床前用手机看视频,突然滑到了桥央白记者发布会的专题。

  宁曼还没有看过。

  毕竟她是商瑞墨死讯的始作俑者,她的良心实在令她不忍心看桥央白那张悲痛欲绝的脸。

  但她还是耐不住,轻轻点了播放。

  桥央白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商总,但这毕竟是私人问题。如果一个人外出疗养都需要拿出证据的话,那这个索要证据的人是不是也太没人情味了?”

  商瑞墨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宁曼没有察觉,只是继续看着视频。

  “我能坐在这里,就足够回答你的问题了吧?”

  手机继续外放着桥央白的声音。

  “一个人一辈子要做很多事情,而我能做的,就是确保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视频不长,唯几的问题回答,桥央白讲得有条有理,全程都十分冷静。如果不是在最后得知找到商瑞墨骨灰的时候陡然崩溃,她那层毫无声色的壳,几乎可以骗过所有人了。

  桥央白的眼,在被皇甫沅的外套遮住前,是那么无助且绝望地凝视着镜头。

  视频放完了。

  宁曼没有动。

  心中翻江倒海。

  她第一次感到有些后悔,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十分自私,而桥央白,不该承受她自私的后果。

  “对不起。”

  她小声地念。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回过头去,却在下一秒对上商瑞墨那深如幽潭的双眼。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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