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君心 二

　　吃了饭，我决定去颜渊地方走一走。他总归是我的师傅，十来年不见，我该尽尽孝。

　　我端了一大篮香梨，折了满枝的梨花。擦干净案几，铺平了床铺，扫清了积尘。而颜渊还没有回来。

　　等了许久，一阵阵的犯困，我索性坐在了颜渊的床铺之上。起先，我是坐着的，后来，就变成躺着的，后来……我便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妙的梦。一个……我很不好意思的梦。我在梦中轻薄了颜渊。不，其实是颜渊轻薄我来着。可明明是我喜欢了他，我却梦到了他轻薄与我，这让我更加羞愧。

　　我梦到颜渊从房门口走了进来，走近我身边。他细细了看了我许久，微微皱了眉。颜渊，为何你看着我，却是要皱眉？我想要伸手抚平，却怕他骂我放肆。

　　他看了我许久，琉璃色的眸子沉如深渊。他伸手，竟抚了我的脸。我想要睁开眼也看一看他，却睁不开眼。

　　额头，鼻子，脸颊，唇。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拂拭着我的脸。若这不是梦，该有多好？而痴人说梦，说的即使我这种人。

　　他靠近我，熟悉的墨香和檀香让我心神荡漾。我有些慌乱，忘记了这只是我的梦，甚至连呼吸也不敢了。他的手干燥而温暖，那样真实的感觉。而我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否则，我怎么会醒不过来，我怎么会睁不开眼睛？

　　他的丝丝墨发滑过了我的脸，轻痒的触觉，而他的鼻息，近在我的耳畔。我听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我的唇上附上一个温热而柔软的物事。那物事只在我唇上轻轻一碰便离开。我不敢去猜，那竟有没有可能是颜渊的唇？

　　而我想那么多又有什么意思？那是我的梦，我希望与颜渊有肌肤之亲罢了。我该为自己感到羞愧才是。

　　待我醒来，那一股墨香近在眼前，我抬头，颜渊正在书桌旁抄写佛经。

　　恩？醒了？我与杜蘅下完棋回来，你便睡着了。也不好叫你起来，就等了你。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我不禁想起了那个梦，一时心虚，我低下头不敢说话。

　　颜渊说，我喜欢他这件事情乃是放肆。那么那个梦……我竟不知，自己原是那么放肆的一个人。

　　何时见过杜蘅对哪位仙子这样上心，闭关这些年来每月都来看望。我原本不解，现在却有些明了了。

　　啊？

　　我不理解颜渊的意思。颜渊放下了笔，表情似笑非笑，颇耐人询问。

　　女大十八变，你这一闭关……我快不认识你了。

　　我自然觉得颜渊胡说。

　　我不就还是那双眼睛那个鼻子那张嘴，岂有不认识之理？

　　颜渊笑了。

　　恩，以前是小姑娘，现在是大姑娘了。

　　我低头默然。纵然我才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可我的心没有变。还是那颗放肆的心。我很想问他一句，我是大姑娘了，是不是就可以喜欢他了？

　　而我不敢，我看着他不停的抄写佛经，想起那和梦，实在有些想不通。

　　师傅，追云玉如意呢？

　　颜渊一愣，手下却不停，抄写的愈来愈快。

　　在库房。怎么你想要拿了去，用在谁身上？

　　想起我曾对颜渊做过的事情，我不禁红了脸，连连摆手。我是想，方才那个梦太过真实，会否有可能是那追云玉如意惹得祸？而现在看来，并不是。

　　我看了看颜渊，他笔下如飞，渐渐，额头冒了汗水。

　　颜渊本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是心如止水，就算我那放肆的表白都未能让他振动分毫。可他抄写了佛经都这般心神不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取了帕子，伸手过去为他擦汗，却被他夸张的躲过。他神色复杂，离我寸许远。我正在原地发愣，他垂下眼眸扔下一句话。

　　杜蘅说，带你飞升成仙，不日就去向天帝求赐婚事。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

　　我是你师傅，他先得问过了我的意思，再去问你爹。你的婚事，我不为你做主，一切全看你的意思。你且做好准备，自己该如何答复他。

　　我想，颜渊应当是误会了。

　　我闭关时常与杜蘅在一块，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与杜蘅牵了手……是以，他觉得这些年过去了，我是喜欢了杜蘅。而我明明不是。我想，我该再向他表明一下我的心意。

　　我若答复我不愿意呢？我若答复，我心中已另有他人呢？

　　我目光殷切的看着颜渊，毫无疑问，颜渊躲了我的目光。

　　你的意思，你告诉杜蘅就好，不用跟我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杜蘅是凤族的大公子，你错过了他，今后——

　　我急急打断了颜渊的话。

　　我想得很清楚。杜蘅有多好，与我没有关系。我心中千好万好的那个人，现在就在我的面前——他，连看都不敢看我！

　　我死死盯着颜渊，我在逼他。仿佛经过千百次的挣扎，颜渊攥紧了拳头，终于抬头看我。

　　心中有爱是好事，只是，这爱放错了地方。小十一，你明白吗？

　　是么？我爱错人了吗？

　　那时，我只当这是颜渊拒绝我的借口。后来，我便知道了。我，果真是爱错人了。

　　颜渊上仙，你不必循循善诱。你说我错了，可我觉得自己没错。我不过喜欢了一个人，那个是恰好是我的师傅。我闭关苦苦修行，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去九重天——

　　住口！

　　我的心是柔软的，满满真心实意，被他厉声喝止。他面色铁青，大声呵斥我，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厉的模样。

　　呵，我喜欢他，当真是天理不容的事情么？

　　你闭关数十载，为师以为你涨了修为，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谁知你却白白浪费了这数十载的光阴！你一错再错，从一开始就是错，还不知悔改！像你这般朽木不可雕的徒儿，岂能做我昆仑虚的关门弟子！

　　恩，上仙就是上仙，我还不知，我喜欢了他这件小事，竟还能如此上纲上线。

　　我究竟错在了哪里？我错在不该去喜欢他。所以，我现在不配做他的弟子了。纵然这是一颗喜欢了他多年火烫的心。可我并不是琼华仙子，与他注定有着一段缘分，能几百年追着他跑。我只是一个肤浅的半仙，我的心，是会冷的。

　　我看着他厉声呵斥的模样，与我来说，是浮云蔽了白日，是黑云压了彩霞。泪水在眼眶酝酿，我倔强的不想在他面前落泪，却还是没用的任由眼水滚滚而下。

　　可惜，没有能让眼泪隐形回去的仙术。

　　这次，没有颜渊轻声软语的伸手，他僵直站在原地，连看都懒得看我。

　　知道错了么？自己去面壁修行！

　　颜渊火上浇油这一句，才真的把我惹火。我走上前去，与他面对了面。脸上犹挂着泪痕，却是咬牙切齿。

　　师傅就是师傅，师傅说的，永远都是对的。师傅说我错了，我就应当是错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我也不会知错就改！师傅您觉得我是朽木，不配做昆仑虚的弟子，我便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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