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昆仑尚梨 三

　　天帝狠狠一拍案几，然而颜渊依旧紧紧握着方天画戟，一触即发。他若是想同归于尽，那是任谁都拦不住的。气氛一时的凝结，谁都不敢言语，唯有司命星君走上了前来，指了那一株并蒂莲。

　　受了梨花仙的仙元，这仙子不日便要化为人形，而你也受了她的莲心……颜渊上仙，她才是你的有缘人，你们注定会有一段缘分，你不要违逆了天意。你心中未必不知，梨花仙此番的下场……就是违逆了天意！这是你的劫数，她要救你性命，就得赔上自己的！

　　一席话，如五雷轰顶。颜渊有些站立不稳，手中的方天画戟，似乎也有些握不住了。原是因为自己，她才会被废了仙身重新投胎。他明白被逼出仙元是多么巨大的撕心裂肺。尚梨……我答应你的，允诺了你的，竟是一件也做不到。我，我竟是你命中的灾星么！

　　巨大的痛苦在头脑不停萦回，头痛欲裂。以往的一切，如镜花水月，轻易就消失不见。可这些来的太过忽然，他无法接受，不能接受。到最后，他竟没能握着她的手与她告别，告诉她，他会一直等着她。他竟没能告诉她，他要娶她，从来不是为了报恩。

　　山洞中那个雪衣窈窕的身影，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她望着他，总是时不时的红了脸。她敢在他昏迷时亲了他，却从不敢对他说出爱慕的话。她这样可爱，这样善良，这样的……这样的好，叫人怎么不爱上她？

　　她替自己将方天画戟收好，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傻傻的以为自己救的是一个无用的小仙。

　　她说，下次若还有小妖找你麻烦，你只要报上我的名号，他们便不敢欺你辱你。

　　她说，若是大人物，怎么会被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妖伤成这般？你无需夸口，即便你什么也不是，我也愿意同你在一起，我来保护你就是了。

　　果真，我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果真，到最后还是你庇佑了我……

　　颜渊，过了今天，你的品阶便升了一级，再历一劫，你便能去到九天做上神。

　　天帝如是说，在他听来却如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他感到自己全身僵硬，站立不稳。缓缓靠着方天画戟弯了腰，他忽然笑了，笑得那样放肆，那样绝望。

　　劫，这原是劫。他的劫，他的品阶，原来全靠她成全。没人有来问过他愿不愿意，只因一切都是天意。笑着笑着，胸口郁结的一口血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而这一呕，便是停不下来。他似乎要把所有鲜血呕出，这样的场景他无法自制，只望这是一场噩梦，只要晕过去这些便不会成真。

　　待他七天后醒来，关于尚梨的记忆已被洗去。所有人都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对于尚梨，只知曾有一位仙子救了重伤的颜渊，而沦落被废了仙身重新投胎，其余，一无所知。

　　我明明已经累得睁不开双眼，而这一切却那样清晰明了的展现在我眼前。我从未听过颜渊有着这样的过往，从未听过有什么梨花仙，也从未听琼华说过她受了别人的仙元。这一切，是我的臆想吧？

　　琼华已然用琉璃盏开始炼我的仙元，琉璃盏徐徐冒出阵阵白烟，我的过往，在这白烟里被缓缓打开。我想，我能再见一下爹娘，再见一下颜渊，也是好的。而我却看到那个臆想中的白色身影。那个身影走在漫天梨花中，我想看得仔细了些，瞬间，画面消失不见，我看到琼华满脸惊慌之色。而后，我感到天灵一股热气，我的仙元，被人生生压回体内。我大口的呼吸，虚脱得无法开口说话。有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将我牢牢扶住。檀香，墨香，梨花香。我不需抬头去看，便知那是颜渊。

　　璃儿，别怕，不疼了，师傅带你回家。

　　颜渊轻轻擦去我满脸的虚汗，眉头紧锁。我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很差。他清冷的眼眸中，此刻酝酿着怒火。我能感到他胸口起伏的厉害，想来，他是生了大气。

　　若我没看错。琼华仙子，竟是想要我徒儿的命么？

　　琼华收起了琉璃盏，一股弱不禁风的样子。

　　我岂敢动你的关门弟子？柳璃三番四次想要找我的麻烦，我不过是想看看我同她，上辈子究竟有着什么过往，这辈子才会这样不对头。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动得了她么？

　　颜渊笑了。

　　哦，原来仙子并不知道神仙失了仙元，便会气尽力竭而死？原来仙子并不知道，将仙元生生逼出，所受痛苦犹如雷劈？

　　琼华不说话，只是微微的笑着。

　　有你这样的好师傅在，我岂敢伤她分毫？你看你这样子，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似的。我有没有动她，谁也不知道，可她动了我的事情，可是整个天界都知道的！颜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好徒儿，为何这样讨厌我？

　　颜渊深知说些什么也是无用，便不多话。

　　你心中所想，我不想知道。小十一是我教着长大的……她绝不会想要故意对你下手。她做的错事，我这个做师傅的已经补偿给你了。你若再对她下手——可就别怪我做出伤了你情面的事情。

　　情面？

　　琼华忽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在颜渊怀中的我。

　　颜渊，你以为，你伤我的情面，伤的还少吗？今天，我可是亲耳听到你教着长大的好徒儿说了，她说，她仰慕你的仙姿。这般不知廉耻的话，就算心中想想也是为人不齿，她竟敢说出来。你便是这样教她的？

　　颜渊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琼华起身，步步走向颜渊，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颜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抱着你的好徒儿，合适吗？

　　颜渊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看了琼华一眼。

　　若仙子不将柳璃伤成这样，或许她是能自己回去昆仑虚的。

　　你既然知道她对你的心思，你就该离她远些！

　　哦？我昆仑虚离仙子你这样远，为何仙子对我还是纠缠不清？

　　琼华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扯了颜渊的衣角，将要流下泪来。

　　颜渊，她，是你的徒儿啊，我与你是命中注定。你要违逆了天意么！你就这样讨厌我，这样讨厌我？

　　见琼华如此，颜渊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每每与你独处，心中便会不自在。你也说了，一切都有天意，柳璃同我若注定只是师徒，那便一辈子都是师徒，你用不着担心。倘若不是……那也不是区区一个你可以改变的。

　　颜渊从琼华手中收回自己的衣角，俯身将我抱起。

　　仙子还请养好了身体，我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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