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死相依 一

　　而我竟这样没用，刚刚就为了倾慕了他的事情被人逼出了仙元。此刻，他抱着我，我却是面红心跳，兀自欣喜不已。他面目清冷，琥珀色的瞳仁总是让人想一头栽进去。是啊，像我这般没有定力的半仙，岂能不动了心？我用了两百年才动这个心，已是很不错了。

　　祥云之上，颜渊盘腿而坐，我浑身脱力，只得靠在他身上。而方才琼华说出的话，叫我面上发烫，叫我不好意思同颜渊讲话。他让我面壁，我不仅没有去面壁，还跑到了皎月山，对着琼华说，我仰慕了师尊的仙姿。世上大概找不出比我还要不听话的徒儿了。

　　你若不想呆在昆仑虚，去哪里都可以，去丹穴山也好，为何要去皎月山？难道你不知道琼华对你怀恨在心么，为何要送上门去找死？幸好你的天蚕丝一直戴在身上，否则，你便要等着灰飞烟灭。灰飞烟灭知道吗？就是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你明明知道她……你为何还要对她说那些刺激她的话？璃儿，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我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你的师傅，该如何教导你了。

　　颜渊语气平平，缓缓道来，我却是心惊肉跳。他是生气了，我什么都不怕，我怕的就是他生我的气。我强撑着，伏倒在他面前。

　　徒儿所作所为，忤逆师尊，败坏我玉虚门楣。三番四次害得师傅伤了仙体，更是该死。回到昆仑虚，便闭门不出，面壁思过。可是……仰慕了师尊的话，是琼华骗着我说的。这些话，我只对一个人说，不会对别人说。

　　颜渊见我浑身发抖，将要支撑不住，便伸手来扶我，我只是伏倒着，不敢抬头。我怕，我怕他又说我不知悔改。

　　师傅……我从今以后便乖乖的，哪里也不去。所有你不想听的话，我什么也不对你说，不惹你生气。只求……只求能留在师傅身边就好。

　　静默片刻，我哆哆嗦嗦抬头，望了一眼颜渊，看他面色平静。

　　你如此倔强，对你并没有好处。璃儿，为师无法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只愿你记住一句话。天意，不可违。

　　天意，不可违。我忽地想起了我臆想中的情形。我不知道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还是一个幻境。可是，我为何会看到颜渊与其他女子的幻境呢？

　　师傅，你可曾听说一个叫做尚梨的仙子？

　　颜渊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

　　尚——梨？我并没有听说这样一个人。

　　我方才看到她与师傅你了。

　　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我的仙元被逼出后，我自己看到的。

　　颜渊一脸的莫名，我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很瞎扯，可又实在想不出怎么样来形容。

　　你，你方才说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无言以对。

　　你倒是说说看，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正待回答，却发现不久前还那样清晰的画面，如今变得一片模糊。我只记得那个女子叫做尚梨，颜渊似乎说要娶她为妻。其余，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我看到师傅说，要娶那个叫做尚梨的仙子。

　　颜渊忍俊不禁。

　　你临死的时候，有了幻像，这个幻像就是为师要娶妻？果真是我的好徒儿，真为为师的终身大事操心。

　　可是，师傅不是曾经被一个仙子救了吗？师傅可还记得那位仙子的名号？

　　颜渊眉心一动，沉默许久。他终究是摇头了。

　　那位仙子，并没有什么名号。否则，这样的大恩，我不会不记得。

　　回到了昆仑虚，我便自觉的了去藏书阁面壁思过。说是面壁思过，其实只是静心修行罢了。我也是怕了，怕自己一出门就要闯祸，就要连累了颜渊。

　　为着杜蘅对我的轻薄，我也是顺便躲了他。

　　听闻给我送饭的六师兄说，师傅闭关了。这样也好，我失了仙元那么久，而师傅失了两千年的修为。我们两个都不出门，不见面。便不会闯祸，不会吵架。

　　闭关的日子总是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六师兄说，琼华又来找师傅了。我想，这便表示琼华的身体已经好了。那么师傅呢，他该闭关完了吧？六师兄摇头，告诉我还有十六天。这样也好，不必应对琼华。而六师兄话锋一转。

　　琼华说，见不到师傅，便想来找你叙叙旧。

　　我心头跳了一跳。我与琼华有这般熟悉么？叙旧？我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她该不会贼心不死，还想拿了我的仙元来炼吧？

　　我正想要让六师兄帮我辞了，却已听到琼华的声音。

　　柳璃，柳璃！我来找你了，你这样躲着不出来，可不是待客之道。

　　我狠狠瞪了六师兄一眼，六师兄表示他也无可奈何。

　　你知道的，她向来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我说了你在修行，可她说，就凭你的资质，差不多就得了，也修不出个什么花样来。

　　我心头喷了一口老血。我也是实在怕了琼华了，每每，她总是要找事。在这昆仑虚，除了我们三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琼华曾经逼出了我的仙元。如今师傅还在闭关，倘若又要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眼风飘到六师兄的篮子，里面是我与师傅每日的饭菜。他总顺着路先送了我，再送与师傅。我一把夺过篮子，便从后门溜出，六师兄一时不查，等他想要起身来追我，我已跑远了。

　　六师兄，你告诉琼华，我在藏书阁密室中思过至今，没有师傅发话不可以出来。

　　密，密室？藏书阁里有密室？

　　我翻了个白眼。

　　自然是没有的，你这样告诉琼华便好！

　　我拎了篮子慢悠悠走进师傅房中，想着将篮子放下便离开。谁知，我刚要离开，背后却传来琼华的声音，一时之间无处可藏，我猛地推开了颜渊的房门，一头窜了进去。门口琼华往这边看了看，我明明看到了她，她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张望了会，她嘟囔着离开。

　　恩，不错，师傅设了结界，除了将饭菜放到门口，别人是无法进来也看不到任何事物的。我这样想着，悠闲看着琼华的身影离去，而后，我头皮一麻，想到件异常重要的事情。

　　既是师傅设了结界，那么我又是如何进来的？我进得来，是否还出的去？要是被师傅知道，便又是要让他生气了。我赶紧起身，试着往前迈了一步，毫无悬念的被弹了回来，重重摔倒在地。

　　咦，竟是出不去了？可我是怎么进来的？果真颜渊法力高深，能设这样的结界。而今之计，我只能硬着头皮找到颜渊，让他送我出去。我万分懊恼，分别这样久，思过这样久，这就是出来的效果——我硬闯了师尊闭关的地方。

　　我往练功房走去，轻声唤了师尊，怕自己动静太大，害得他走火入魔了。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我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果然看到颜渊倒在血泊之中，白衣已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衣。

　　一时间我傻愣愣就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这，这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不，这一定是我在做梦吧？这，这绝对不会是真的！

　　我恍惚着走过去，颜渊确确实实就是那样躺在了血泊之中。果真是因为我擅闯了结界么！我上前想要唤醒颜渊，而他的身体已经变凉。他唇边留下的血迹，早已凝结。他这般有几天了？整个昆仑虚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若不进来，他是不是就会死了？他，他可还救得活吗？

　　仿佛有无形的手一把攥住了心脏，将它掏出了我的胸膛。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心头空空落落。我从未如此害怕过，我哆哆嗦嗦扶起他。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唇在颤抖，我唤着他的名字，我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而他没有给我一丝的反应。

　　不，我是不信的。颜渊岂会因为区区一个闭关失了性命？

　　我靠近他，那样近，才感受到他那么一丝丝的呼吸。我哭得一塌糊涂，翻遍了整个练功房，却找不到什么灵丹妙药。我手忙脚乱，他的发是墨黑，他的脸是苍白，这触目惊心的红色，看得我害怕。我就这样抱着他哭着，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是了，我有修为，我受了颜渊千年的修为，那么我还给他，大约是有用的吧？

　　我来不及想那些许多，盘腿而坐，运气，将修为缓缓送入他体内。此刻我后悔自己为何不好好的修行，这样，此刻我便能有更多的修为来渡给颜渊。

　　我已将他的修为还给了他，我甚至将自己这两百年来的修为渡了一半给他。我气虚力竭，只能脱力的靠在墙上，可颜渊还是没有醒来。我绝望的抱着他，一遍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而直到第二天六师兄又将饭菜送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醒。我发了疯似的朝着六师兄喊叫，他却是无法听见。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我一天比一天更加害怕，我抱着他，抱得那么紧，我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而我知道，我在一点一点的失去他。

　　师傅，凤鸣泉旁的梨花开的好看极了，日日都在开，从来不会谢。你最是喜欢梨花，我同你一起去看好不好？

　　师傅啊，你讨厌我喜欢你，我就听你的话，再也不喜欢你了。你想我同杜蘅在一起，我就听你的话，我会同他在一起。你要我好好修行，我就日日闭关不出，再也不会去惹是生非。你要我别与琼华仙子起争端，我可以对着她低声下气……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依你。只求……你能醒过来看我一眼，叫我一声小十一……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

　　我日日在他耳边呢喃，我不知道他能否听到。而且我竟这样的没用，颜渊几次救我于水火，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的冷么？脑子忽地一个激灵，我曾在他丹穴山的藏书阁中看到过。走火入魔无非是气血尽失，只要输了修为，只要补足了气血便能活命。补气血，乃是用仙兽的血最好。仙兽……不说昆仑虚没有那些个宠物，就算有，也得它们自己走进来才行啊！我心思慌乱，想喝一口茶，却砸碎了茶盏。我蹲下身去拣，虚弱的身体让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重重倒在地上，肩头一股刺痛，我一看，原是茶盏的碎片割破了肩头。看着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流出，我如醍醐灌顶，想出了好方法。

　　仙兽的血是为最好，我是个半仙，我的血，便是勉强抵得过仙兽的吧？心中一阵狂喜，不亚于当初于困境之中看到颜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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