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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夙愿 一


  我脱了衣衫,在天熏池中沐浴。这一处地界虽比不上凤鸣泉,但能宁我心神,这是我现在最最需要的。

  水汽氤氲,我面容也显得模糊起来。我黑发铺于水面,徐徐展开,就像颜渊曾经画下的一副墨菊。这黑白分明,显得我面色更加苍白。有时候我照了铜镜,觉着自己好生可怖,这样的我,岂能入了他的眼。

  整个人浸泡在温泉之中,微烫的水温引得肩头一阵丝痒。我转头,看到了肩头上的那个伤疤。长约两寸,横亘了我整个左肩。凹凸不平的淡粉色,趴在我肩头,永生永世不得消失。提醒着我曾经如何爱他,如何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的血肉。那十六天,生死相依,我是永远不会忘记。

  那时,我满满的信心,我想着自己是半仙之身,肩头定能恢复如初,却怎知我入了魔,所有伤疤尽数消失,唯有这一处——告诉我,颜渊永远是我心中一根刺。拔掉,会血流不止,不拔掉,会痛彻心扉。

  我口中捏决,拔下了发簪。发簪通体雪白,簪头是一朵梨花的形状,淡淡的粉色从花蕊处荡漾开去。这根发簪外形平淡,只是——它是颜渊亲手雕成了送给我的。这块琈玉是熏池上神很久以前送给颜渊的礼物,颜渊从库房中翻出来,看着这色泽尚好,便顺着这块琈玉的肌理,雕成了梨花簪头的发簪赠与了我。他说,我长大了,不能整天披头散发只扎了白绸。这琈玉能辟邪,给我用着正好。他亲手将这发簪戴于我发间,他说,璃儿,为师送你的东西,你要日日戴在身边,不许摘下。

  是的,我不曾摘下。那日跳下昆仑虚时我没有摘下,那日受五雷轰顶之刑时,我也没有摘下。现在,我已是魔,大约……是该摘下了罢。

  而此刻,我将发簪变幻成锋利的小刀,稳稳一刀扎进肩头。我想割掉这块伤疤,剜去这块血肉,让伤口重新愈合,但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痛。酸,涨,撕裂般,与那时我放血救颜渊时的痛一模一样。我忍不住一声闷哼,却还是没有停手。而我听到有脚步从背后传来,立刻将手中的刀飞出。没有听到什么刺入血肉的声音,那人,是接住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看本尊洗澡!

  我并不回头。这人不是青冥,便是颜渊。脚步声渐渐,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白色的衣角。我抬头,眼神犀利而魅惑。我轻轻扯了他的衣角,眼风阵阵。不知怎么的,自我入魔以后,行为作风像极了从前的杜蘅。

  你想看我洗澡,说一声便好,不必这般躲躲藏藏的。

  那小刀在颜渊手中,已变回了发簪的样子。他不躲不闪——他知道躲不掉。他蹲下身,替我挽起了长发,轻轻戴上发簪。

  琈玉……能辟邪,保你平安,你要时刻戴着不要取下。

  颜渊,你忘了?我是魔,我就是邪!如今,我自己便能保自己平安,不需要旁的。

  是啊,从前,我靠着颜渊保平安,后来,我靠着杜蘅保平安。现在,杜蘅失去了人形再也见不到,而颜渊——要伤害我。我便只能靠我自己了。不入魔怎么行?我怕是早就死于非命了。

  我拔下发簪,丢在他脚边,一头黑发倾泻一地。我拉住他的衣角,将他拉到我面前。而他任由着我胡闹,自顾自撕下了衣角,将我肩头的伤口包扎。我伸手便扯开了他包扎好的伤口,就让这淌着血的伤口□□在空气中。

  颜渊,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不需要你关心,不需要你来替我包扎伤口。我要剜去这块肉,你该给我的,是一把锋利的刀!

  而颜渊不生气,自来了这儿,他从未动过气。他笑了笑,捡起了发簪,重新替我挽起长发。他拿出了帕子,替我擦去肩头的血迹。

  你从前便总不听话,如今愈发任性了。你怎样任性都好,就是别伤了自己……

  从前……他一说起从前,我体内的气血便开始翻腾。他愚弄我,欺骗我,背叛我,伤害我。从前?我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面色变得血红。

  从前?颜渊,我后悔当年在昆仑虚下山洞中救了你。不,我应当不要进去,我应当从未见过你!这样,我如今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你休要与我提什么从前!你我没有半点从前的情分,有的只是恩怨而已!我……

  我话未说完,一口热血迫不及待从喉口涌出,喷薄而出。我说不出话来,颜渊取了我的黑衣,一把将我裹住,从水中抱起我。他快步走到我房中,将我轻轻放下。而我气血未平,难以抑制,他试图将真气输入我体内,而我已是魔,无法接受他的真气。

  我入魔后,每日需饮一碗鹿蜀的血,才能平定气血。天虞山放养着从前杜蘅送与我的几头鹿蜀,每日一碗血,倒也供能应求。

  你离开,让青冥取一碗鹿蜀的血来即可。

  鹿蜀的血……颜渊口中喃喃,似在说着些什么。我迷迷糊糊看到他走出了房间,马上又进来了。他拿着一碗血,放到我唇边。我喝了一口,这血温热,微甜,没有腥味。与平时喝的有所不同。我喝完,头脑清醒了些,气血也平定了些。我抬头,颜渊神色有些慌乱,脸色有些苍白。我想到了什么,猛地拉开他的衣襟。果然,他左肩有一道与我一模一样的伤口,还在向外流淌着温热的鲜血。这是什么感觉,我说不清。我心头有些闷闷,被什么缚住般,有些难过,有些愤恨。他这样做,是为了还我的人情吗?不,就算如此,他是还不清的。我明白他这样做有多疼,我气他为何要伤害自己。而我只是怔怔,换作从前,此刻我必定泪眼涟涟了。

  看着,看着,我一时竟鬼迷心窍了,我慢慢靠近他的肩头,伸了舌头舔掉了那些血迹。我忘了,魔,都是嗜血的。尤其是神仙的血。他脖颈处的脉搏有力的跳动着,他的体温暖暖,他的气息一阵一阵向我扑来。墨香,檀香,梨花香。我鬼迷心窍,猛地扑上去,便开始贪婪的吮吸他的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神志开始苏醒。我发现自己靠在颜渊身上,而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丝毫没有推开我的意思。我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我慌忙推开他,擦去自己唇上的血迹,不敢抬头看颜渊。

  璃儿,没事的,不要怕。若我的血能让你平定气血,我可以……

  住口!

  我急忙打断了他的提议。我不可以饮他的血,他的血让我欲罢不能,他会死在我手中。

  若再让我发现你用自己的血喂我,我就将你赶出天虞山,永生永世不再见你。你听明白了吗?

  璃儿,上仙的血,比仙兽要好用得多。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我攥紧了拳头。他认定的事情,必然会去做,我是防不胜防。我换了副笑脸,慢慢靠近他,手指轻轻抚上他还□□着的肌肤。

  你有分寸,我一直都知道。可我……没有。

  颜渊不说话,我便一仰头,亲上了他的脖颈,他身子微微颤抖,我听到他的声音,从他喉口传来。

  璃儿……你做什么?

  我……做我一直想做之事。

  我转而抬头,想要吻上他,而他厉声喝止了我。我一震,恍惚间以为他依旧是我的师傅,对我,有着无上的权威,不容反驳。

  自他上了天虞山,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他这番情态,倒让我想起了从前他还是我师傅的时候。我对着他来表白自己的心意,而他就是这样喝止我的。我还记得当时他用的那个字眼,糟践。他说,我糟践了我们的师徒之情。

  颜渊啊颜渊,如今你同阶下囚并没有分别。你以为,你还能左右我吗?我心中恨恨,一拉衣襟,我的衣衫应声而落。我如玉般肌肤就这样展现在他面前。他慌了,他慌乱的样子真是有趣。他面色通红,呼吸急促,他来不及伸手拢上我的衣衫,只能闭了眼。

  你做什么?快将衣服穿上!

  颜渊,我不好看吗,你不敢看吗?

  他闭了眼,便看不见我在做什么。我笑了,慢慢靠近他。我伸手,一点一点抚拭他的脸庞。不管是当年十四岁时玉虚观中初见,他如坐云端不可逼视。还是当年我在山洞中初见他,他血流了满脸,却还是挡不住他俊朗的眼。远山眉,桃花眼,如梨花一般的唇……他依旧能让我心神不定。他任由我抚摸他的脸,只是急促的呼吸着。我一抬头,轻轻吻上他。颜渊,那日在梨花树下,你熟睡的时候,你可知我吻你了?你应该是不知道的。那么,这便是这百年来的第一个吻。

  他的唇冰凉中带着一丝温热,他急促的呼吸喷到我面上,他的气息让我意乱情迷。而他不敢动,不敢睁开眼,什么都不敢,只是由着我。

  许是因为喝了鹿蜀之血的缘故,我总觉着自己比以前急色许多。从前,我心中虽喜他爱他,却从未对他动过非分之想。只想着日日同他黏在一起,能抱一抱他,便能开心好几天。而此刻,我的手不受控制的伸进他的衣襟,他浑身猛地一抖,牢牢的抓住了我的手。我想对他做些什么,却不知为何,我竟没有这个胆子。其实,我只是想拥他入怀而已。

  我离了他的唇,拢上了衣襟,就这样看着他。他久久不敢动一动,也不敢睁开眼。他怕看到不该看的,怕碰到不该碰的。看着他这副窘态,我笑出了声音。他终于睁开眼,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睁开眼,才敢一点一点往上看。

  他面色通红,红到了耳根。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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