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风波 一
这一夜，我自然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好的。我握着发簪，对着月光左看右看，心头的甜意一阵阵的冒出来，挡也挡不住。我恨不得去问上所有人一遍，男子赠女子发簪，是代表了什么？而我却不敢在后头加上一句。那男子，是那女子的师傅。我脑补的厉害，又自己反驳了自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打算下山去找娘亲谈谈心。
待我走进家中，天已大亮，爹爹去找土地老儿侃大山去了，娘亲在梨树林下安静的绣花。我上前打了招呼，便默默的坐下来看着娘亲绣花。娘亲的手真巧，不管是花鸟还是鱼虫，像是活过来般。我兴趣冲冲的问娘亲要了针线学了起来，这左手受了伤，拿不起骨节鞭，拿拿绣花针还是可以的。而我这双手从未做过这些女红，笨手笨脚，一朵梨花没有绣好，倒是将自己的手指扎破了好几次。娘亲看了我手中“作品”一眼，万分嫌弃。她拿过我手中的针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绣好了一株满枝的梨花。有含苞待放的，有盛开的，也有刚刚吐蕊的。我惊喜的摸着这一小株梨花，心中暗暗决定要好好向娘亲讨教。
娘亲拿了我的手，手把手教我。
这绣花针不是你的刀，你的剑，你的鞭，不要用那么大的劲儿。你心中有花，便能绣出一朵花，心中有树，便能绣出一棵树。
其实吧，娘亲最后这一句话说的及其玄乎，可我竟然听懂了。
娘亲觑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动。
满面红光的，有什么事情开心成这样？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想着等我历了劫，便能常常同您在一块了么。
恩？等你历劫了，难道不是回来和我们住么？
我愣了愣，似乎应该是这样的。我之前一直想着要陪在颜渊身边，他不愿意我还跟他闹，其实……我是应该回家的。
得了得了，等你你历劫了，也到了年纪出嫁了。
娘亲推了我一把。我讪讪一笑，看着娘亲的发髻。记忆中娘亲的发髻一天一个样，又简洁，又好看，不需要戴多么精美贵重的宝石，却总是那么优雅大方。而我自己……我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松松垮垮，十分的汗颜。
娘，你……能教我挽发吗？
娘亲抬头看了我一眼，很会抓重点的看到了我的梨花玉簪。她取下了我的发簪，仔细瞧了瞧，口中啧啧有声。
这定情信物，我这个凡人看着是很不错的。只是堂堂一个神仙，只送了这个就把你拿下了，未免忒小气了些，你也忒不够矜持了些。
娘亲这话说的没根没据没头没脑的，还颇没有见地。我急急反驳了她。
这哪是什么普通的发簪，这是用整块浮玉雕成，是熏池上神所赠，能护身辟邪，珍贵无比。一般的神仙都求之不得，哪里小气啦？而且……这不过一根发簪，你，你凭什么说这是定情信物？
哦，不是？既然不是，你脸红什么？
娘亲总是一针见血，轻描淡写。而我竟无言以对。
一般神仙求之不得的东西，人家为何轻易的就送给了你？这个不是一般神仙的神仙……到底是哪一位？
娘亲并不是在逼问我的样子。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到我身后，替我挽发。一个又一个的发髻，慢慢挽给我看。
你若是找到了两情相悦之人，娘亲肯定是为你高兴的。
我咬了唇，而一丝甜意按压不住，直冲冲的涌上心头。我面上的笑意徐徐展开，如那春日里的梨花朵朵盛开。这份喜悦是我压制不住，控制不了的。
那日颜渊赠我发簪时，我虽狠狠的胡思乱想了一番，但心中有着十分十的理智，告诉自己这只是我犯了花痴，我心中所想，是绝对没有可能。而我想了一整夜，我却找出了好多让自己可以胡思乱想的缘由。如今娘亲这番话，我听着似乎有那么些道理。他刚刚从人间历练回来，不会不知道男子赠女子发簪的含义。像他这般做事严谨之人，也不会不顾及这些乱送人东西。那么……
头脑中仿佛有两个小人，不断的拿出各种有理有据的事例在辩论，我心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我很想跑到他面前去问一问，我又怕会自取其辱。
我不问，便就这样糊糊涂涂的过日子，我也很欢喜。我问了，也许又会回到当时见了面也不说一句话的尴尬场景。
许是我思索时，不经意皱眉了，娘亲梳着我的头发，缓缓开口。
当初，你爹爹也是这样。说什么要对我负责啊，要报恩啊，就是咬死了不说那一句话。我那时候也是日思夜想，细细的回味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做的每一个动作。去分析，去研究，去猜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样过了几天，我便受不了了，我便对你爹爹说，我救你一命此事就这样作罢了，我一个凡人救了一个神仙那是积德的事情，不需要报恩了，我要下山去嫁人了。你爹爹这才慌了神，说，不许嫁人，也不许下山。
娘亲从未对我说过当年她与爹爹的趣事，我听得饶有兴趣。这番话，确实像是爹爹的作风。
我看你方才的样子，拧紧了眉头，一会儿笑，一会儿苦恼的，我就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这回下山来，不可能仅仅为了找娘亲教你挽发吧？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娘亲说，就我们两个知道，不告诉你爹爹。
我直愣愣的看了前方，直愣愣的冒出一句话来。
娘亲，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人人都说我不该喜欢他，连爹爹也这样说。连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
什么，你爹爹知道了？
不不不，在爹爹面前，我打死都没有承认。
也不说你该不该喜欢他，你先告诉我，他喜欢你吗？
我迷茫的摇摇头。
他不可能喜欢我，他也不应该喜欢我。娘亲，你知道他被一个多美的仙子喜欢着吗？他都没有动心，对我，是绝不可能的。可是，他为何要赠我发簪呢？
娘亲刚刚就告诉过你，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你不敢开口问，你就开口说要离开。他若在乎你，必定分分秒秒想同你在一起，绝不会让你离开他。
娘亲的方法也许会有用，我记下了。而娘亲开导了我，又给我出主意，却一直没有问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娘亲，我喜欢的人，是爹爹不答应的，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娘亲笑着摇摇头。
你喜欢的人啊，肯定是哪位神仙，我又不认识，知道了也是白搭。至于你爹爹不答应么，这就要看情况了。若是人品不好，风流倜傥的……我也是不同意的。你若愿意告诉娘亲那个人是谁，娘亲便好好听着。
其实，我从未与娘亲有过这般深刻的对话。从小，娘亲便把我当成男孩子来养着，从不给我穿罗裙挽发髻。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天劫。我喜欢了颜渊，这是我羞于启齿的事情，假如我告诉了娘亲，她会不会看不起我？
娘亲搂了我的肩，将我抱在怀中。
我家璃儿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有心事了。别的姑娘家有了心事，能和姐妹们说一说。而你在昆仑虚全是男子，想找人说说心里话都是找不到。
我心一横，眼一闭，便脱口而出。
他绝不风流倜傥，绝不人品不好。他……他很好。所以当初爹爹才会放心将我托付给他。是我不好，我将心思动到了师尊身上……
我感到娘亲的身子僵了僵，我知道，娘亲是震惊了。我鼻子酸了酸，默然低下头。我如此不孝，是让娘亲伤心了吗？而娘亲伸手，将我脸蛋捧起。
颜渊是很好，可他太好了，你要走到他身边，会很累，要走到他心里，更累。
娘亲，你不气我仰慕了师尊的仙姿，有违伦理纲常，给你和爹爹丢脸吗？
娘亲笑了。
你做他徒弟，是你爹爹给逼着的。待你飞升之后，便不用再做他的徒弟了。要说丢脸，你爹爹不好好修行，为了我一个凡人留在凡间，整日的找土地公唠嗑，不是更加丢脸？
我忍俊不禁，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哪一天，你觉得喜欢他这件事情不再能让你笑了，你便回来，回到娘亲身边来。如果喜欢他这件事情能让你一直这样笑，你就去喜欢他，旁的不要管，你爹爹这儿有娘亲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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