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梨花开 三
这些没有意义的对话，我已经不想同他再说了。我是想逼着他从了我的，可我想了想，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也有伤我的颜面。我草草打发了他，便睡下了。我气血消耗过多，整个人昏昏沉沉，虚的很。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待我醒来，青冥已端了一碗鹿蜀之血，我拿来喝了，却发现味道不对。我眼神顺着青冥的手臂，慢慢往上看。猛地一伸手，便撕了他的衣裳。他肩头，一模一样的位置，有个伤口，被纱布整齐包扎。
你与颜渊，是想气死我吗？
青冥只是看着我，并不回答。
也好，从今往后，取鹿蜀之血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
我下了床就要离开，青冥轻舒猿臂，将我揽入怀中。
若不是鹿蜀之血对你已无什么大作用……我岂会违逆你的心意，惹你生气？璃儿，我，我只是怕失去你。我怕你体内的魔性吞噬了你。
青冥的怀，总是这般温暖。我轻轻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心跳。
你别怕，我能控制住它。
哪一天，若魔性真的吞噬了你，你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的。他们现在是派了颜渊来劝我向善，若真的被魔性所吞噬……必会派天兵天将前来灭了我，非灰飞烟灭不会罢休。
你既知晓，就该离颜渊远些。他没来的时候，你气息向来很稳，自他来了——你对着他就根本无法平定心神！
你放心，我会好好控制自己的气息。我不能死，青冥，我要陪着你，你也要陪着我。你可是颜渊的爱魄，你对着他吃什么醋呢？
爱魄……
青冥抚了我的长发。
当年你高高在上，正受众妖朝拜。它们押了我进来，说寻来了颜渊为魔尊报仇。我记得你当时的神情。惊疑，愤恨，哀痛，还有一丝爱意。我还没开口，你就一口咬定了我不是颜渊。我说我是颜渊的爱魄，你只问我是否想要留下来，其余的话没有多问一句。两年了……你此刻还是相信我是他的爱魄吗？
我的呼吸瞬间一滞，我早有怀疑，他并不是颜渊的爱魄。至于他究竟是谁，为何要扮作颜渊的样子，我像是个鸵鸟，把头埋在沙漠里，不去了解。我假装他就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和颜渊继续在一起。
我信。青冥，长相知不如长相伴，我——
不，你是在怕。我是颜渊的爱魄，你便知晓颜渊是爱你的，至少曾爱过你。你怕我若不是，颜渊便从未爱过你。是不是？
青冥扶了我的脸，逼视着我，而我竟有些不敢看他。这张同颜渊一模一样的脸，如今要对我开门见山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你是谁？你是我的故人吗？还是天帝天后派你来迷惑我，来杀了我的？
青冥笑了，他敛了姿容。
你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山头就走了……今后怎么找我？
耳边似有雷声轰鸣。
这句话，是我两百年前在天后的瑶池边上听见的。而说这句话的主人，我已经很久没见了。
我耳边只听得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那么用力。头脑一片空白，唯有泪水争先恐后，从我眼眶滴滴滑落。那一句话，也想都不用想，便从口中说出。
敢问上仙名号，在哪座山头修行？
南方鹊山东八百八十里丹穴山，杜蘅。
是杜蘅，竟会是杜蘅！我早该猜到的，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唯有杜蘅一个。我抚摸着他的脸——这明明是颜渊的脸，我看到的却是杜蘅。他唇边总带着一丝笑意，俊美修目，凤眼狭长。
纵有千言万语，我此刻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涕泪交加，尽数擦到了他的红衣之上。我哽咽了再哽咽，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我很想你。
是，我知道。
你该早些让我知道你就是杜蘅。
我以为……你更愿意我是颜渊的爱魄。那日父神用聚魂镜凝聚了我的魂魄。我化为人身，本想来找你，谁知我还未上到天庭，便见着昆仑虚上一片火光黑雾冲天，我心知不好，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会入魔。我得知你去了天虞山，我便想要来看看你，我想渡你。
颜渊说过，他要渡我。我没有想到，渡我的那一个人，原是杜蘅。
而我不知自己用杜蘅这个身份，是否能渡得了你。我明白你是为了什么入魔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便化作颜渊的爱魄，前来寻你。
这样说来，颜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你是杜蘅？
杜蘅点点头。
既是如此……你便做回杜蘅吧，不要整日地顶着颜渊的脸走来走去了。我——很想杜蘅。
我是凤族长子，未来的凤王。我若做回杜蘅，怕是不能在这儿陪着你了。是以，我还需顶着颜渊这张脸。
故人相见，我心情大好。我已经拿他当作是杜蘅了，颜渊却不知道。他看着我与青冥日日混在一处，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与青冥坐在铜镜前，青冥拿了狼毫笔，沾了白色的颜料，往我眉心处描画，试图掩盖了墨黑的梨花。颜渊走了进来。
璃儿，跟我走一趟，我有东西给你看。
琼华的人头吗？
颜渊默然。
既不是，我便不急着看。
我仍旧坐着，由着杜蘅画完了，才慢悠悠站起。颜渊拉了我，便往后山走去。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他还是只字未言，继续走。我却是硬生生的站定停下了。
你要带我看什么？走了这些路，旁人不会跟着了，也该拿出来了。
我带你看的东西，并不能随身携带。
我皱了眉，心中想着，前些日子让他见了我入魔无可救药无法自控的模样，他该不会是带了人来捉拿我的？而我正这样忧虑着，他拉了我继续往前走，柳暗花明。我面前是一片梨树林，如堆雪，如昆仑山的雪，漫漫堆在了枝头。一片耀白，似乎连天地之间都亮了几分。我的呼吸有着一瞬间的停滞，这景色，同昆仑虚太过相似了。我看着颜渊着了白衣，就站在我面前，对着我浅笑。我心神恍惚，恍若那年梨花漫天，如鹅毛大雪纷纷飘落，而我在他面前起舞。
颜渊轻轻拢了我的衣襟，拂了我额间的碎发，将我拥入怀中。
你说过，只要昆仑虚的梨树，枯木逢春，死而复还，你就肯跟我回去。
他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他在天虞山，是施展不出仙术的。移栽了这一片梨树林，不知花费了他几天几夜多少精力。我推开了他，摇摇头。
你以为为我种下一片树林，我就会回心转意，傻乎乎的跟着你上天，心甘情愿的领受天雷轰顶之刑吗？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你若有本事，让昆仑虚的梨树死而复还，那才算有本事。
你明明知道，你是梨花仙，因你入魔，梨树才会尽数枯死。你要我做的事情……是在为难我。假如……你不需受天雷轰顶之刑，你是否就愿意同我回去了？
同你回去……然后呢？我想要的，你会让我如愿吗？
颜渊抿紧了唇，半晌，才吐出一个“会”字。
既是如此，你何不在这儿就让我如愿？
我靠近了颜渊，在他面上呼出一口气。
颜渊，一个魔，岂能上天呢？我上天入地都是为了谁，你再清楚不过了。你究竟是真心愿意同我在一起，还是他们派你过来监视我，随时准备杀了我？
其实，我的怀疑也不无道理的，但颜渊听了，却一脸震惊的模样，似乎我不该怀疑他，我岂能怀疑他。
璃儿，你我经历良多……你竟这般怀疑我？
我笑了。
总算，你也知道被人怀疑的滋味了？我被你怀疑过多少次，被你指责过多少次？一件一件，你可都还记得？如今你觉得难受了，你可知我当时的心境！
一想起往事，我胸口便开始起伏，我深知不好，便转过身不去看他，深呼吸平定了心神。
也罢，往事无需再提。
我说罢就要走，青冥跟了过来。他见了这一片梨树，显然也是一愣。他嘴角一动，朝着颜渊笑了笑。
上仙真是好雅兴，家事还未摆平，竟有心思做这些。
我正纳闷青冥说的是什么家事，他接下来说的话，叫我微微失色。
璃儿，琼华来了，她来找你。
琼华来找我？找我做什么，应当找她未婚的夫君才对啊。
我撇了颜渊一眼，他亦是没有料想到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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