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厉王妃这次是真的怒了。事关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她怎么能坐的住，出言难免夹针带棒了。
明朗却不以为忤，更没有生气。她本来就是外人，本来也是比不得血浓于水的。厉王妃犯不着用这么几句来激她。她贺明朗若是容易被激的，还怎么稳得住百万军心。
“婆婆言重了，儿大尚不由娘，何况是弟弟呢，选后之事，岂是他人一句两句就能改的，和什么血浓于水没有关系，婆婆该是懂的。”
明朗从容地应答着，把手里的茶盏递到身后站着的木锦手里，再由木锦递给后面的小婢子。
又言道，“这进入宫里的女子，有几个是没有家势没有背景的，就说这次秀女大选吧，五品以上官宦之女，哪位不是大家闺阁，哪位不是秀外慧中，三千佳丽求一宠，这滋味没试过的是不知道，我这深宫里长大的，多少也是听得一些的，不说别的，现在宫里住着的瑾、瑜两位太妃，还不是最好的佐证吗？”
进了宫里的女人，有几个安份的，那两位太妃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动过手脚，只不过自己的母后更聪明一些罢了。
明朗这话说得算是通透了，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听不懂，但经过半辈子你争我夺才保住王妃之位的华氏岂能不懂？一个王府里，已是是非跌起，更何况那深宫之中……，还有，明朗所说的家势身份，华氏越想越觉得认同了。自家王府里这大半数的妾都是同朝馈赠或是皇室赏赐的，小半数的是厉王游历时从民间带进来的，算是没有什么身份的，尚且不好掌控，更何况那后宫中个个家势长相翘楚的……，自己那娇生惯养的女儿……，真要是入得宫去，不说别人，只一个上官蝶幸……
这时，明朗又缓缓地开口，“千芊生得一副爽直娇憨的性子，不适合久锁深宫，我和千宇夫妻一场，怎么能让他最喜爱的妹子陷入不愉不快之中呢，千芊二八年华，也到了当嫁的年头，虽说不一定要现下大婚，但婚事定下来，总是好的。”
厉王妃华氏一听明朗这个口风，心下一喜，知道明朗这是打算给她的女儿保媒。明朗公主的身份，这保来的媒自不会差到何处，数数王室之中未娶的王爷世子，也不是没有的，不论哪一家的，凭着他们厉王府的地位，嫁过去必是正妃，算来，是不比入宫差多少的。相反还强上许多，嫁过去就是正一品的当家主母，后堂内说一不二。
“听公主这么一讲，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厉王妃的脸色瞬间由之前的不悦，变成堆上满脸的笑了。孟千芊那里却不领情，少年天子翩翩风采的尊容还在她脑海里回映，怎肯轻易放弃，“不要，母亲，千芊就想进宫，千芊喜欢……”
“胡说什么，哪有大家闺秀像这样满嘴喜欢喜欢的，为母教导你的女诫女训，你都忘到脑后了吗？”
厉王妃训了孟千芊一句后，便把怒气发到了旁边陪坐着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孟小荷身上，“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你妹妹年幼，你还不知道时常提醒着些吗？罚你今晚抄十遍女诫！”
“是！”
孟小荷垂了垂眼，乖觉地起身福了个礼，又坐了回去，一句也不辩解，看来是早已经成了习惯。
“母亲，这事和姐姐……”
孟千芊还要为孟小荷争辩，却被厉王妃一个瞪视的眼神，吓得委屈闭嘴。
这样的家事，明朗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有看到。人活这一辈子，有几个不受委屈的。自己地处高位、笑傲天下，不也是无法逃脱世间丝丝缕缕的牵绊。
“千芊觉得我如何？”
明朗这突然一问，刚被母亲训斥还陷在恼羞中的孟千芊一愣，抬起大大的眼眸，直愣愣地望向贺明朗。
贺明朗巧笑嫣然，粹质比冰玉，神采同秋水，不但非是外界所传的丑颜，反而是那种越看越想看越看越被吸引的倾世之姿。
见得孟千芊看自己看到呆，明朗笑了笑，“千芊刚进来时，不是还说我好看吗？”
这样被明朗逗弄，孟千芊双颊见红地扭头看向自己母亲，娇声道：“母亲，你看嫂嫂笑话我啊！”
“应该笑你的，哪家未嫁的女儿如你，还是王府的郡主呢，一点风姿都无。”
特别是与明朗一比，更是云泥之别。厉王妃想不承认，都不行的。
“婆婆说笑了，我倒是很喜欢千芊这副开朗的性子，千芊说我好看，那不如……嫁给我吧？”
明朗玩闹之心瞬起，说的话却不是随口而出，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公主的身份低调二十年，几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却还是被人惦记着，更何况那高调着二十年的男儿身份呢，哪家王爷能挺过二十岁还不大婚的，想来当今圣上大婚过后，礼部那一双双的眼睛甚至不只礼部，还有更多虎视眈眈、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就会盯到征战在外的金帽子王贺忠孝身上来了，若是被动还击，倒不如主动出击。
“嫂嫂又开我玩笑了，才不要理你！”小女儿的娇羞扭捏之态尽显。
孟千芊心计尚浅是听不出明朗话里的意思，厉王妃却多少觉出滋味来，嘴角一弯，连忙问道：“公主这话说得，千芊哪能不愿意，只是怕……”
谁不知道明朗与当今金帽子王贺忠孝是一胎双生，之前明朗话里的意思已是带出做媒之意，现下里又说‘嫁与我’，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娶的，这个我还不是指……
“皇兄那里，我去说。”
明朗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孟千芊一眼，恰巧碰到孟千芊向她投来的藏着欣喜藏着盼望藏着猜测藏着幻想的复杂目光，全是青稚小女儿对未来的憧憬，此时看来，何其灿烂又何其无辜。
只是，这个天下哪有什么黑哪有什么白，不过都是灰色，容不得什么天真什么无辜，连自己都在黑白之间混迹，又什么舍不得牺牲一个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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