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窃光
樱花七日，就是在修学旅行来之前，樱花已经凋零殆尽。
“啊啊啊，好可惜。”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靠在窗边的女同学们纷纷探着头向外望去。
风动花摇，转瞬间，粉色的油彩铺满了天与地。
——“再晚一步就要等明年才能看见枝头的樱花了呢。”
——“是啊，这堂课结束，可能就来不及了吧？”
——“真是盛大壮观的场景呢。”
——“呀，你们不要说了，感觉好像要哭了呢。”
七嘴八舌的讨论在座位上纷纷扬扬，本该保持寂静的课堂，此刻倒是毫不违和的热闹了起来。即使山本老师敲断了三根崭新的粉笔，也没能阻止一群心已经飞到操场的顽劣份子。
对，这其中也包括我，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时不时还煽动鹤子和前座同学鼓掌。
“哎，你们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好物易逝的伤感呢？不过是想出去凑个春天的热闹吧？”推了一下鼻梁的眼镜框，山本老师放下课本，轻咳一声：“去吧，这堂算你们社会实践课。”
“太棒了！快快快走走走！”
在座同学爆出各种欢呼，抱着篮球与足球忙作鸟兽散，生怕走慢了山本老师就反悔叫他们回来自习一样。这个年纪的快乐如此简单，40分钟的自由已是极大的幸福和满足，开心就像在刚出炉的松软面包上洒满糖浆一样，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各自只好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鹤子牵着我和花岭的手，围绕着樱木咂咂感叹这动人的美丽，顺便又无不遗憾的抱怨，如果能有一部手机就好了，不仅方便联络还可以自拍。
“你就不觉得你这样子，很像左拥右抱吗？”花岭从地上捡起几朵完好的樱花，替我们分别簪在耳后，指着鹤子与我莞尔一笑：“快给大爷笑一个。”
“哦呀，学得意外的很像呢？这女流氓的腔调。”我呲开一排牙，对她咧嘴道：“请问陛下，是想要我这样笑么？”不出所料，讨得一阵嘻嘻哈哈的追打。
太开心了。
随着漫天花雨，连午后的风都有了可见的形状与颜色，飘荡过十几岁的年华，从南向北，自西向东，打着粉色的旋儿，一圈又一圈，在流光四起的时空中转动着。
嘭—嘭——
实心球撞击铁丝网的声音，我循着声音瞧过去，便看见了他流着汗水却灿烂的脸。
湛蓝的晴空下，羽生跳起来的模样，落下的汗水，都被放大成可一帧帧拆解回放的细节。像是从灰白胶卷中，缓缓冲洗出的影像，笑容与轮廓有序浮现，逐步清晰。
直至……
直至视线里只有樱花和他……
“玩棒球也很兴致勃勃的样子啊，羽生同学。”鹤子和花岭扶着下巴，如同两个侦探似的，从我身旁左右夹击过来，我下意识躬起身子想要后撤。
“听说隔壁班的藤原对他很感兴趣，前两天还托人打听来着。”
“吓，还有这事？才国一而已，这就是冠军的人气么。”
“不过也有些男生不服气啦，你懂得。”二人交换了眼神，得到了一致的结论。
“对了！班长可是有手机的。”鹤子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高呼班长的名字，引得棒球场上一堆人看过来，羽生也在其中。他摘下棒球手套，袖口沾上一小块泥土，擦额头的时候，涂花了脸，而我下意识将手放进口袋里，捏紧了里面的纸巾。
鹤子挥手，招呼着我和花岭前去，班长一脸疑惑，但看清是鹤子后，露出了「糟糕，又是这家伙」的神情，不情不愿地跑到铁丝网前，询问鹤子发生了什么事，一群看好戏的男生聚拢过来，羽生与我视线相交，跟着人群一并靠近。
“手机借给我们拍一拍好么？”鹤子笑着朝班长伸出手，“拜托拜托，就用几分钟就好了。”
身旁的男生开始起哄，掐着嗓子学鹤子的话，说：“班长也借我们拍一拍啊，不然只借吉田鹤子也太偏心了。”话中的促狭与打趣，让班长一时间涨红了脸，干巴巴哽了半分钟，决定为大家安排一张集体合影。
多年后回想起来，七北田一年四班的第一张合影，竟是在这样阴差阳错的调侃中完成，不免有些失笑与感慨。遵从老规矩，男生与个子高的站在后面，羽生在人群里悄悄牵了牵我的衣角，我会意，便借着身高优势成功站在了他身边。
“吉田同学和班长关系很好么？”羽生盯着前方指挥站位的班长，低声问道。
“是多年的邻居关系，关系好的咧。”我听从指挥朝旁边挪了挪，羽生却没动，“你动动，不然我挤到你了。”我说。
羽生转动脖子，骨骼舒展之际，发出咔咔两声脆响，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忽然，耳边烙下柔软的触感，皮肤的温度像是被炙烤过花朵，觉得盈满得要漾出什么来。我不禁伸手要去碰，只听他在我耳畔轻语，听清楚之后，我惊得想要扭头去看他，动作却被他及时打断。
“快看镜头。”他催促。
咔嚓——
画面就此定格。
浅金色光晕笼罩下来，阴翳苍翠，落英纷繁，交相辉映如同一幅水彩。在几十人中，不仔细寻找就难以发现的角落里，有个扎马尾的少女，望向前方局促的笑着，而身旁的少年正侧过脸，抬手替她簪好耳边的花。
她在看镜头，他在看她。
这一秒钟，被不偏不倚的凝固成一张薄薄的相纸，又或许，可以解读成另一种能攥在掌心的永恒。
“樱花很美，但你的名字更适合春天。”
羽生当时是这样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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