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约定

呐，所谓结界，你知道的吧？

        是充满保护气息，可以抵御一切尖锐伤害的壳。

        是带着温柔的钝感，划开广漠天地的灵犀一照。

        是近在咫尺，仍天差地别的此岸与彼岸。

        是以羽生结弦为圆心，伞面为直径，隔绝雨幕的片刻寂静。

        伞外雨势倾盆，伞内却连时间都放缓了流速。很奇怪不是么？所有慌张啊、紧绷啊、沮丧啊的情绪一瞬间被抽成真空，干干净净消失掉了。

        “很奇怪。”

        我的眼睛扫过一旁的侧脸，于是那双上挑的眼也回望过来。

        “什么奇怪？”

        羽生的刘海有点长了，发间夹了一颗雨珠，我想帮他擦掉，又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只觉得那摇摇欲坠的姿态有点撩得人心发痒。

        “觉得你不像真人。至少，不像是会跟我同撑一把伞，先送我回家的人。”我回答。

        被奥运冠军夸赞过的少年，会在礼堂的黑暗里泰然处之，有着优异的成绩与白净斯文的长相，虽然个子小小一只，却异常可靠的感觉。但这样的人，对我说谢谢，替我解围，帮我打伞？太奇怪了。

        可以前怎么就觉得这人不显眼来着？

        “羽生你挺适合去领奖的，聚光灯一照，立刻就不一样了。”挺立的笔直线条，温和笃定的语气，说着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更像天方夜谭的话。像金牌啊，世界冠军啊什么的，在我看来虚无缥缈的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被赋予了令人信服的力量，好像他只要下定决心向着那个方向奔去，就总能触摸到光。

        我应该是属于结界外的人，是旁观者，在平淡的人生里，远远观望着他一步步朝向天梯。而他应该是在电视里，在报纸上，在每一个社交平台挂在显眼位置的一个公式化的名字。

        是很遥远的人，不该出现在我身边。

        雨水落在伞面的脆响，飞溅弹开的无色水花，羽生的眼睛不知被何处的光源映得微微发亮，他停下脚步，轻声“啊”了一下，无比认真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能站在奥运赛场上，我也还是今天的我。”

        “我会朝着目标一直努力下去，无论能否取得成就，我都不会停下脚步。但是……”羽生笑笑，笑意裹着伞下结界独有的宁静气息，“在成为冠军之前，我得先成为我自己。”

        羽生发间的雨珠，终于落下来了。

        “啊，好酷。”点点头，我不是很理解，可听上去很厉害，“冠军级发言。”

        “哈哈，果然呢！”绷不住了，羽生噗嗤一声，笑着吐了下舌头，爽朗说道：“其实是书上写的，我一直想试试找机会说出来，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诶？！太狡猾了吧，我还以为是你的原创。”

        可恶…有被他装到。

        “但是福山，我不想成为借着光让身影变得高大的人。”他重新恢复步态，鞋尖踢开一小粒石子，携风带雨的音色，从右耳穿过左耳，随着痕迹清晰，“一定有什么是我能做到，也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迪迦听到你这番言论，应该也会庆幸自己拯救过地球。”我调侃道：“羽生选手可要好好成为光啊，偶尔也照亮一下我，或者下次比赛在观众席给我留个视野超棒的座。”

        “那约好了。”他空出的手，伸到我眼前，弯曲小拇指是认真约定的架势，“以后的比赛中，请务必为我加油。”

        是啊，约好了。

        下次，下下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为你认真加油。

        在同一把伞底，我们的指尖相勾，用仅能彼此听见的声音，抓住了梦的小尾巴。

        2007年的大雨，温柔的结界里，囊括了所有言语。

        「英雄路过的时候，路边总需要有人鼓掌。」

        我愿做那个鼓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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