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茕茕白兔 8
潘月娥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屋里的光线很充足，她吃力地坐起身来举目四望，发现这屋里的陈设也相当简单，一床、一桌、几条木板凳而已。低矮的土墙，墙壁上到处可见如蚯蚓般弯弯曲曲、宽窄不一的裂缝。人住在里面，确实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这墙壁就轰然垮塌了。
“姑娘，醒了呀？”一个慈眉善眼的老头推开房门，手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屋来一看见潘月娥，立时笑道，“哎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把粥碗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老伯，谢谢您。”潘月娥略一思索，就记起眼前这老人，不正是自己晕倒之前见过的那人吗？于是赶紧欠身，感激地说道：“敢问老伯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月娥没齿难忘。”说完，就要起身行叩头之礼。
“使不得，使不得！”那老者见状，赶紧过来扶住了她，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小老儿姓段，你叫我段大伯就可以啦。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老儿今日从集市上回来，恰好碰见姑娘晕倒在路旁。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小老儿又岂能袖手旁观呢？嗯，你叫月娥吧？不知你从何而来，又欲从何而去呢？”
潘月娥听他一番言谈，倒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不由得暗暗称奇，点头道：“小女子姓潘名月娥，乃是从柳池而来，往东陵而去。”
“哦？”段大伯神色一动，笑道，“柳池潘富贵潘家，姑娘可曾认识？”
“段大伯口中所提之人，正是小女子的家父。不瞒大伯，小女子正是潘家最小的那位。”潘月娥颔首淡淡地说道。
“啊！”段大伯脱口惊呼一声，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姑娘，你可知道十年前，小老儿这条贱命，就是被你父亲潘大善人所救。想不到，小老儿无意之举，竟然救了恩公的爱女。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啊！”他大笑不已，一副心满意足之态。
“大侄女，看来这是天意啊。”段大伯笑完后，又不胜唏嘘地说道，“先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快把这碗粥喝下。瞧你这架势，怕是饿坏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把粥端到床前，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几口，这才递给潘月娥。
潘月娥很是感动，接过碗来低头一口气喝了，但觉香甜无比，头晕眼花的症状，立时舒缓了不少。
“段大伯，这里是什么地方？此去东陵，还有多远的路程？”潘月娥把空碗递给他，随口问道。
“这里是毕家沟，此处距东陵还有接近二十公里的路程。”段大伯把碗放在桌上，转过身来笑望着她，怜爱地说道，“大侄女，看你这模样，怕是很少出过远门吧？”
潘月娥闻言，羞愧地点了点头。
“哈哈，不错了！大侄女，从柳池到这里，十多公里路哩！你一个女孩子家，能走这么远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微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大侄女，你已经走得脱力了。后面这二十多公里路，越发艰难啊。听大伯一句劝，如果不嫌弃小老儿家里寒酸，你最好在这里歇息一晚。等到明儿一早，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再走，你看如何？”
潘月娥本想拒绝他的一番好意，她暗自动了动腿脚，感觉到酸痛无比。于是，她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段大伯一见之下大喜，笑道：“好极了，大侄女快快歇息，小老儿这就去集市上买些吃的回来，今晚大伯可得好好地给你露一手”说完，他转身一阵风似的就走了出去。
潘月娥心里感慨不已，这个段大伯，倒真是个古道热肠知恩图报的好人呐！
潘月娥到底年轻，又没有出远门的阅历。她心地单纯善良，容易轻信地相信别人。这就导致了她此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颠沛流离，吃尽了人间苦头。此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段老伯关上房门，转过身去时，一抹狠狠戾之色，在他眉间一滑而过。
太阳，渐渐地往西移去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就在这天地之间，不断地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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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潘月娥低头喝粥的那一刻，月昌月荣两弟兄，一人蹬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在毕家沟街道两侧路人惊羡的眼光中，风驰电挚、绝尘而去。
这俩弟兄，是奉了潘富贵的旨意，轻车前往拦截潘月娥。老爷子发话，一经发现，无论如何也要拖住幺妹的行程，断不能让她迈入马家的大门一步。沉稳厚重的老三月清，此刻正套了一辆驴车，陪着老父亲随后赶来。老二月山坐镇潘府，老四月明机动候命。一时间，潘家阖家上下，全力投入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搜索活动中来了。潘月娥一时意气之举，搅得潘家鸡飞狗跳，人心也惶惶不已。
下午一点半左右，月昌月荣两兄弟已然到了东陵地界。月荣当先把自行车骑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下，把车靠在粗大的树干上，一脚蹬在地面，举起袖来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汗珠儿，偏过头去瞟了一眼月昌，气喘吁吁地说道：“五哥，不对呀？这都到东陵地界了，怎么这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幺妹的影子？她能走多块？除非是插了翅膀，否则怎能快得过我们？这，这没道理啊！”
月昌傍在他旁边停下车，听他说完后，脸上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点头附和道：“六子说得有道理。你说说，咱们是不是骑得太快，以至于和幺妹在路上错过了？”
月荣瘪瘪嘴，嘟囔道：“五哥，你这是什么话？你不知道咱们几兄弟中，你六弟我的眼力最尖吗？这一路骑来，便是路旁的一只苍蝇，我都辨得清公母，更何况幺妹一个大活人？”
月昌想了想，也觉得六弟的话有道理。可是，道理归道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两弟兄就成了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了。
半响，还是当哥的多吃了一年的白米饭。他搔搔头，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六子，你是咱几兄弟里最机灵的。为今之计，你不妨前去东陵马家，暗中打探一番，看看有没有幺妹的消息。我则原路返回，万一我们真的在半道上错过了呢？如果找不到，我就和三哥汇合，顺便把情况给咱爹汇报，看他们是什么主意。”
不得不说，老五这个办法，是目前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月荣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比这更好的办法来。无奈，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看见月荣骑着自行车风一般地走了，月昌才像记起了什么似的，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六子，老爹没来之前，你千万莫要冲动啊——”
月荣头也不回，他单手撑住车龙头，另一只手举到脑后摇了摇，一溜烟儿拐进山湾路口，只留下一地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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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天宇吃过午饭，麻利地收拾好一切。正准备回屋小寐片刻，马力就像一个肉球般嚷嚷着滚进屋里来了。
“爹，爹爹。我要看小人书，我要看小人书嘛！”小家伙连鞋子也没脱就直接爬上床，坐在马天宇的小腹上不住的撒娇。
马天宇心里一乐，你小子才多大？西瓜大的字，还认不到一箩筐。屋里是有一些连环画小图书，还是他从黄全山家里给天雄借来的。他这个弟弟，不是个读书的料，倒是蛮喜欢看这些故事书的。
马天宇坐起身来，抱住儿子逗弄了一阵，笑道：“小子，看得来小人书吗？”
马力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老爹一个劲儿地乱点头。
“行，去找你二叔，让他给你拿！”看见儿子这般乖巧的模样，马天宇心里很是欢喜。
“爹爹，二叔不让我看小人书。”小家伙黑溜溜的眼睛一眨，就在老爹跟前告起他二叔的状来。
“去，听爹的话。”马天宇在他的小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岂能被一个黄口小儿给哄骗？又在他胖嘟嘟的脸蛋上疼惜地掐了一下，嘿嘿一笑，说道，“爹爹不在，家里就是二叔最大。你要听二叔的话，要不然爹爹可要打你的屁股哟！”马家是东陵第一大家族，长幼有序，他岂敢坏了礼数？所以尽管马力还小，他还是要趁此机会教育一番。
马力不满地嘀咕了两句，翻身下了床，踢踢踏踏地出去了。马天宇看着他那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就是一阵好笑。小小年纪就晓得耍心机，还真是他马天宇的种哩。
他倒下身去，脑袋刚挨着枕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马天宇一惊，睡意顿时全无。马力这熊孩子，又在和他二叔吵啥呢？
起身下床，拉开门走出去一看，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后生，靠在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旁边，正气势汹汹地大叫大嚷着：
“马天宇，你把我家妹子藏在哪里了？赶快把人交出来，要不然，你家潘六爷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十几岁大的马天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把马力护在自己身后，一张脸儿吓得白白的，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位叔，你，你找我哥干，干嘛？”
“哼！他自己做的事情，他自己才明白。小鬼，快去给你家哥哥知会一声，就说我潘六爷今天来找他的麻烦了。”这个气咻咻的青年后生，自然就是潘月娥的六哥潘月荣了。
他进入东陵后四处打听，都没有得到关于自家妹子的半点消息。一气之下，他把分别前五哥交代的话就抛在脑后，打听到马天宇的住处，当即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怒气冲冲地登门问罪来了。
“哟，原来是潘六哥！”马天宇本来就很生气，可他一看清来人是潘家老六后，一颗心就剧烈转动起来，以至于潘月荣说的什么话，他都没有听进去。
他暗地里向天雄使了个眼色，马天雄会意地点点头，不着痕迹地退到院墙边，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院门。
“哎呀，潘六哥，什么风把您给吹这儿来了，简直是蓬荜生辉啊！请请请，咱们兄弟屋里去说话。”
“姓马的，你少来这一套！我问你，你到底把我家幺妹藏哪里了？”月荣认定了眼前这人就是拐诱自己妹子的元凶，哪里会给他好脸色？
“啊？”马天宇这时终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潘月娥不见了！这是什么情况？在他的剧本里，可没有这出戏啊！“六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月娥妹子不见了？多久发生的事情？”
月荣一愣，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心里立时就犯起嘀咕来。也对啊，依自己妹子那敢说敢做的脾气，她既然敢独自一人跑到马天宇家来，此刻断没有不敢现身相见的道理。
难道，自己这回错怪马天宇了？一想到自家妹子对这个马天宇哥哥的维护力度，月荣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七、八分。当下，他架起自行车，快步走到马天宇的身边，小声地把此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明白。末了，他看着马天宇，尴尬地笑道：“大兄弟，我家幺妹不见了，做哥哥的心里当然着急，有些冲撞之处，你可得担待一二啊！”
马天宇笑笑，不言。然而他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久久都未能平静。这件事，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嗯，很刺激，俺喜欢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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