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颠沛流离 19

　　叶歌刚一走到湖边，心里就升腾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有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住地盘旋。他不觉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幽蓝的湖面。

　　“李欢，你怎么啦？”次仁宗翰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见了怔怔出神的叶歌。他赶紧走回来，拉了拉叶歌的衣袖，轻声儿问道。

　　“哦？没，没什么。”叶歌猛然一惊，清醒过来时，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就赫然消失了。次仁宗翰好奇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转身牵着马儿，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时候，珞巴老头也不声不响地走到叶歌身边，看了看周围，低下头来小声而又快速地说道：“李欢，跟着我别掉队！等一下如果情况不对，就骑上我的马一直往北跑！最北边有一个挂了狼头的帐篷，你直接闯进去，就说我珞巴老头叫你来的！小子，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叶歌一愣，正想问他为什么，珞巴老头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行人默默无闻地沿着湖边向东北方向而去，风掠过湖面向岸边吹来，裹挟着一股浓浓的水腥味儿。岸边不时可见一些小鱼小虾腐烂的尸体，给这个巨大的神秘之湖平添了一丝恐怖的色彩。好不容易穿过一片茂盛的芦苇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很大的开阔地带。这是一处临湖的缓坡，一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鹅卵石，星罗棋布地点缀着这片柔软的沙滩。缓坡之上，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再往后，就看到一些手腕粗细的绿色乔木。

　　”到啦！“珞巴老头一声低语，大家俱是神色一震，然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却见珞巴老头缓缓地抬起手来，指了指这里的地势，轻声说道，”这里就是七色滩，当年那支考察队扎营的地方。“说完，他又走到众人前面，用手指了指湖中央，回过头来对大家说道：”从七色滩下水，到湖中心的距离最近。如果情况不对，大家还可以及时撤退到后面的密林中去！“说完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歌一眼，便铁青着脸不发一言了。

　　”宗翰，咱们按计划行动吧！“扎西多吉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毡子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后，这才站起来看着宗翰等人吩咐道。

　　于是，大家纷纷走到马前，把驮在马背上的包裹取了下来放在沙地上。叶歌看着他们解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了许多东西出来。大约十来分钟的光景，就有三顶帐篷被竖立了起来。效率之高，简直让人惊叹不已。

　　此时太阳已经移动到了西边的天空，明晃晃的阳光投在湖面，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看得人眼花缭乱不已。不多时，扎西多吉等人从帐篷里陆续出来，叶歌一看，眼睛立即就转不动了。只见他们四人戴着潜水镜，背上背着一个钢罐子，身穿黑色牛皮潜水服，没人嘴里都咬着一根管子。

　　珞巴老头瞟了叶歌一眼，嘿嘿笑道：”吃惊吗？他们身上穿的，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潜水装备。背上那罐子里装着氧气，嘴里咬的是呼吸管。有了这些设备，下潜深度可以达到一百米左右、时间大概为两小时。“

　　”啊？“叶歌惊异得张大嘴巴，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珞巴老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叹道，”李欢，说起来，咱们国家在这方面还有些落后啰！你知道吗？在两年前，法国就进行了人体氢氦氧混合气模拟饱和潜水实验。深度达到701米，压力为71.1个绝对大气压。我们现在这个潜水和别人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珞巴老头说了一连串的专业术语，把叶歌听得直发愣。他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越发觉得他的身份不一般。

　　这时，扎西多吉就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叶歌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穿了一双像鸭脚板一样的怪鞋，难怪走路的姿势很别扭。

　　”珞巴阿库，我和格列为第一组，宗翰和旺堆为第二组。按照原定计划，十五分钟过后，第一潜水小组将执行下潜计划。两小时过后，如果我们没有返回，第二潜水小组继续执行下潜计划。“

　　叶歌在旁边一听，心里顿时就犯了嘀咕。扎西多吉好像抱了必死的决心，难道仅仅是因为要救央金，他们才表现得这样悲壮？不对，不对！叶歌暗自摇了摇头，总觉得他们此行的目的，绝非这样简单！

　　珞巴老头微微颔首，不言。扎西多吉走到江白格列跟前，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潜水设备，然后两人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分开。

　　不知不觉间，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扎西多吉把呼吸管咬在嘴里，看了珞巴一眼，就掉头走向了湖边。江白格列紧跟在他身后下了湖。二人一前一后，轻轻地向湖中央走去。渐渐地，湖水没过了两人的头顶。一阵水波荡漾，两人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了。

　　好久好久，叶歌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这让他很不安稳。

　　三十分钟、四十五分钟、九十分钟……，叶歌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终于才迎来这撩人心魄的一百二十分钟。他从沙地上一跃而起，极目远眺，平静地湖面上，除了不时有一尾尾鱼儿跃过湖面，搅碎了一汪碧波外，哪里看得见扎西多吉两人的影子？

　　叶歌心里一沉，不由自主地回头向珞巴老头看去。但见珞巴老头也是双唇紧闭，一张脸上青得吓人。又等了几分钟，叶歌终于失望了，他垂头丧气地走回到珞巴老头的身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他虽然心智较为成熟，但总归是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等生离死别的场面。前一刻，扎西多吉两人还有说有笑地站在他跟前；下一刻，这两个大活人就音讯全无不知生死。试问，叶歌如何能接受得了？

　　珞巴老头似乎感知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一声叹息后，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黯然道：”孩子，事业至此，珞巴爷爷也就不想瞒着你了。干我们这一行的，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你不必为他们难过，这就是我们的归宿。“

　　”珞巴爷爷，你们是好人吗？“半天，叶歌才抬起头来，眼儿红红地问道。

　　”好人？“珞巴老头闻言嘿嘿一笑，喟叹一声道，”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呢？遇到好人时，我们比好人还要好人；遇到坏人时，我们比坏人还更像坏人。孩子，你说说，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啊？“叶歌一时语塞，以他的阅历和心智，如何能搞明白这些深奥的道理。他苦苦思索了半天，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最终，他才说道，”反正，我觉得珞巴爷爷你们是好人。“

　　”好人！“珞巴老头再一次失声笑道，”嗯，我们算是好人吧？李欢，你要记住，这世间最难以预测的，还是人心。正所谓世道艰险，人心难测。孩子，一个人能至始至终守住一颗本心，就算是难能可贵了！“

　　叶歌点了点头，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珞巴老头撇下他，自顾走到次仁宗翰和索朗旺堆两人的身边，直直地看着他们，半响才咬着牙说道：”第二组，做好下水准备！再等五分钟，如果扎西多吉两人还未上岸，你们两人立即下水！“

　　次仁宗翰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很快，五分钟的时间就过去了。次仁宗翰和索朗旺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然后简单检索了一下自身配戴的装备，转身就朝湖边走去。渐渐地，他俩也消失在湖面之下了。

　　珞巴老头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许久，他才转过头来，对叶歌轻叹道：”孩子，是时候离开了。走吧，骑上我的骏马一直往北跑，不要回头！“

　　叶歌看他把马牵过来，把缰绳递给自己，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伸出手去接那缰绳，突然间就笑道：”珞巴爷爷，到现在你还要在我面前演戏吗？“

　　珞巴老头一怔，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了。半天，嘴角才抽动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淡淡道：”小鬼头，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他这样一问，等于证实了叶歌心里的猜测。叶歌笑了笑，说道：”从丹增从马上摔落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怀疑了。丹增自己都说了，他的马术在这大草原上是数一数二的，怎能轻易被摔下马来？即便摔下来了，又怎么可以摔得那样狼狈？珞巴爷爷，演戏如果演过了头，反而很容易露出破绽来的。“

　　”李欢，你真是一个妖孽！“珞巴老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叹道，”小小年纪尚且如此，长大了还了得吗？“

　　叶歌直直地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道：”这件事是你和丹增叔叔早就设计好了的吧？你要我骑上你的马一直往北跑，也是为了叫我替你引开丹增，你一个人好便宜行事啰！“

　　珞巴老头看着他，眼里的惊惧之色更浓了。叶歌飞起一脚，漫不经心地踢飞了一块小石头，叹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央金在哪儿了吗？还有，你究竟是谁？“

　　”李欢，我承认，你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珞巴老头看着他，叹息道，”可是，你忘记了最根本的一点。在这个世界，光凭一个聪明的头脑还远远不够。你还得有一双坚硬的拳头，嗯，像这样——“珞巴老头说到这里，很是随意地挥出一拳。只听得”嘭“地一声闷响，叶歌身前一两米的沙地，竟然被这股刚劲的拳风砸出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来。溅起来的沙土，被湖风吹得到处都是。

　　”是吗？“面对这漫天的沙尘，叶歌居然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笑道，”珞巴爷爷，你错了！“

　　”我错了？“珞巴老头呆呆的看着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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