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圆月思归，至中秋。

        酒肆的桌席摆在路上，大罐大罐的黄酒叠放在角落，刚至卯时，距离圆月出现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在这渝月之中，旅人居多，似乎在江湖之中，天下浪客都想要来这黄沙大漠瞧瞧看看。

        舞樱站在楼台之上，身上穿着绯红的裙，裙上坠下一片一片的红叶，脚踝手腕处金铃叮铃作响。

        遥望向城南，厚土之上，破败的院落里林立七人，耳边似乎有什么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茵然瞥去，那茧似乎就要破出，缠绕着的细白丝线飘荡，在已经快要黯淡的光下透出一抹金黄。

        淄月旁城祎佛城墙之上，静站一白袍老者，白袍排扣，身后是浓墨重彩的若水二字，老者手心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一条黄色小虫正不断挣扎着，它弓着身子，似乎随时准备冲破这不平稳的桎梏。

        “就在前面了吗？”老者说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身形消失不见。

        又有三匹马从祎佛城奔驰而出，马是极好的汗血宝马，其中两匹马上分别坐了两位姑娘，左边那个姑娘一身黄裳，仰着脑袋正闭眸睡觉，手中还握着缰绳，右边的姑娘身着紫裳，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书籍看得十分仔细，跟在后面的马身上挂了满满当当的行李，马蹄轧过，扬起黄沙。

        大庆，俯天城。

        白胡子老头身形一动就进了山庄，守门的弟子被惊醒，懒散地抬了抬眼，对此习以为常的他阖眼，又睡着了。

        “真是热闹。”

        众人一眨眼，老头已经在主位坐下了，左手拿着酒杯，乐呵呵地右手执筷夹了口鱼吃。

        “杨尧呢？还不到，怪冷清的。”居左的小胡子男人手执一杯清茶，问道。

        杨儒看了一圈来人，是有些冷清，看向一个空位，不动声色道：“他去天下学院过中秋了。”

        男人身子肉眼可见的僵住了，他脸色很黑，正要说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他去天下学院，我怎么不知道？”

        香风拂来，一头戴幂篱的女子已经站在了门口，她跨过门槛进来，身后跟着个姑娘，姑娘身后背着一黑一白两把剑和一黑白相间的剑匣，她面上带着好奇，视线越过女子打量着众人。

        男人猛地一下站起来，结巴开口：“孙，孙悦？”

        来访的二人正是天下学院的孙悦师范和她新收的徒弟童菎菊，孙悦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入座后看向杨儒，正要开口，杨儒摆手。

        “先吃饭。”

        孙悦抿唇，点了点头，她摘下幂篱时，身旁的童菎菊问她：“师父，他们都是？”

        “大庆国师杨儒，雾隐门主孙沛白。”孙悦道。

        听着孙悦把自己说得那么生分，孙沛白轻咳一声道：“你也可以唤我一声师伯。”

        师伯？童菎菊视线瞟过孙沛白，和自己师父长得确实有些许相似，这二人竟然是兄妹，等等，童菎菊顿了顿，睁大眼睛看向主位的白胡子老头，这个老头……

        “道教大家杨儒？”童菎菊不敢置信。

        “你这个徒弟，是个习剑的好苗子。”杨儒看了一眼童菎菊，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尧呢？”孙悦问道，她倒是真不信杨尧去了天下学院找她。

        孙沛白也问：“杨尧呢？”

        杨儒没说话，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半个时辰之后，杨儒放下筷子，走出屋子，莹白如玉的圆月正挂在空中，孙悦和孙沛白在他身后，只听他道：“我给他谋了个好差事。”

        淄月城内，城南院落。

        噗通的跳动声已经消失了，一时之间耳边静得能听到拂沙声，茵然已经呆住了，那个硕大的茧，在圆月出来的一瞬间，白丝飞散，密密麻麻的黄色小虫从里面爬出来，直至脚下，她才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般跳了起来，后退几步她身子贴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怎么了？”麻夙疑惑问道。

        这样的场景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习以为常了，茵然似是一瞬间反应过来，尴尬笑了笑道：“有些吓人。”

        “确实是有些吓人。”同行的女人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对茵然有了明显的好感，此时也乐得给她个台阶下。

        茵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麻夙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抬手勾下一条丝线，说道：“今晚的行动非常危险，烛诂出事之后，王室、若水观、优昙寺就都派了人前往各城寻找母蛊，从现在开始，麻聍和麻职下蛊，我们五人则是要潜入城主府，埋下母蛊。”

        “现在，你们四个去原先准备好的路线探路，我带着母蛊随后就到。”

        众人应下，快速离开。

        舞樱在月下起舞，红纱飞荡，夜空中朦朦胧胧，还有余光透下，映照在清透的酒杯上。

        叫好声一声盖过一声，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打倒了，鲜少有人注意到此处，二人吵了起来。

        “你摔我的酒作甚？”剑客怒目。

        他身旁的城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重新换了壶酒为他斟上一杯，说道：“那个酒，可喝不得。”

        剑客狐疑，接过酒，一饮而下。

        孤城之中，天地似乎都比别的地方黯淡了不少。

        一只手掌推了翊世夷一把，她向前一步，整个人陷入黑暗。

        这是一个属于地下的封闭世界，明明没有风，却能感受到发丝在微微浮动，翊世夷微微眯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背后的石门又打开了，双眼被丝绸蒙住的男子在里面如履平地，他手中捧了一碗药，走到翊世夷身后，递出。

        “这就是解蛊的药？”翊世夷转身接过，毫不怀疑，一饮而尽。

        晏知收回碗又离开了，翊世夷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这一次，她并没有等待太久，一碗药下肚，没有任何感觉，又有风在拂动发丝，蓦地，她心头一跳，危机感浮现，于是身子后撤一步，厉风和脸颊擦过。

        这里面还有别人，翊世夷警惕起来。

        那人又动了，动作很快，应该是用手握成爪状攻击，翊世夷又勉强躲过，身子后仰，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压下他的攻击，然后一脚踹出，那人向后踉跄了几步。

        凡武境，翊世夷对那人的实力作出了评价。

        那人又动了，他向前进攻，爪带着劲风，但是动作极其生涩，翊世夷轻而易举便一掌拍下他的手臂，然后另一只手作爪状向前抓住他的脖颈，一用力，那人挣扎，向后退了几步。

        血液顺着指缝滴下，翊世夷甩了甩手，向前两步，劲风再度袭来，那人这次是一拳甩出，翊世夷抓住他的拳头，手掌被震得生疼，接着那人另一只拳头再度扫出，翊世夷歪头闪过，扣住他的脑袋，顶膝撞击他的脖颈，他身子失去平衡，翊世夷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脖颈，把他按在地下，接着指间撕裂他的皮肤，揪出一只极小的黄色小虫。

        “蛊虫。”翊世夷喃喃道，碾碎小虫，站起身。

        “错不了，错不了……”低低的笑声在石门外响起，始之手掌上立了个通体透明的茧，那茧约莫只有巴掌大，透明的薄膜之下是一条蜷缩着身子的黄虫。

        晏知问道：“她徒手杀了凡武境？”

        “伪凡武境，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轻易杀掉的。”始之意有所指，眸中狂热。

        静立还未到一刻钟，身后突然有风，剑光一闪，几缕发丝飘落在地，又来一个人。

        依然是凡武境么？翊世夷什么也看不见，她静静感受着风，下一瞬，又后退几步，向后一仰，身子翻滚，身形极其狼狈，又掉了几缕头发。

        她脸色有些阴沉了，手中出现一根木簪，给自己勉强绾了个奇丑无比的头发，不过还好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剑光再度袭来，翊世夷扯下颈纱，扫出勾住剑尖，鞭腿，然而距离有些勉强，那人搅碎了她的颈纱，然后横剑而来。

        翊世夷俯身，抬右手攥住他的手腕，卸力，剑落。

        她脚尖挑剑握住，一剑贯穿了那人的身子。

        刚抽出剑，身旁又有人袭来，拂风，翊世夷转身横剑挡住，被一拳震退，双手被震得发麻，她面色微微凝重了，此人仍然在凡武之境，然而却是实打实的修拳武士。

        他的动作比起之前二人要快了不少，拳劲烈烈生风，不到一会儿翊世夷脸上就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口子。

        她躲闪了一阵，并不慌乱，握紧手中的剑，面上微微笑了，那人又一拳而来，拳未到，翊世夷已经躲开，她的动作和刚才相比已经完全不一样，她似乎知道眼前这人下一步要做什么，能完美地躲开所有攻击。

        那人有些吃力了，呼吸声渐渐厚重起来。

        翊世夷双指轻轻拂过剑身，甩了个剑花，拳至，她侧身闪过，手中的剑突然变得异常柔软，一个诡异的弧度，剑刃击进，又扫出，血液喷溅，尸体倒下。

        浮霞门的云兴霞蔚，虽然花里胡哨，但对付这种厚重的拳风，却是最管用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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